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老先生看着遊飛一身精悍裝扮,後背還背着一把大砍刀的形象,也是有些愣住了,雖然他已經聽向德飚跟他講了好多關于遊飛的事情,隻是親眼見到的時候,心中還是難免受到最強烈的震撼。
“李老先生,”遊飛隻是微微的對李蔚君點了點頭。
李蔚君笑着說道:“老朽身體不便,就不下來給将軍行禮了,”
遊飛龇牙笑了笑,卻是沒說什麽。
“德飚說将軍想要讓我舉薦一些學生到259師去,”李蔚君皺眉問道,隻因爲向德飚問他要的多數是生物醫療一類的學生,倒也不是說李蔚君覺得自己的學生去幫助軍隊有什麽不好,畢竟都還未完成學業,李蔚君内心深處還不很希望自己的學生過早的離開學校的。
“越快越好,三天後,部隊就要遠征了,”遊飛也不待客氣。
李蔚君想了想,還是撇嘴說道:“莘莘學子,有未盡之學業,将軍這麽做似乎有些不妥當吧,”李蔚君最是了解自己下面那些年輕的弟子的性子的,若是自己點頭,多多的都将會去的,隻是戰場是要留學犧牲的,可不是能兒戲的地方。
遊飛深深的看了李蔚君一眼,這才肅聲說道:“如今國家尚處水深火熱之中,哪來那麽些個講究,有心來的我就要,若是慫人軟蛋,送我也不要,”
遊飛講話時的口氣是極爲生硬的,很容易會刺傷到别人,李蔚君骨子裏那份屬于讀書人的驕傲這時候自然是極爲抗拒,他自己吸氣忍住了,這才是沒有完全爆發出來。
“這是一場意義重大的遠征嘛,”李蔚君沉聲問道。
“李老先生,恕我無禮,這個問題不是你所能問的,即便是我,也從不敢做如是之想,上峰的指令,去遵從就是,至于是否值當,想太多太甚最後怕免不得陷入魔症,要去想咱們繼續抵抗日本人是否值當了,”遊飛冷聲說着。
李蔚君隻覺得心裏一陣發堵,他本身是個對國事異常關心的知識分子,平常在茶館就是喜歡和别人争論許多大是大非的問題,這一次出問題還是因爲禍從口出,隻是遊飛說話的方式,簡直是将他一口氣硬生生的給堵在喉嚨裏,完全沒有任何的回旋餘地的談話方式,硬如鋼鐵的性子,這一切組合在一起,給到李蔚君最大的感受是眼前的将軍,如斯狂放,如斯自信。
“軍國大事,怕不是我等小民能夠看得清楚的,隻是不知道将軍如何能夠讓我相信讓我那些學生去259師幫忙是否有必要呢,”李蔚君雙目炯炯有神的盯着遊飛問道。
遊飛沉吟了片刻,肅聲應道:“人固有一死,或輕于鴻毛,或重于泰山,至少,若是死了,我能讓他們死得轟轟烈烈,不至于一輩子寥寂自怨,”
氣氛一下子緊張了起來,兩人自見面之後的談話都是充滿了火藥味,一個是百戰淬體的痞子将軍,一個是家事國事天下事事事關心的硬氣秀才,矛盾無法平抑,劇烈的碰撞之後,剩下的是兩人要以怎樣的一個心态來去面對對方。
李蔚君不斷的在心中要自己冷靜,面對着遊飛,極少人能夠做得到硬氣的,隻因爲遊飛的氣場實在是太強,那股子不知道從哪裏而來的自信和霸道可不是哪一個人都能夠輕易的忍受得了的。
“老朽盡力而爲吧,倒是不敢向将軍許諾什麽,”李蔚君最後歎了口氣,服軟的說道。
遊飛竟是彎腰對着李蔚君深深的鞠躬一次。
這一鞠躬,是遊飛爲了259師的衆多弟兄鞠的,是遊飛爲了這個災難深重,自1840年鴉片戰争之後就飽受苦難的中華兒女鞠的,是遊飛爲了那些肝膽義士仍舊未散的魂魄鞠的。
遊飛沒有說話,隻是他的動作之中傳達的信息,卻足以讓李蔚君感到震撼,他仿佛能夠聽到遊飛的心聲一般,剩下的隻是有些哽咽的情緒,堵了一身的肝膽豪腸之氣。
