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兩人的任務輕松了不少,不過是在暗地裏保護藍皓塵的安全。明槍易躲,暗箭難防,他們要爲他防的就是暗箭。
契丹的冬天,冷風朔雪,到處都是銀裝素裹,藍皓塵帶着他的丫鬟親衛一路縱馬馳騁,歇息的時候,大碗喝酒,大口吃肉,倒也是快意;迅雷和豔如就苦了,要隐藏行迹,不能騎馬,隻能步行,每天爬冰卧雪,還要跟上他的腳步,苦不堪言。
豔如還好,多少個冬天都熬過來了,這個冬天好歹還有件像樣的冬衣穿呢。可是迅雷卻慘了,長安的冬天雖冷,可是風遠遠沒有這麽凜冽,如刀子一般冰冷刺骨,冷得沒有一點餘地。縱然穿着貂皮披風,帶着皮帽,每天還是凍得牙關打顫,隻是勉強撐着,跟着藍皓塵的腳步。
豔如微微歎息,他這個侍衛統領做得也是不易。再加上她流浪慣了,對這裏的大路小路,多偏僻的路都熟悉,是以一路上,竟然是她遷就他的時候居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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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日深夜,藍皓塵回他的帳篷裏歇着了,迅雷偷偷潛進來,哆哆嗦嗦地靠着炭盆取暖,隻差沒有把腳伸到炭盆裏面了。
藍皓塵看他那樣子不禁失笑,“迅雷,你穿這麽多,怎麽還凍成這樣?倒像是我在虐待你。”
“公子,外面冷啊,真是呵氣成冰。”沒有别人的時候,迅雷還是習慣叫他公子,他一邊說一邊張開有些凍木了的手摘下厚厚的皮帽,鼻子嘴唇的周圍都是呵氣凝成的寒霜,冰淩挂在胡子上,像個白胡子老頭。
“明日就到王城了,你不必再隐藏身形,跟着我一起走吧。”藍皓塵吩咐瑤兒把他的裘皮大氅拿過來遞給他,冷哼道:“明日把這個穿上,别再讓我看到你這縮頭縮腦的樣子,真是連女人都不如,瑤兒和筝兒一路跟我同行,也沒凍成你這樣子。”
迅雷笑笑接過,也不反駁,他能跟她們比嗎?一天天的被他摟着抱着的當然不冷。
藍皓塵看着他,忽然想起了豔如,這幾日,她應該是跟迅雷同行吧?
“豔如呢?”他似不經意地問。
“我讓她在外面把風呢。”迅雷順口答道。
藍皓塵黑了臉,他也太不男人了吧?自己進來取暖,讓女人在外面吹冷風。
“叫她進來,外面有的是侍衛,用不着她。”他冷聲吩咐道,迅雷抱着個大衣,走到門口,把豔如叫進來。豔如穿着侍衛的衣服,正在外面傻站着,就被他拎了進來。大帳内溫暖如春,她趕緊脫下了外衣。
藍皓塵微微皺眉,“你脫衣服幹什麽?”
豔如已經把外衣扔到了地上,隻剩下一身貼身的棉袍,才低頭回道:“外衣帶了一身的寒氣,奴婢怕你着涼。”
藍皓塵聽她如此說,從軟氈上坐起來了,沖她招招手,難得和顔悅色地說道:“你過來吧。”
豔如看了一眼迅雷,迅雷撇過頭,當沒看見。他可還想多活兩天呢,别因爲一個眼神,再把公子得罪了。
藍皓塵有些不悅,他們這麽暧昧的是在幹什麽呢?正生氣呢,豔如已經跪到他身邊了,他拉過她的手,才發現她的手冷得像冰。豔如下意識地想縮回手,自己的手冰着呢。
“外面真那麽寒冷嗎?”他真的有些疑惑了,他白天也在外面跑了一天,也沒有凍成他們這鬼樣子。
豔如笑笑,“還好了,就是晚上冷得難熬。”
“把你的鞋也脫了。”藍皓塵吩咐道。
“不用了,我的腳太冷,會冰到你。”豔如見他已經把她整個抱在懷裏,有些慌亂地想掙開,自己的身上都是寒氣,他真受了涼怎麽辦?”
“放心吧,我火力旺着呢,可不像那個沒出息的家夥,凍到跑到我這裏找炭盆。”藍皓塵笑道,把她的手放在懷裏捂着。
豔如終于感覺到溫暖了,這幾日她實在太累了,也太冷了,他的胸膛火燙,那溫暖的誘惑她實在抗拒不了,也不想合不合适了,有些貪戀地拱到他懷裏,汲取着他的溫暖。
“嗯?不賭氣了?”藍皓塵笑道。他就知道這個女人強撐不了多久,給她句好話,她就把什麽都忘了。
豔如滿足地靠在他懷裏,還是嘟囔了一句,“奴婢哪兒敢呐?”
“你說什麽?再在我面前陰陽怪氣,信不信我現在就把你扔出去?”藍皓塵佯怒道。
“别,我會被凍死!”豔如吓了一跳,趕緊摟緊了他,擡起頭,可憐兮兮地望着他。她可從來猜不透他的心思,萬一真穿這麽少被扔出去,她可真的隻有凍死的份兒了。
藍皓塵輕笑,“膽子怎麽這麽小了?”
