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呐,那真是清國人的活動炮台!”瓦德西大将在一分鍾以後才意識過來,震驚地張大了嘴巴吼道,“撤退,撤退!快!”
正說着的時候,那邊,歐陽參謀長的坦克車箱裏,炮長梁磊用窺視鏡牢牢地瞄準了那堆比較高些兒的人群,那高梁杆兒般顯眼,衣着格外華麗的騎兵,還有他們身邊高高的軍旗,他毫不遲疑地稍微調整了一下炮膛的角度,目測着距離,嘿嘿地冷笑一聲,狠狠地操縱着,一連串的炮彈呼嘯着飛向那些騎兵。
濃烈的硝煙使他劇烈地咳嗽起來。
“該死!”一定是排煙系統壞了。
“打得不錯嘛!”歐陽參謀長笑嘻嘻地鼓勵道。
轟!轟!
氣lang和爆炸掀起的泥塊擴大了殺傷力。
當然,也不是特别大,要是在山地附近,崩飛的石塊才要命,1947年春天,不可一世的國民黨王牌部隊,著名的74師就是在山東省孟良崮那個石頭山上被華東野戰軍的炮火和石頭碎片打得沒了脾氣的,而相反,1940年五月的西線戰鬥,瀕臨崩潰的英國遠征軍和殘餘的十萬法國軍隊卻幸運地遭遇了沙灘地帶的被轟炸,德國的飛機雖然衆多,炮彈雖然兇猛,炸起的沙土卻簡直象撓癢癢,洗沙土浴。這就是軍事上必須盯緊的地利條件。
不過,已經足夠了。黑烏鴉一般蜂擁而來的彈片和泥塊把整個騎兵隊伍炸得亂七八糟,好象他們聯軍士兵經常趟過的百姓們的莊稼地。
有許多士兵不是被炮彈碎片炸傷,而是泥塊打傷甚至打死!
北中國的泥土性質非常複雜,但以粘質居多,土壤肥力足,但是極難伺候,初春的時候,被寒冷虐待了數個月的泥土酥若齑粉,人踩踏上去輕爽異常,可是,在夏季,特别是在降雨以後,如果再經曆了暴曬,經曆了及時地踩壓,會産生極大的粘性,堅實如鐵。甚至秋季耕耘種麥前,一場陣雨下來,剛翻起的土塊就變成了滿地的肉丸子,鋤不爛,砍不碎,比武士道還讨厭。
有好幾個士兵甚至被堅硬的速度極大的幹燥泥塊洞穿了身體,打碎了臉部。
一名士兵驚悸地尖叫着飛上半空中,又翻滾着砸下來,很偶然地撞到了瓦德西大将的坐騎,那身材高大的純種西洋戰馬被砸得一個趔趄,狂叫了幾聲,還沒有站穩,就被又一波轟炸,成群飛舞的炸彈片擊穿了脖子,哀嚎幾聲,栽倒在地。
瓦德西大将當然也被戰馬帶倒,裝飾華麗的,堅硬的鋼頭盔都沒有能阻擋劇烈地撞擊,驚恐和炎熱的天氣使他健壯的身體也經受不起巨大的慣力,腦袋一沉,暈了過去。
“趕快搶救司令官!”幾名騎兵驚慌失措地奔過來,搶了瓦德西就逃。
中國坦克沒有再射擊,如果再打擊的話,估計瓦德西大将絕對逃脫不了。他殘餘的幾百個兩條腿蛤蟆也全得報銷了。
轟!最後一發炮彈砸過來,在倉惶不安的步兵群裏爆炸,将大約三十名士兵打成了破桌子爛闆凳,稀裏嘩啦地分散在田野的泥濘裏。
