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衣室，看到人都到齊了，商林站在戰術面闆前，先自行鼓掌說道：“上半場，大家都表現很好，執行了戰術意圖。”

“比分上的落後，隻是暫時的。現在我來講解下對手的戰術特質和如何來破解。”商林的誇獎隻是點到爲止，随即便開始了分析。

“首先，對手的1，2，3号更習慣在外線遊走，通過擋拆來獲取出手空間。所以，我們要做好以下三點。第一，看人不看球，他走你也走。第二，多注意自己隊友所在的位置，要時刻牢記周圍最近的隊友在哪。第三，做好第二點的同時，關注對方的移動，要大膽的去預判對手的傳球路線，去做斷球，去延誤對手的傳球時機。”

“擋拆不是無解的，它是需要傳球和兩個以上的人去實現。所以，切斷傳球和延誤傳球，将是下半場我們在防守時，主要去做的事情。”

話音頓了下，商林又道：“進攻上，我們做得很好，通過積極拼搶和果斷出生，獲得了大量的得分機會，但是，我們的效率不高，在下半場，我需要你們在進攻上，提速，加快攻防節奏，盡可能的增加回合。”

“30秒進攻時間，每節10分鍾，也就是說，每一分鍾，是一個回合，一節的攻防回合，基礎是10個回合。但是，我希望，在下半場，我看到二十個回合，甚至更多。”

“大家做得到嗎？”商林嚴厲的看着全隊。

“做得到！”全隊齊吼。

“二十個回合，就意味留給我們的時間，隻有十五秒，甚至在對方拖延他們的進攻的時候，可能隻有十秒不到。”

“十秒能做什麽？能做很多事情，能讓我們傳四到五次球，能讓我們的前鋒在底線跑上兩個回合，能讓後衛擁有起碼兩秒的單打時間。”

“所以，不要去因爲覺得時間少，而感到心急，每一個上場隊員，把自己的不必要的動作全部抛掉，把最有效的進攻手段拿出來，這十秒，足夠得很。”

“下半場，首發陣容我調整一下，莫峰，夜長風，上智，胡定遠。”商林頓了下，看着坐在最邊上的顔雨峰，腔調平靜的道：“顔雨峰。”

當商林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整個更衣室的氣氛，爲之一輕，所有人其實都在擔心，但現在，看來，教練對顔雨峰的懲罰，到此結束了。

“除了顔雨峰，其他人回球場熱身。”商林擺了下手，大家魚貫而出。

當更衣室隻剩顔雨峰跟商林的時候，商林對邊上的顔雨峰招了下手，道：“過來。”

顔雨峰依言走到了最前一排，坐了下來。

商林先是看着顔雨峰，顔雨峰想低頭，他道：“擡起頭來。”

“你覺得這是我對你的懲罰嗎？”商林問道。

顔雨峰沉默，于是商林接着道：“在場下坐了那麽久，我問你，看到大家在球場上打球，你有什麽體會？”

顔雨峰繼續沉默。

“你就這點出息嗎？”商林語調冷了下來。

“大家打得很好，很流暢，機會都出來，隻是手感問題。”顔雨峰隻好說道。

“那你覺得，如果在場，這個比分上得去嗎？還是像現在這樣，落後着嗎？”商林緊接着問。

顔雨峰猶豫了下，出言強烈的自尊心，他回答道：“我想應該是的。”

“我想應該是的？嘿嘿！”商林冷笑起來。

“如果你是這樣想的，我看你的成就，充其量也就是打個NCAA，然後當個落選秀，灰溜溜的回到國内，繼續在中國，享受這山中無老虎，你顔猴子當霸王的日子！”

顔雨峰楞了，擡起頭，臉露詫異和怒色。

“怎麽，你還不服？”商林把手袖都卷了起來，他的表情從剛才的冷笑直接升級爲滿臉怒色，他指着顔雨峰的鼻子喝道：“才回來多久，你就失去了對籃球的敬畏之心嗎？你虐這幫菜鳥很得意，很驕傲是嗎？”

“國内的水平，你顔雨峰當然很牛，我知道，你在國家隊都風聲水起，厲害啊，國手都不是你的對手，于是你現在覺得你很牛，是不是覺得現在自己是國内第一人？把這個高中這個兩個字去掉都覺得很合适？”商林越說越怒，口沫橫放。

可顔雨峰連動都得不敢動，商林的每一句話，都直達他内心深處，一時間，他居然無言以對，感覺臉上，血紅一片。

來回轉了幾圈，商林恨鐵不成鋼的眼神瞪着顔雨峰。

“單打獨鬥，你當其他場上的人是什麽？大家都在爲得分而去努力，搶籃闆，去卡位，去拉扯，無論誰在得分，都有别人的功勞。而你呢？你的每一分，有誰的功勞？全是你自己的，這樣很牛逼是嗎？”商林氣得又轉了一圈，回過身來，對着顔雨峰又噴了起來。

“仗着自己投籃好，身體素質強，想怎麽來就怎麽來。行啊，你現在去跟組委會，去跟裁判說，你顔雨峰，一個人上場，你來1V5，如何？”

