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車箱裏的四個成員都大笑起來。
因爲通訊設備的失效,現在唯一能正确聯系的方法隻有古老的人力,于是,每一輛坦克都打開了炮塔的頂蓋,轟隆的發動機聲音非常之大,他們隻能用手勢來說話,幸好趙陽剛政委心細如發,早就下令每一輛坦克裏儲備一面三角小旗幟。也就是旗語聯絡,雖然這些東西已經在現代的軍隊建制裏消失了很多年,可是,拿出來時還是非常管用的。士兵們的适應當然不快,但是,最簡單的旗語是看得懂的。
歐陽參謀長親自擺動旗幟,下令開炮。
因爲指令下達手段的落後,這面十輛坦克的炮彈攻擊非常零亂,又因爲要盡量節省彈藥,每輛坦克隻準發射兩顆,結果,聽起來就是亂糟糟的聲音。
不過,這已經足夠了。
車聲猛然一震,80毫米榴彈炮長長的炮膛發出了一聲怒吼,火光和硝煙将炮口遮掩,更将周圍的空氣撕裂。即便是經驗豐富的坦克兵,因爲距離格外近的關系,都感到了胸膛一緊,耳朵裏鑽進了無數的小蜜蜂。當然,要不是他們的耳朵已經塞住得到了良好的專業的保護,不定出什麽事情呢。
梁磊将望遠鏡按照要求遞給參謀長,恰好這時炮彈炸響,他被震得摔倒了,腦袋碰到了前面的車體上,鋼盔的保護使他免于受傷,但是脖子扭了下,很酸痛。于是,氣得他破口大罵:“切!耍鷹的爺兒們今天被老鷹啄了!”
“夠男人!再來一炮啊!”這句話是坦克兵在實彈訓練時最喜歡說的一句話,枯燥的軍營生活釀就了獨特的滿含苦澀滋味的文化酒香。雄性動物們隻有在這個時刻才能掙脫紀律和文明外衣的約束,自然地發洩一番。
這兒話當然很形象。
也許是真的置身于生死攸關的戰場,人的超越生死的氣概才能發揮出來。也許人們善于用刻意的張揚來遮掩内心恐懼的某些東西。所以,坦克兵們大聲地吼叫着。
歐陽參謀長沒有普通士兵的悠閑和自由,他必須時刻觀測敵情,做出适當的指揮。有機塑料質地的淺度近視眼鏡的薄片被揚起的灰塵和炮彈的硝煙影響了,他習慣性地用左手的指頭勾着擦了擦。硝煙的淡苦味道讓他異常興奮,有着濃郁書生氣的他熱血沸騰。
在視界裏,右翼坦克兵的射擊盡管隻有二十發炮彈,也已經造成足夠的戰場效果,四百多名敵人步兵,一百多名騎兵,因爲在強力攻擊的時候陣勢自然收縮,人群密集,所以,受到了重大殺傷,也許是現代戰争觀的指導,參謀長覺得,二十發炮彈打死打傷一百名士兵已經是很滿意的結果了。因爲前兩次世界大戰的戰損比例,也就是殲滅一個敵人所消耗的彈藥平均要高得多。
敵人的攻擊隊形被打得亂七八糟。就象被狂風掃過的秋季的玉米地,那時,玉米一人高了,既健壯又脆弱,一旦下場雨再及時地來場風,大片大片的玉米就悲慘地倒伏到泥濘裏,非傷即死。有的時候甚至絕收。歐陽參謀長是農村來的,自然對這一場景非常熟悉,他覺得,就是這樣的。敵人的隊列亂了,進攻态勢别遏制了,其混亂和失敗也是必然的了,沒有必要再糾纏下去,北門戰鬥的第一個預想目标基本實現。
他很高興。
比他更高興的大有人在,那就是正面推進,抵抗聯軍步兵進攻的中國新軍步兵三團的主力。孫武和白強作爲先鋒連隊的主官,和部下的官兵并不熟悉,甚至他們的部下連對上級的稱呼都還停留在義和團的年代:“師兄,洋鬼子打得太兇了!您快躲躲!”這是他最貼近的一個戰士對他的善意提醒。
聯軍步兵在一刹那間的攻勢曾經達到高潮,密集的子彈打得周圍的樹林都劈啪做響,空氣裏傳來了奇怪的尖銳的聲音,象一場音樂會,當然,對于前義和團士兵來說,這是恐怖的死亡之音,他們無數的兄弟姐妹就在這聲音裏血染黃沙,屍橫遍野。
不過,他們已經不再是那些單憑着血氣之勇就敢冒冒然拿着原始的刀槍武器和敵人硬碰硬的莽撞漢子了。在坦克團的三天時間裏,他們得到了最基本的訓練,知道什麽叫做勇敢,什麽叫做莽撞,知道什麽叫正确保護自己,什麽是無畏犧牲。其實,他們已經有血的教訓和感悟,知道血肉之軀即便是蒙上了武聖帝君的符咒,老天爺的神水,都不可能吓走敵人的子彈。
