白帶束腰,布裝敞開的元帥,仿佛老了十歲,軍帽和勳章都被整整齊齊地懸挂在牆壁上,閃耀着最後的光澤,輝映着曾經的榮耀,元帥的頭發已經白了許多。好象秋霜提前降臨了。
在竹木結構的屋子裏,光線并不多好,空氣裏還有許久未有人居住時特有的潮濕黴爛的不佳氣息。
元帥掀起了自己的衣服,将那條束帶緩緩解開,露出了那個很有型的肚皮,旁邊的軍刀舉了起來,雙手把握,緩緩地舉高,瞄準腹部,輕輕地比劃着。
就在他即将切下的時刻,屋門被撞開了,戰戰兢兢的元帥夫人和子的前面,大踏步走來了一個軍官,年輕英俊冷酷的臉上,沒有半絲的溫情:“元帥!天皇有旨。。。。。。”
驚險一刻,天皇的诏書挽救了大山元帥的命運,飽受良心責備的元帥被天皇的命令感召,瘋狂地喊了起來:“班哉!班哉!班哉!”随即,他跪到了地上,雙手高高地捧起天皇的诏書,痛哭流涕。
“我将爲天皇陛下的榮譽,大日本帝國的命運而戰,不消滅所有敵人。決不罷休。”
日本外相鈴木清秀,藏相,海軍大臣,陸軍大臣,大本營的參謀長,通産省大臣,首相山縣,都聚集在天皇的面前。壓抑的氣氛幾乎令人窒息。
“朕已經決定,向中國新軍表示和平的願望,但是,絕對不是乞和,而是談判,我日本帝國的海陸軍雖然失利,不過是小小的問題,隻待軍事裝備稍加改良,合适的時機,就可以商讨新的作戰方案了。我們遲早會戰勝中國新軍的,我們不是俄羅斯人,”天皇陰沉地說。
外相鈴木和首相山縣是主要負責人。他們向天皇請示了一些談判的要點兒,并且和其他重臣進行了協商。
“就這樣吧!”天皇郁悶地站起來,走了。那清脆的木履聲,讓許多大臣們的心裏起起落落,不是滋味。
東鄉大将從跪着的地方搖晃了兩下,使自己的身體稍微舒适一些:“我們的空軍什麽時候能夠建立起來?通産省需要加快進度啊。飛機,飛機,瓜生中将和上村中将的遭遇,給了我很大的啓示,面對中國新軍,我們必須謀定而後動,此前的出兵,就太過倉促了,不了解敵人的情況,以至于釀成大禍,哦,兒玉參謀長,您的情報機關是否啓動了?”
東鄉對中國空軍的印象雖然不是直接的,但是,瓜生和上村的叙述還是使他吓了一大跳,聯系到他遭遇的可怕的中國炮兵群,他就極力主張妥協。他是個謹慎的人,絕對不會冒險,他代表海軍将領,強烈要求對中國新軍停戰。
“嗯!”兒玉對東鄉很不感冒,反正看他不順眼兒。
在目前局勢下,盡管兒玉和東鄉都屬于謹慎派,主和派,可是,他的資曆比東鄉老,很讨厭這家夥那種目空一切的牛叉樣子。
主戰派的幾個軍官和大臣,則不停地歎息。
日本帝國這架龐大的機器,終于理智了一回,低下頭來,承認現實了。
雖然禦前會議已經決定了的事情,可是,要完全實行還是有相當難度的,畢竟,日本的近代史,是由少數中下級武士的“舉義”來決定的。
在東京西郊一個小巧玲珑的别墅裏,一群士兵威嚴地站立着,保護着尊貴的主人。近十畝地方大小的别墅群,是全日本古典建築的風格,木格子似的巨大推拉式門窗,一閃閃地開合,讓一個又一個的鬼鬼祟祟的男人走進了這裏。
“請進,歡迎啊。歡迎!”一個年老體弱的男人,穿着普通的華族衣服,頭上挽着一撮兒可笑的髻,牙齒已經半脫落。但是,那種高傲的氣質,讓所有的來者都深深地鞠躬。
“執政大人!”
“執政大人!”
“好了好了!你們這麽多人來這裏是做什麽的呢?”說話的老頭兒,就是本别墅的主人,日本赫赫有名的明治維新的主導者之一,曾經擔任過日本執政的大久保利通。當時,天皇新建,有三位大臣,大久保,木戶孝允,伊藤博文,是最爲顯赫重要的,被稱爲明治政府的三駕馬車。
“呀!先生,難道你就不認識我了嗎?”一個人将遮蓋在頭上的西洋禮帽取下。
“伊藤君!天呐,竟然是你!”大久保利通興奮地沖上來,兩個人久久的握着手,互相鞠躬緻意。
“執政别來無恙?”伊藤恭順地笑着。
“還好,還好,你呢?聽說你在韓國出使,怎麽突然有空到了鄙處?”大久保奇怪道。
“難道執政先生連一點兒的消息都沒有得到嗎?”
