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陽？”陳裕問道。

“嗯。”身爲助教的老李，面色凝重的點頭。

陳裕的表情卻顯得平靜，在他内心，早已明白錦标賽的殘酷性，若是向前走，你的對手隻會越來越強。

但那黑色8号的臉龐，卻再一次從他腦海閃過。

對于兩天前所發生的比賽，他從頭看到尾，也許是預感，當時的他，就感覺自己的對手會是北陽與沈陽的勝者。

如果再往前倒退一天，他會下意識的寄望是北陽，而不是沈陽，但比賽剛打完上半場，陳裕的心态就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作爲海南高中界知名的伯樂，陳裕的眼光是早就得到認可的，所以當他看到北陽的8号在球場，如猛虎入羊圈一般，大殺四方，他頓時就意識到，這個少年的籃球技術級别，已非同齡人所可披靡的。

即使是在賽前，他已經從報刊上看到了太多關于吹捧8号的報道，但千言萬語比不過他在球場看過的十分鍾。

在他内心，迅速的把8号跟雲東做了個對比，得到答案的時間，甚至令他都感覺吃驚。

雲東的身體素質已經是陳裕所親眼目睹過的所有人中，最強的，極佳的移動能力跟他的身高完全不符，長手長腳的體态特征也讓雲東可以從一号位打到四号位，并且同樣可以從一防到四号位。

雲東現在欠缺的是對比賽的把控能力，在收放自如上，并沒有做得很好，他更像一個沖鋒在前的戰将，一味的快節奏的猛攻，如果對手扛不住，那就一瀉千裏，可如果對手頂住了，那雲東的這種比賽風格，反而會傷害自身和球隊，令隊友們，不知所措。

陳裕深知自己球隊的利與弊，說白了，國興高中不适合打持久戰，往往會在第三節末和第四節，出現習慣性的整體低迷，也就是所謂的掉鏈子。

作爲雲東的弟弟，雲甯更像是個冷血刺客，爲哥哥掠陣，一旦因雲動而出現的機會，他便迅速的通過精準三分來上一刀，然後又是一刀，不斷的重複下去。而作爲哥哥，雲東會把雲甯護在羽翼之下，抗住所有的壓力。

很多被國興擊敗的對手，往往就是在雙雲的一主一副的打法下，堅持兩節之後，就直接崩盤。

所以，陳裕非常清楚國興的長短。

雲甯擁有逆天般的投籃手感，很多時候，可以投出不可思議的長距離進球，這是一個數十年不遇的投手，陳裕相信即使在整個中國來對比，也很難尋找像雲甯這樣的純粹投手。

他的運球技巧非常出色，傳球很好，視野極佳，速度也很驚人。

但是他對戰術的理解能力，隻存在于對哥哥雲東的跑位，也就是他隻能看懂雲東的走位意圖，其他人，便顯得很迷茫。

陳裕私底下做過一個數據分析，雲甯給雲東的傳球得分率上，高達65%，而給其他隊友的傳球，一概在20%以下，很多時候，雲甯傳給隊友的球，都存在着遲疑和預判延誤，甚至還會出現傳球失誤等事情發生。

久而久之，雲甯更習慣性第一選擇給雲東傳球，讓雲東再來分配球權給其他人。這是一個畸形的傳球鏈接系統，但陳裕無可奈可。因爲除雲甯之外，他實在難以在球隊找到第二個适合的傳球手。

在防守上，雲甯更不像是雲東的同胞兄弟，當然，這是由兩者的身體素質有關聯的，雲東203，雲甯195，兩者相差8厘米，但在力量和耐力上，更不是一個級别。

雲甯的耐力和力量極差，一直是全隊墊底的存在，即使陳裕開小竈，給雲甯拉體能，添負重，也沒有什麽成效。

按他哥哥雲東的話來說，好像雲甯的細胞裏，就存放不了力量。

身體素質上差異，讓雲甯無法持續在球場上釋放自己恐怖的投籃的能力，每一場比賽，雲甯的上場時間不會超過二十分鍾，而且陳裕私底下，更默認了雲甯在防守上的特殊懈怠。

從小到大，因爲體能和力量上的缺乏，令雲甯在防守上，顯得極爲不堪，就算是球隊最邊緣的替補醬油，都可以在單挑中，打爆雲甯。

你根本無法把進攻端那個恐怖的雲甯，跟防守端中的他，當做同一個人來看待。

正因爲雲甯的先天缺陷，導緻國興無法在進攻端，持續保持旺盛的恐怖攻擊力，有時候，陳裕也在幻想，如果一場籃球比賽，隻有二十分鍾，那國興應該是無敵于全中國高中界的存在，但現在，這是不可能的事情。