“教練，我……！”顔雨峰有點吓住了，他想辯解。

“我什麽我？我讓給你三次單打機會，你知道爲什麽嗎？我就想看看，你能牛到什麽程度！是啊，拿了6分，真是厲害。”商林卻毫不留情的打斷了他的話。

“不讓你上場，看上去，是在維護我主教練的威嚴，把一己之私，淩駕勝利之上。我告訴你，一場失敗如果能換來一個更偉大的小前鋒，一個屬于中國，被世界公認的世界級小前鋒，我商林，這個鍋，我願意來背！”

顔雨峰一震，看着暴怒的商林，不知道爲什麽，他反而更加羞愧。

“是的，在你受傷之後，我去了美國，我不在留戀這個隊伍。這是爲什麽，因爲我覺得這樣的隊伍，無法施展我的抱負。可當我回到美國這一年，每當夜深人靜，我都隐隐作痛，我不敢面對大家，面對北陽十二中。”商林捂着胸口，形如那一刻的自疚。

“競技裏，總有強弱，總有主次，但這不是絕對的。你要當集體裏的最強，而不是做一個孤獨的強者！”

“夜長風沒你強，但他卻比其他人強，而他一直就在這個集體中，他會去吸引防守，他會去努力防守，他一直在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

“如果他的自信心能像你一樣那麽強大，你能做的，他一樣都可以通過這個集體，去做到。”

“顔雨峰，我了解你的籃球過程，是啊，北陽很弱，大家的水平跟你差了很多，這讓你一直在肩負全隊的重擔，我理解，我也明白。但是，現在不同往日，大家都在付出，每一個都在燃燒自己，你難道視而不見嗎？”

“作爲錯的我，現在回來了，而你，什麽時候才能把你的心和大家放在一起？”

看着眼眶微紅的主教練，顔雨峰顫抖了。

我的心？大家的心？

“你要做集體裏的最強者，帶着他們，去戰勝對手，隻有當你徹底明白這個道理，你才能在籃球這項集體競技裏，攀上最高峰！”商林把手放在顔雨峰的頭頂。

“教練，謝謝你罵醒了我！”

“要記住，路是自己走的，讓智慧成爲你的燈，照亮前方的路，加油，我期待着你，顔雨峰，拿出你的智慧和力量，去超越上一秒的你吧！”

懷揣着商林最後那如同訓禱般的期望，顔雨峰，重新回到了球場。

他首先把所有人，都聚集到自己的身邊，拉着夜長風，莫峰兩人的手，看着不明就裏的大家，低下頭，說道：“我想向大家說聲對不起，一直以來，我以我是最高的，但我卻沒有看到，我腳下踩的，是大家。”

“請接收我的道歉，我想和大家在一起，一起去創造隻屬于我們的傳奇曆史！好嗎？”顔雨峰望着大家。

看着眼眶濕潤的顔雨峰，感受到被他抓住的手，那股溫暖和力量。

夜長風笑了起來。

“顔老大，你可别哭鼻子了，再哭，我就不認你做老大呢！”夜長風第一次，說出這個稱呼，這令顔雨峰，都感到心頭一震。

“是啊，顔老大，在我們的心裏，一直就當你是老大啊！”莫峰也真誠的喊道。

“不僅是老大，還是兄弟！”項傑抱着了顔雨峰，盡管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但一定是在更衣室裏，商教練的努力。

“好兄弟！”顔雨峰回想往事，真是越想越抱歉。

“老大，教練把你罵哭了嗎？”上智不知道哪根筋搭錯了，忽然睜着大眼睛，好奇的問道。

這讓本來溫情的畫面，頓時支零破碎。

“哪有……！”顔雨峰很尴尬。

“好啦好啦，比賽要開始了！我們繼續熱身吧。”孫明見機插嘴喊道，把尴尬去除掉。

就當北陽再一次被凝聚在一起，戰鬥力倍增的時候，清華附中，主教練張闵也在爲自己的隊員打氣加油。

“現在，不要去想什麽高中第一人，不要去思考對手是強是弱，這都是狗屁！”張闵在更衣室裏，一改老頭，氣勢勃發的對着全隊喊道。

“上半場，我們發揮不錯，但是，我清楚，這是我要求你們做的，下半場，我要求你們一開場，就不要顧及什麽，全力以赴。通過上半場，我們看清楚了北陽的防守強度，他們無法阻止我們，下半場，我們不要藏着掖着了，家裏的寶貝，全都給我拿出來。”