“什麽?我一直在家裏祈禱,”大久保是個虔誠的佛教徒,自解除了職位以後,就沉緬于佛事活動中,不再理睬政務。
“啊,那你太幸福了!”伊藤的臉上,立刻就現出了悲憤的情緒。
“什麽?有什麽事情居然讓堅毅的伊藤君都爲之感慨?”大久保利通奇怪地問。
“日本帝國準備求和了!”
“啊?”大久保稍微遲疑了一下,立刻跳起來:“求和?爲什麽?爲什麽?”他沖上前去,象一個看見了獵物的猛犬,一把抓住了伊藤的胸前衣服:“你再說一遍!”
。。。。。。
“好!”倆個小時以後,大久保利同行已經恢複了平靜,但是,那種咬牙切齒地神情,叫所有看見了的人都感到害怕。“如果有人舉事,我就贊同,總之,不能叫這些軟弱無能的人敗壞了明治大政以來的辛苦努力!日本絕對不能屈服!”
“是的,執政!”一個軍官沙啞着聲音說:“我們一定要努力,絕對不能讓這群膽小鬼損害了日本帝國的名譽!我們要起來勤王!然後,帶領日本帝國的精銳,和中國新軍決一雌雄,決一勝負!日本帝國隻能勝利,不能失敗!”
“你是?”
“河野次郎!”
“哧,上尉軍銜?”大久保利通感到不可思議,心說一個重大的軍事活動,怎麽找一個小小的上尉來商議?這可是關系到全日本興衰存亡的大事呀。
“對,這是暫時的,他是指揮近衛師團保護天皇宮殿的守衛。”伊藤介紹說。
“哦,不錯!很有朝氣!”大久保站起來,“我老了,帝國的希望在你們的手上,你們好好研究吧,我絕對支持你們!”
号稱絕對支持兵變的大久保利通,轉眼間就走了,不過,卻讓一大堆人繼續留在這裏,商量驚天動地的政變策劃。
伊藤顯然是事件的主謀者之一,因爲出任朝鮮總監,其實是山縣有朋首相的主意,表面上他有很大的權利,基本上是韓國的太上皇,可是,他是被山縣排擠出去的。現在,朝鮮沒了,他感到什麽都沒有了,還不如支持一些不甘心對中國新軍屈辱和平的軍官起來鬥争,也許可以挽回許多的事情。
“諸位,天皇已經決定對中國人求和了,可是,這不是他的本意,是東鄉平八郎,兒玉源太郎等人的主意,也是那個因爲戰敗而吓破了膽的大山岩那個混蛋的主意!所以,我們必須起來,挽回局面,将那些膽小怕事的家夥抓住,給天皇一個振奮國威的機會!中國新軍沒有什麽可怕的,飛機不過是玩具,我們有海軍艦隊,比中國人強大一百倍,陸軍有三十五萬,都是久經鍛煉的精銳,我們一定能夠打敗中國新軍,就象九年那樣,那時,大清帝國的威望是不是也很大呀?我們日本帝國内部,是不是也有很多人畏懼呀?但是,最後呢?經過戰鬥,我們赢得了戰争。而且,徹底殲滅了清國人的北洋艦隊!還有,占領了朝鮮半島,占領了遼東地區,迫使大清帝國對我們賠償兩萬萬兩白銀!這說明什麽?說明我們的大日本帝國,是不可戰勝的,我們一定能夠打敗中國新軍,隻要,将那些軍界和政界裏的可憐蟲都挑剔掉,讓我們的精英來執政!”
“班哉,班哉!我們一定能夠打敗中國新軍!”
“班哉!掐死那些膽小如鼠的家夥!”
“對,讓伊藤先生和大久保先生重新執政!”
“讓天皇陛下從膽小鬼的包圍中解脫出來!”
因爲遠離城市,這群陰謀者竟然忘乎所以地呼喊,使前來送茶的侍者都被吓了一跳,戰戰兢兢不敢進來。
“下面,讓這位将軍來闡述一下他的構想,他的意思,也就是我的意思,”伊藤道。
于是,一個人站了起來,那人壯實的中年形象,立刻讓人們遲疑了片刻:“你是乃木希典陸軍大将?”
“是的,正是鄙人!”乃木大将冷冷地一笑:“我是這次政變的最高級别的軍事長官!我要親自率領諸位,攻進那些試圖使日本帝國陷于毀滅的家夥家裏,奪取日本的領導權!”
“乃木大将都來了!”
“是啊,他可是占領旅順的英雄啊。對,甲午戰争中,他還是一個旅團長,是他,打敗了清國軍隊,占領了旅順!那是個軍港啊!”
“啊?是他?”所有的叛亂軍官都興奮起來:“第三軍的軍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