德軍根本不需要指揮了,他們的司令官已經逃跑,其實不是他逃跑,而是他的司令部軍官打着神聖的拯救他的名義跑,要是大将還清醒的話,也許會自己堅守在陣地上,親自斷後,以維護帝國軍人的榮譽。
這是他在退役以後漫長的傷痛歲月裏文采斐然的回憶錄中寫出的,那時,秋風吹拂着豐盛的葡萄架,紫色的葡萄沉甸甸地壓抑着藤蔓,兩個優雅俏麗的妙齡女郎,也就是莊園主人的孿生孫女兒載歌載舞,在中國當了三年俘虜,回到德國又被惱羞成怒的皇帝監禁了八年還能幸運出獄安度晚年的他感慨萬千,揉着那隻戰俘營哭瞎了的左眼,他寫道:我甯可親自扭斷自己的脖子,也不願意當逃兵,但是,那時,我确實逃了。爲什麽?清國的坦克實在太厲害了。我們都魂飛魄散。
等炮擊停止,二十輛坦克戰車繼續前進,它們轟隆隆地碾過中國北方堅實的大地,那是祖國母親豐滿的胸膛,正充滿了嶄新的茁壯的力量。
龍飛打開了炮塔頂蓋,觀察着戰地。他需要确定戰果。情報官員的習慣總是使他們對枯燥乏味的數據特别感興趣。
除了雪崩般的敗兵,就是戰場的殘兵,德國人的體格确實不錯,吃面包黃油生牛肉排就是營養,速度賊快。怪不得一百多年以後他們在世界杯上還幹得有聲有色呢。
遍地的肮髒的血肉,除了血肉還是血肉,在爆炸中心,已經看不到多少完整的人體和幹淨的土地了。
tnt烈性炸藥可不是蓋的。哦,貌似這還是德國人先玩出來的吧?
三個傷兵在地上凄慘地爬着,一個斷掉了左腿,雖然比較起來,他還是很幸運很完整的,但是,塞翁得馬,焉知非禍?他的神智還是清醒的,很糟糕,疼痛嘶咬着神經,使他難以忍受,他大聲地,尖銳地吼叫着,胸腔急劇地起伏,好象這時候農民們助燃燒飯或打鐵使用的老式風箱,也有點兒象小孩子頭頂上沒有長嚴實的頭蓋骨,忽閃得又急又可怕。太脆弱了。
他的音質不錯,要是他及時參加培訓的話,或許會走上音樂家的道路。不過,用那麽好的嗓音來發洩痛苦,就太恐怖了。
他的臉上,身上,亂七八糟地都是血,是别人的,還有自己的。他将兩隻手竭盡全力抱住了殘腿處,在膝蓋下面兩寸的地方,血肉連同骨頭,奇迹般地不翼而飛。鋒利的骨頭斷紋露出一些濕潤的白色,觸目驚心。
龍飛不忍心去面對他猙獰的扭曲的臉,他雪白緊閉的牙齒,大張的嘴巴,胸膛裏被砂布磨擦出來的難聽至極的聲音,讓人感知了他靈魂的撕裂。
恻隐之心使龍飛在一刹那間産生了去救援他的沖動,全球化時代的理念,和諧世界的寬宏大度,使他超越了仇恨和敵意。當然,這更多地歸屬于儒家文化熏陶下中國文明的溫和與善良。
不行,别說救治這樣一個重傷的敵兵,就是同樣條件下的中國軍人,都難以救治,坦克團最軟肋的就是軍醫系統的崩潰,原有的軍醫全部留在那個世界了,要不是野戰演習,幾乎每個官兵都恰好帶着急救包也不能幸免于時空的隔閡。
拿什麽來拯救你,我的敵人?