“那遊飛就不打擾老先生休息了,”遊飛淡淡的說道。
李蔚君笑着點了點頭,這時候,他看向遊飛的眼神都是柔和了許多,而不再像是剛見面的時候懷着一種對抗的心理,李蔚君看過太多的混世軍閥給這個國家造成的巨大傷害,幸好遊飛并不是那些軍閥之中的一員,這也算是民族的大幸了。
出到房外,李夫人對着遊飛笑了笑,這才是入内去伺候她的先生去了。
“師長,怎麽樣,”向德飚有些緊張的問道,也許沒有誰能夠比向德飚更要了解他的恩師的性子了,可不是誰都能夠說服得了的。
遊飛點了點頭,沉聲道:“李老先生答應會盡力的爲我們争取,”
“太好了,”向德飚激動非常的說着,隻要先生開了口,那麽事情就是成功了一半,外人是很難清楚李老先生在學生中的威望的,最起碼那些态度很是搖擺的學生就能夠争取來很大的一部分。
“哪一天能活着回來,當和李老先生醉上一回,”遊飛哈哈大笑着說道。
兩人一道回到客廳,劉全唰的站了起來,看到向德飚臉上的神采,劉全也是知道事情大概辦得差不多了,參謀長有着老湘人的率性,最是不掩藏什麽得失,有任何的事情都能夠在他的臉上看到,這也是成了劉全這些人精獲取信息的一個非常好的來源。
“回去吧,”遊飛對着劉全說道,然後他轉過頭來笑着對俏立在一旁的李小娜說:“李小姐,多謝你的款待,”
李小娜咬了咬薄唇,眼珠子滴溜的轉着,顯然是心中在想着些什麽事兒,她抿了抿嘴,最後才是柔柔的說道:“将軍,不知道能不能讓我随同部隊一起遠征,”
遊飛愣了,難不成又是一個不愛紅妝愛武裝的飒爽女子,他有些頭疼的和向德飚看了一眼,最後還是向德飚出來打圓場說道:“妹子,軍國大事還是讓男人們去處理,此次走出國門,去的都是濕熱惡劣的熱帶叢林,可不是你一個嬌滴滴的小女子能去的,”
“我可以的,”李小娜眼中都像是能夠掐出水來,眼中有着股無人能夠折移的堅持。
向德飚搖頭苦笑,他看着遊飛,倒是希望這一回師長能夠大手一揮,将這個讓人頭疼無比的問題給接手過去,隻是這時候遊飛的眼神可是飄忽的很,根本不和向德飚有什麽接觸,很顯然遊飛是要讓向德飚自己去處理小嬌娘這種很傻很天真的想法。
“先生不會答應的,”向德飚無奈之下也唯有是祭起李蔚君老先生這面大旗。
李小娜笑了,笑得粲若山花爛漫,她還眨了眨眼睛,語氣非常歡快的說道:“今早我就跟父親說了呢,他說是好的,”
向德飚拍了拍腦門子,這個什麽時候都如此理想主義的先生啊,還真的是讓人感到非常非常的頭疼。
“師長,你看這……”向德飚還真的是沒法子了,最後拍闆與否還是要看遊飛的。
遊飛心中也是不願意讓李小娜跟着部隊遠征的,他和所有大男人一樣,對女人是有些看輕的,特别是對李小娜這種帶着幾分爛漫情懷的小女子,更是骨子裏就有些不以爲然的。
“參謀長自己拿主意吧,”遊飛還真的是不想親口擊碎了李小娜的那股熱情。
向德飚這下子可是懵了,李小娜卻是眉頭笑成了月牙兒,她對自己的師哥卻是很清楚的,刀子嘴豆腐心,隻要磨一磨總是有辦法能夠讓他答應,這個事情家中二老都是明确的支持,李小娜也是多了許多的底氣。
向德飚很是無奈的看着一臉固執的小師妹,這一點倒是跟先生十分的相像的。
“回吧,千頭萬緒的很多事情等着要在這幾天處理完畢呢,回師部吧,”遊飛吸了口氣,收起心思,嚴肅非常的說道,出征的日子如弓在弦上,一觸即發。