“許勝，你覺得你上半場，打了幾分力。”老頭忽然對許勝問道。

“七分。”許勝很平靜。

“那下半場，全都使出來吧，你來打控衛，調度組織，我允許你任何發揮，你覺得想怎麽打就怎麽打！”老頭毫不猶豫，直接給了許勝無限開火權。

“明白！”許勝沒有激動，可他内心卻清楚，老頭有點慌了。

能在不上8号的情況下，能咬着比分在單位數，老頭确實有點慌了，就憑借除了顔雨峰之外的人馬，做到，這很不可思議。

但是作爲一個控衛，隐藏很深的控魂之心，許勝知道，正因爲那個莫名其妙出現的中年人，将一切不可能，做到了。

對手的防守很有章法，不停的在調整防守策略，這降低了他們清華附中的進攻效率，而在進攻上，卻通過簡單的擋拆空切，抓出一切能出手的機會去得分。

通過壓縮進攻回合，居然跟他們拼得有模有樣。

盡管老頭要去大家把節奏穩下，不要跟着北陽的節奏去走，但是由不得他們啊，那個小個子23号，拿球就是突破，你必須得跟着去跑，然後給23号接應的人，同樣是一副好像都快進攻違例的心态，有球進會進攻，然後起碼兩個人去沖搶籃闆。

這樣的節奏，就算你想穩，也不是每一次都穩得下來。

但越是面對這些，許勝越沉穩。

老頭看出了這一點，于是把節拍器的大任，交給自己。

讓自己當控衛，一直是老頭隐藏的幾張牌之一，看得出，今天，老頭不想再偷偷摸摸的，也許，這幾張牌，都要打出來。

“都出去熱身吧，申小四，你留下。”老頭來到申小四的面前。

“心裏不好受吧！”老頭笑呵呵的。

“沒有！”申小四闆着臉。

“還在生換你下來的氣呢？”

“哼！”申小四偏了下頭。

老頭在他旁邊做了下來，他拍了下自己的膝蓋，嘟噜道：“哎呀，人老了，這才站了半場，居然腿軟了！”

申小四撇回頭來，道：“又不是不讓你坐。”

“坐？坐不下啊！”老頭苦笑了下。

申小四低了下頭，抱歉道：“老頭，這個8号确實厲害，讓他得了這麽多分，我……！”

“别自責了！”老頭制止了申小四的抱歉，他道：“其實你已經做得很好了，但是，因爲你對籃球太不了解，所以，吃了虧。”

“你沒騙我吧？這需要了解哪裏？”申小四很不解。

“你需要了解得很多，如果你現在擁有隊裏任何一個人對籃球的理解，8号，他會很難受的。”老頭非常認真的說道。

申小四不信，他嗤笑了聲，道：“老頭，你又在騙人！”

“并沒有！”老頭站了起來，他在電腦上操作一番，然後把之前給大家分析的錄像，再次播放，他指着顔雨峰第一次單打申小四時的畫面，對他道：“你看到沒有？他知道你的手快，那他就改變進攻策略，通過提前移動來晃動你，然後當來到他投射範圍，直接出手。”

“你确實可以威懾到他，但是如果你夠不着他的球，那你的作用，就沒有了！”

“我知道啊，所以，我想貼身跟着，他去哪我就去哪，這不結了嗎？”

“沒用！”老頭搖頭，道：“如果他呼叫隊友來給他擋拆，你還是夠不着他！”

“那怎麽辦？”申小四苦惱了。

“所以說，如果你會打籃球，你就不會這樣吃虧了！”老頭歎了口氣，他繼續說道：“你現在完全憑本能去防守，沒有絲毫經驗，你看他運球，你就要馬上逼上去，你雙手得張開，去封堵他突破的路線，而不是背着手，他要去做擋拆，沒關系，隊友會幫你延誤下，然後你再跟上去，換回隊友來。”

“他要投籃，可以，你把手一直放在他胸前，他要投籃，就得多費更多的擺脫動作，你可以通過你的天賦，再去遏制他的動作，總之，如果你有經驗，他的得分難度會翻倍增長。”

申小四仔細琢磨，他拍了下腦門，埋怨起老頭道：“你怎麽不早說啊。”

老頭無語了，心想，以前說了無數遍，你聽得進去麽？

不過現在也好，如果8号能打醒他，把他虛榮的自信心打破掉，假以時日，他必将一鳴驚人。

“那現在怎麽辦？”申小四問道。

“盡你所能，下半場，我會在适當的時候，讓你上場，你隻要記住一點，跟着他，别離開他，多做動作去幹擾他。别覺得不好意思，他是全國第一高手，你怎麽防都是賺到了！”

“怎麽防都是賺？”申小四皺了下眉頭。

“不過，别動粗，記住，一定不能！”老頭立馬覺得申小四誤會了，馬上提醒道。

“又不是拳擊台，我知道，籃球比賽嘛！”

“你知道輕重就好，好好的打，就當這是一堂防守課，8号是進攻萬花筒，你要把他當做最壞的老師去看待。”

“最壞？”

“清華附中的敵人，不是最壞是什麽？”

“出去吧！”老頭覺得有點累，他揮手讓申小四出去。

一個人坐在更衣室裏，老頭捏着太陽穴。

無論什麽結果，其實老頭都接受，帶隊二十多年，他最享受的是過程，而結果，對于他，并非最重要的，也不會因爲一場勝敗，就否定他的價值。

隻是，他希望，下半場，他希望最強的許勝，和最努力的申小四。

許勝，你打控衛，到底是什麽一個效果呢？

即使是我，也很期待啊！

不過想想，其他的牌，要一起打嗎？

老頭沉思了。

PS：今天晚上有事，把劇情分割了下，今天就這一小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