另外兩個敵兵傷得更重,一個胸膛上露出了一個罕見的血洞,鮮血已經不再流淌,估計流失得差不多了。但是,他還能勉強爬起來,甚至從地上抓到了他的槍托,那是他的武器的僅有部分,仇恨地翻着大白眼兒,他想攻擊坦克頂上的龍飛,才一舉手,就癱軟了。
一個被炸掉了下巴,面部被修改的人類已經遠遠地有别于人類,他雙手抱着頭,癡迷不悟地瞪着身邊不遠處的一棵野麻的心髒形的大葉子上剛飛來的一隻瓢蟲。瓢蟲鮮黃的硬殼,漂亮的黑點兒,半圓球形的身體,小得幾乎不可見的頭部,在正慢慢地移動,在它的嘴邊,有一群細小的,肥嫩的蚜蟲。
也許是瀕臨死亡,才能使人類回複到對生活細節的熱愛,對自然安甯的渴望。
龍飛的目光飛快地掃視着戰地,他判斷出,這一次戰鬥中,至少三百名聯軍被擊斃或者打殘。最多可能達到四百五十人。這幾乎是出城敵人的三分之一強些。
沒有什麽可說的,如果事實真的如聯軍最高級别的戰俘西摩爾中将所言,北京城裏的軍隊總數爲一萬五千人的話,真如孫武和白強兩位偵察兵所說,北門防禦兵力和第二梯隊增援兵力有三千左右的話,兩場作戰殲滅敵人一千人,已經癱瘓了敵人北門守軍大半的戰鬥力。因爲一支部隊的戰鬥力,遠不象我們所想當然的一個人就是一個戰鬥兵的念頭,戰鬥兵,也就是所謂生力軍,占整體部隊人數的比例很有限。如果部隊的機械化程度不高的話。比如,抗戰前夕的國民黨軍隊,一個師标準配置是八千人,可是,步槍隻有三千八百多杆,另機槍。手槍,小山炮若幹,武器彈藥的運輸,保養,糧食供應,其他勞務,使大量的軍人成爲民伕。
“油量怎麽樣?”看到後續的步兵已經奮勇地從壕溝翻越上來,更多的步兵從兩翼繞出,龍飛決定攻城了。拿下北門城防,才是第一個回合的終結。
“還有一大半呢,”田同滿不在乎地說。
“那我們繼續吧。”
“當然啊!難道我們還怕他們的肉彈抵抗嗎?”
“确實不怕,好象當年老英國的破爛坦克一發明出來,就把三百多德國兵吓尿了褲子。”
“嗯!”
坦克的攻勢并不及時,緻使大量的聯軍士兵潰退回城。
龍飛和歐陽參謀長在事後都沒有指責對方,隻是覺得自己确實有些松懈。讓敵人驚慌失措的敗兵回城,其實也是種不用廣告宣傳的威懾。
二十輛坦克中意外地有一輛熄了火,估計當時修理得不徹底。其他戰車沒有停留,也顧不上陣勢,有些混亂地逼近了城牆和城門。
即使有這樣的耽擱,仍然有上百名聯軍士兵被追趕上了,他們被攔阻到了城外,坦克轟鳴,履帶飛旋,迫近了身後。
“繳槍不殺!”實際好幾個坦克裏的士兵都在呼喊,要敵人投降,但是,敵人是哪國的,懂什麽語言,他們并不多清楚。
擁擠不堪,狼狽逃竄無門的聯軍士兵陷入了絕境,他們憤怒地喊叫着,哀嚎着,想要前面讓開道路,坦克邊上的很多人眼睜睜看着鋼鐵怪獸碾來,不禁雙腿一軟,跪到了地上,有些人抱着腦袋,有些人把槍舉着,還有幾個過于恐懼的家夥幹脆把槍口含在嘴裏,扣動扳機自殺了。
龍飛親眼看到一個士兵自殺時,後腦勺突然飛濺起的血泉。
中國坦克突擊分隊已經不需要來收拾這些聯軍部隊了,他們已經意志崩潰,不再是兇悍的敵人,而是一群可憐的蟲子。
龍飛的坦克向前開進,目标是城門。
遠處眺望的時候,北京城的城牆和門洞都那樣巍峨壯觀,可是,到了跟前,不禁有些失望。
聯軍士兵雖然失去了戰鬥力,卻還有頑強的生存意識,他們趕緊向着兩側躲避。于是,騰開了一條通道,等聯軍士兵完全逃到了城外開闊地界、傻呼呼地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麽的時候,龍飛聽到了城門樓上傾瀉下來一陣彈雨。
很清脆的聲音,嘈嘈切切錯雜彈,大珠小珠落玉盤。居然很有詩意。
“呆一會兒我們就會還給你們新的禮物的!”龍飛的心冷冷一笑。
坦克迎面朝天打城樓上的敵人?那是不現實的,上面的敵軍并不少,可是,不用打了,隻要沖進城裏去,這些兩條腿的蛤蟆就知道自己該怎樣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