劉全則是一直樂呵呵站在一旁,在他看來,李小娜主動要求跟随部隊出征,不正意味着這位小嬌娘非常有潛力成爲未來的師長夫人嘛,這就是一個非常有趣的事情,甚至比準備出征更能夠讓劉全感到興奮。
看到劉全擠眉弄眼的那模樣,遊飛又是如何想不透這個老不修心中在起什麽龌龊的念頭,雖然自己心中還真的是坦蕩,卻也覺不會跟劉全解釋什麽。
回了,向德飚跟李老先生夫婦辭别之後,三人便是快馬加鞭,非常快到趕回到師部,遊飛一抵達就是讓傳令兵召喚蔣狀,高永泰和王烈過來開會。
蔣狀,高永泰,王烈三人一進入會議室,就是明顯的感覺到氣氛有些肅殺,若是沒有什麽特别的事情,絕對不會這般,三人心中都是一緊。
“三天後出征,我部隊爲先鋒,”遊飛幹脆利落的說道,沒有任何的鋪陳,就這麽如同毫無征兆的一拳,重重的砸在了蔣狀,高永泰和王烈的心口。
“137旅願爲先登,”蔣狀大聲吼道,這口悶氣憋在心口不知道多長時間了,邁出國門,到緬甸殺鬼子去,這是何等榮耀的事情。
高永泰和王烈也是一個勁的傻笑,這時候他們都高興到忘了去和蔣大胖子搶這先登的榮耀了。
遊飛心中卻是有種莫名的情緒,大時代下誰都無法避免命運的洗禮,身邊的這些手足弟兄,一肩挑起千古愁,仗劍平生,爲國家,爲人民,爲洗刷國人的屈辱在抗争,哪怕是抛頭顱,灑熱血,在所不辭。
“師長,終于要去緬甸了啊,到緬甸殺鬼子去,哈哈哈哈,怎麽想象就覺得高興呢,”王烈拍着桌子,神情也是十分的激動。
高永泰則是口中一直在重複念叨着好好好。
劉全看着神情激動的王烈三人,頭昂昂的,仿佛在嬉笑這三個家夥太不夠持重一般,隻是他忘了自己在去到軍部開會時,遊飛應下做先鋒部隊的時候,他自己心髒都是停止了跳動的事兒了。
“時間匆忙,更是要從嚴從細做好備戰事務,出不得半點的差錯,”遊飛肅聲說着,遊飛向來在紀律上要求是非常嚴格的,所以各部隊在備戰事務上從來也不敢有任何的松懈。
頓了頓,遊飛臉色一沉,将一個薄薄的小本子往桌上一拍,哼聲道:“這裏,是督察隊這一個月來向我彙報的情況,”
衆人都是身子一抖,哪怕是等着遊飛應允137旅成爲先登的蔣大胖子,也是有點心驚肉跳的感覺,哪怕是王烈也是如此,雖然督察隊的人員是王烈從烈風大隊抽選出來的,但因爲組建後督察隊隻是直接對師長負責,王烈自身也是不清楚到底督察隊督察的結果是什麽的。
“其中各種醜态橫亘在我的面前,真的是不堪入目,”遊飛怒聲吼着,部隊就好像膿包,一大了膿包就有可能破,所以遊飛向來是非常警惕這一點的,他不想259師過早的因爲自身的因素而削弱了戰鬥力。
“你們都是跟随我浴血奮戰的老兄弟,你們下面的将領也是你們信任的手足,隻是一貫的偏袒換來的是什麽,換來的是心靈的變質,随意打罵士兵,貪圖享樂這些都隻是小事,更加讓我感到心魂神搖的是竟然有許多的将領将手伸向了軍饷,從中截留一部分落入自己的腰包,如果可以,我就斃了他們,”遊飛怒聲嘶吼着。
蔣狀死人都是低着頭,這時候誰也不敢搭腔,而正如師長所說的,如非非常時刻,這些家夥的人頭可能已經落地了,而不會是師長在會議室這裏大發雷霆。
“下面的人出了問題,你們幾個難辭其咎,你們幾個是人人有份,絕對沒有任何一個人會落後,還真的是諷刺啊,沒有例外,沒有任何一個旅團會是例外,難道做了官了,就需要爲自己撈取額外的好處,就要讓自己堕落腐化,這就是我們的隊伍嘛,”遊飛神情凄然的說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