所以，陳裕，很清楚自己球隊的極限在哪裏。

在他自己看來，雲東是整個球隊的發動機，他爲國興這輛新車，提供澎湃的動力，雖然這輛發動機，好像隻有一個檔位：前進檔！

而雲甯，更像是這輛車的液體氮，可以讓國興這輛車，瞬間将速度提升幾個檔次。但畢竟是催化劑，豈能無限制的用？

在陳裕内心，作爲一個追求完美主義的主教練，他極度渴望的夢想一個國興的大腦的出現，一個可以完美控制整車運轉的中控。但同樣，作爲一個隻是高中籃球主教練，他又非常明白，能擁有多少互補配件，組合成爲一台完美的籃球戰車，是可遇不可求的事情。

他能擁有雲氏兩兄弟，已經是羨煞旁人的天大幸運，至于其他，他隻能暗自歎息。

有時候，高中主教練，就存在這種先天性的遺憾，等你有了中控，卻發現發動機已經畢業去大學，被體院，甚至專業隊挖走的事實。好不容易什麽都配齊了，看上去蠻屌的，卻發現，這車，你最多還能開個半年，就要面臨報廢拆卸的殘酷現實。

畢竟不是專業隊，高中球隊，永遠隻是一個優秀有天賦的球員，職業生涯的一個驿站。正因爲如此，陳裕很多事情看得開，他不畏懼對手的強大，隻在意這個過程中，他能讓自己的隊友，從中安穩的學到什麽，爲将來的球員自己，可以更強而保駕護航着。

除了雲氏兄弟，其他隊友，陳裕非常清楚他們的極限在哪裏，作爲一個合格的高中校隊球員，他們是出色的，但如果要擺到全國大賽場上，他們又顯得非常一般。

但高中球隊，其實就是打明星牌，你有多少張明星牌，你就有多大赢的本錢，國興，有大小王，組成王炸，已經是非常令人生畏的了。

而正因爲陳裕看得很透，他才會在看着比賽的過程中，甯願選擇沈陽，而不是北陽。

因爲，北陽擁有一個比大小王，還有恐怖的明星牌。

如果把中國高中界，當做一個世界的極點，那北陽的8号顔雨峰，就是那站在極點最高處的那個人。

8号在國内高中籃球界，是一個超級球星的存在，他同樣是一個大王，一張比國興手中的大小王，還要大上許多的大王。

爲什麽陳裕會這樣想，因爲，他從顔雨峰身上，看到了自己無數次幻想的事情。

曾經，陳裕幻想過如果把雲東雲甯兩人，可以完美組合成一個人的話，那将是一個多麽恐怖的球員。

擁有絕佳的身體素質，不可置信的投籃能力，極快的移動速度，旺盛的鬥志，等等一切難得可貴的籃球品質，綜合在一個人的身上。

但就算如此，陳裕還是覺得即使妄想成了現實，好像還是比北陽的8号，少了一樣。

那就是8号的冷靜球場智商，也就是球商。

北陽與沈陽的這場比賽，陳裕看出了8号所想做出的一切，他一直在努力控制球隊節奏，意圖将北陽這部并不強大的戰車，行駛在正确的比賽軌道上，即使一開始并沒有成功，但8号還是利用他強大的攻擊能力，讓北陽并沒有落後沈陽太多，最終，他調試成功，開着北陽戰車全面加速，超越沈陽，一騎絕塵。

這是什麽球商？

這樣的球員，哪個主教練不想要？做夢都想的，居然就是這樣平白無故的成了北陽的人。說心裏話，陳裕當時不妒忌是不可能的。

現在即将面對這樣的對手，陳裕心中，百感交集。

一方面，他爲自己的球隊，能遇到這樣的對手，感到難過的同時，也爲擁有與全國最強之人過招而萬分高興。

另一方面，他也存在着想讓桀骜不馴的雲東能在即将遭遇的大戰中，從中學到什麽，能讓他在未來必定展開的職業道路上，走得更穩重，更踏實。

即使是陳裕心裏再認可雲東，在看完顔雨峰的表現，他也明白，雲東是絕對打不過顔雨峰的。

可以說，在某些方面，雲東和顔雨峰，是同樣的人，但後者，更強大，而且在這個級别，幾乎沒有缺點破綻。最重要，顔雨峰還擁有雲東不曾擁有的東西。

那就是高球商。

而在看比賽之前，陳裕發現自己對北陽的預測，是存在一定的偏差。

首先，顔雨峰并不存在體能問題，他或許隻是在收在打，而并非因體能而産生的攻防兩端的起伏。

另外，顔雨峰的球商爲整個球隊起到了中樞的作用，他控制着節奏，一旦球隊出線問題，他就馬上進行暫停，做出調整，直白的說，他是場上的指揮者，更可能是球隊的幕後真正主教練。