先鋒連隊沒有直接迎戰,而是理智地向後面退縮,迅速地回歸。回到了第一道天然的掩體,一條小溝壑裏,雖然它的寬度有限,河裏還有很多的泥漿,可是,軍事價值是無與倫比的。看着兩個大師兄,也就是連長的兩位坦克兵,也就是大家心底裏所崇敬的天降神兵們都知趣地躲避到了溝壑了,絕大多數的官兵都覺得,還是服從軍令好。
第三團的先鋒連隊有了一些傷亡,盡管他們撤退及時,大約十幾名士兵被打傷,其中十個左右,也就是大部分難以救治,白強和孫武并沒有命令士兵去搶救他們,盡管有士兵有那樣的沖動,但是被制止了。他們奉命在溝壑裏開槍還擊。先鋒隊裝備了一百多杆的近代步槍,子彈也不少。足夠和敵人對抗一陣子。
張德成和曹福田兩人才得到一架望遠鏡,還是從一輛坦克裏勉強卸下來的,坦克兵性能優良的望遠鏡成爲義和團戰士們眼裏的神奇之物,被稱爲千裏鏡。張德成憂慮地觀測着前面,當看到十幾個人影傾倒在陣地上卻沒有自己人前去救援時,不禁發出了一聲歎息,将大腿狠狠地捶着。
“師兄,情況怎樣?我們的兄弟能不能抵擋住洋兵?”曹福田焦躁地急促地喘息着問。
“還好吧!”張德成其實一直在奇怪,既然坦克團有那麽厲害的兵器,爲什麽不直接沖上去猛幹一陣?幹嗎還需要步兵上去犧牲?那些可都是他的親愛的兄弟啊。每一個都是過命的交情,難以割舍,随便死一個都揪得他心疼。
他和他的部下親眼見證了坦克的威力是在路上,當時,他真吓壞了,要不是有柳大風等人介紹,他絕對不敢相信世界上還真的有這樣的鋼鐵疙瘩能自己跑。他是标準的農民,對西洋傳來的事物抱着本能的反感,他在兩個月前還一直懷疑洋人都是魔鬼,他們坐着軍艦從海上漂浮而來純粹是瞎扯蛋,鋼鐵那麽重,能在水裏漂嗎?好在兩個月的真刀實槍的戰鬥,讓他知道了,自己的生活是多麽地狹隘,世界上還有很多自己不知道的東西,沒有辦法,唯一的态度是适應,否則,就是自己的一套形意拳再精湛,大刀片子掄得再虎虎生風,都将成爲洋兵的槍下冤魂。
“師兄,你說那些鐵疙瘩真的能當大炮用嗎?”曹福田聽到了剛才坦克兵的機槍掃射,可是,還從未聽到過所謂的坦克大炮的轟炸的實戰場面,他不敢相信。
“待一會兒不就。。。。。。”他的話音剛落,耳朵裏突然傳來一陣奇怪的尖銳的呼嘯,同時,大地猛然顫栗了一下,再接着,那尖銳的聲音越來越多,大地的震撼越來越大,顫栗的頻率越來越快,耳朵裏是嗡嗡嗡的怪響,腳下是晃動的地面,好象天旋地轉的那種世界末日的感覺。
要不是洋人的詛咒,他們這些善良的農民還不知道世界末日這樣邪惡的說法。
“天呐!”張德成的心裏顫抖着,嘴片子也在顫抖着,雙腳卻竭力支撐着站穩:“是不是洋人又開大炮了?”
“比洋人的大炮還厲害呀!”
比他們緊張的人多的是,那就是全體的第三團士兵。貓在後面很遠距離的其他步兵都慶幸自己沒有抛頭露面,躲避在安全的,洋兵大炮打不着的地方。他們對洋人的認識已經非常現實了,知道自己不是敵人的對手。知道敵人的洋槍和洋炮非常厲害。一旦給沾着就别想舒坦。先鋒連隊的士兵更是驚恐萬狀,因爲,他們的耳朵聽出來那惡魔的聲音是沖着他們來的,好幾個士兵根本不顧周圍同伴的牽扯,驚呼一聲扭頭跳出溝壑就跑。他們在洋炮的面前吃的苦頭實在太多了,而且,以前的洋炮哪裏有這麽大的聲音?
幸好有一些士兵還記得坦克團訓練的,特别是兩位新連長講的話,越是你趴着老實,越是安全,還有,大炮一響,我們就赢了!也許是我們的炮吧?許多士兵這樣想時,還是不由自主地丢掉了刀槍,甚至近代的步槍,将兩隻手抱住了腦袋。
就是連隊裏的幾個正規軍,甘軍士兵也不例外。
爆炸接二連三響起時,白強和孫武的眼睛睜得大大的,他們觀測着炮擊的效果。“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