對于之前的預想，陳裕從北陽與沈陽的對決中，感覺到了自己還是想多了。

北陽的其他人，即使再無能，也會在顔雨峰的喂球和護航下，通過長時間的比賽，來找到得分的感覺。

爲什麽不呢？他們的背後，可是有顔雨峰這個全國第一高中生的靠山啊。

感慨的從沉思中醒來，陳裕發現老李還一臉擔憂的坐在那，看着他抽着悶煙。

“沒什麽大不了，明天的計劃照舊。”陳裕安慰道。

“這是？”老李會錯意了，他覺得陳裕可能有了放棄比賽的念頭。

陳裕笑了笑：“時候不早了，你也早點去休息吧。”

老李欲言欲止，但最終還是沒有說出話來，沉悶的點了下頭，他站了起來，走出了陳裕的房間。

陳裕來到窗戶邊上，京都的冬景對于他們這群最南端的人來說，當然是非常難得的，但陳裕卻熟視無睹，他輕敲着冰冷的窗沿。

“即使這是一場很難獲勝的比賽，我也會全力以赴，畢竟對于我自己來說，其實北陽還是有蠻多的破綻。不是麽？一支沒有主教練的球隊！”

陳裕的嘴角列開，臉上慢慢泛出一個淺笑。

在北京的另外一個地方，清華附中的籃球校隊專屬球館邊的一棟兩層閣樓裏，身爲清華附中主教練的張闵美滋滋的喝着茶，老頭顯得很自在，對于抽簽情況，他早就得到了消息，沒想到，居然并沒有提前遭遇北陽，而是新黑馬與老黑馬之間的對決。

他桌前，放着一個收音機，老舊的收音機表面漆都掉得差不多了，此刻，電台正播放着京劇沙家浜。

這時候，正是胡傳魁得意洋洋的唱道：想當初，老子的隊伍才開張，攏共才有十幾個人，七八條槍。

老頭張闵跟着哼了起來，他最喜歡這段，每當唱起的時候，就想起自己孤身一人來到清華附中，學校什麽都不給，連籃球都是破的，自己花錢去印刷廠購買的。

球隊成立，自己又當爹又當媽，一年複一年的把校隊當做那鐵打的營盤，又将球員當那流水的兵。

這麽多年，無數的天才球員從這裏進來，又這裏出去，自己從來就不曾可惜。

爲什麽？

不就是自己從來就不認爲某個球員可以左右什麽，一個球隊要勝利，那隻有靠體系，一個完整的體系。

自己用這麽多年，用無數的球員，形形色色的球員類型，耗費那麽多比賽，終于完善了自己的體系。

對于自己的心血，張闵取了一個極其低級趣味的名字。

盤絲洞！

西遊記裏，盤絲洞有七個妖精，而籃球中，正常的輪轉陣容，也是七個人。

盤絲洞的妖精，靠的是蜘蛛網來纏住獵物，而這個體系，也是倚靠粘沾性極強的整體輪轉換位大法來克制對手。

對于這個稱呼，老頭可沒敢對外聲張，也隻是自己私底下惡趣下罷了。

這一恍惚都多少年了，自己的隊伍，早就是國内高中界頂級的存在，雖這幾年，運氣欠佳，不是老二就是老三，但可從未缺席全國大賽。

若是要比哪家冠軍多，除我張闵，誰跟稱第一？

想到此，張闵翹了山羊胡，拿起茶壺，美滋滋的又喝上了一口。

到底是姓蔣還是姓汪？

收音機裏傳來一聲唱腔。

張闵笑了笑。

不管是北陽還是國興，我都在決賽場上等着你。

全國第一高中？

哼！

能頂什麽用？

看我盤絲洞！

PS：斷更一個月，原因其實就是自己心亂了，俗事纏繞。想寫總是到最後又放下了筆。另外也分了精力在自己籌劃的事業上。跟大家說聲抱歉。今天更新一章，明天要去北京了。下周一，也就是12号開始正常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