“我從前最怕過冬天,每個冬天都怕自己會被凍死,我真是凍怕了……”豔如有些傷心地低喃着,漸漸地聲音細不可聞,在他懷裏沉沉睡去。
藍皓塵知道她是累了,輕聲吩咐瑤兒熄了最後一盞燭火,抱着她入眠。
迅雷對着瑤兒輕輕一笑,“诶,王爺也開始憐香惜玉了。”
藍皓塵聽到了,隻當沒聽到,哼!他就是想憐香惜玉,也要找個有些姿色的吧?這個貌不驚人,脾氣又不好的女人,值得他用什麽心思嗎?不過是看她凍得可憐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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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瓊宮分外的甯靜,大雪已經封了山,人迹不通,此時卻是月瓊宮最緊張的時候。月姬在水晶座上打坐,身周都被白霧籠罩,汗珠一滴一滴的落下。
飛雪在門外緩緩而至,在她腳下跪下,直到月姬面色稍緩,睜開了眼睛,才輕聲說道:“神女,無塵公子已經去了王城,現在是秋水山莊守衛最薄弱的時候,我們要不要趁虛而入?”
月姬微微凝眉,半晌才搖搖頭,“隻剩下一座空莊子,我們取來有何用?更何況秋水山莊現在外松内緊,方圓數十裏都有侍衛暗樁在埋伏,我們去了,隻是徒增消耗而已。”
飛雪暗暗心驚,自己都不知道秋水山莊外面有暗樁,神女足不出戶,她是如何知道的?
月姬不再多言,當初洛鋒離開的時候曾一再告誡她,藍皓塵生性謹慎多疑,他看似防備最弱的時候,或許就是挖好了陷阱的時候,千萬不能輕舉妄動。她曾夜下雪山查探過,結果果真如此,那隻狡猾的豹子,沒有給她一絲機會。
“不過這确實是個好機會。他跟着大汗外出狩獵,總有落單的時候,傳令下去,我們找機會設下玄陣,把他引到我們的幻境中。”月姬微微一笑,臉上多了些狠厲的味道。
“神女,你是要下山嗎?”飛雪輕聲問道。
月姬搖搖頭,又點點頭,對她一笑:“飛雪,我要走了,去做月神該做的事去了。”一句話,讓飛雪淚流滿面。
月姬此時卻是一臉的聖潔,心思卻飄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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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皓塵在王城一呆就是半個月,李延祿熱情款待,白天與他一起到山裏狩獵,晚上美酒佳人的招待他。他似乎也有些樂不思蜀了。
連續幾天的大雪,山裏的雪已經齊膝深了,雪還在下,這樣的天氣應該不适合打獵,哪知道李延祿又和藍皓塵杠上了,非要分出個輸赢不可。藍皓塵也興緻不減,兩個人又相約入了深山。迅雷他們在後面遠遠的跟着。
這個季節還在山間行走的動物并不多。藍皓塵也不着急,隻是拿了弓,在雪地裏慢慢行走着,腳下的雪咯吱咯吱地響,偌大的山林此時卻寂靜得隻能聽到他的腳步聲。
“這鬼天氣!”他有些不悅地咒罵了一聲,天知道他爲何要在今日出來受這份罪!
眼前恍惚有人影閃過,他目光一凝,往前面追去,他敢确定,絕對不是幻覺,因爲雪地上留下一串串小小的腳印。他循着腳印往前走,不知走了多久,才在一顆大樹旁停下。大樹下面那個小小的人影蜷縮成一團,就連那小小的臉也埋在雪白的雪貂中,他能看見的,隻有她烏黑的頭發。
他确定了,這是個人,是個孩子!看她的穿着,應該是貴族人家的孩子吧?大冷的天兒,她爲何會在這裏?
他的眼中多了一絲戒備,上前推推她,那女孩子不耐地哼了一聲,睜開惺忪的睡眼擡頭看他。揉了揉眼睛又看他,嘟囔着,“奇怪了,你不是在我的夢裏嗎?怎麽出來了?”
藍皓塵聞言有些驚訝,仔細看看她的臉,粉妝玉琢,不過五、六歲的樣子,整個人幹淨得跟雪娃娃一樣。随即笑了,“你這孩子,在雪地裏睡覺,不怕着涼嗎?”此時的天氣别說孩子,就是大人都受不了,她一個孩子如何能在雪地裏睡上半天還不被凍僵?除非,她不是平常人家的孩子!這麽想着,心裏就有了些警惕。
那孩子站起來,拍了拍身上的雪,邁開短短的腿,走到他近前,張開雙臂,一臉天真地笑道,“你抱着我,我就不冷了!”
藍皓塵退後幾步,笑看着她,眼神卻冰冷,那孩子一愣,眼裏的天真頃刻變成了哀怨,秋水似的雙眸似嗔似怨地看着他,卻是無限凄涼。藍皓塵看得一驚,一個孩子,怎麽會有這樣的眼神?不覺中,竟有些移不開眼了。
那孩子卻後退了一步,輕啓櫻唇,歎息了一聲,“藍皓塵,你真的不記得我了嗎?”雖然還是稚嫩的童音,卻滿是滄桑。
藍皓塵心裏一動,有些恍惚了,雪地中那個小小的人兒傷心地看着他,然後轉身漸行漸遠。
“若水,等等我!”藍皓塵不由多想,身不由己地奔着那個身影追上去。他不管她是誰,那一刻,她一定是若水!
周圍的一切他都看不到了,隻是跟着她的腳步跑到天黑。雪漸漸停了,冷冷雪夜裏,幾盞孤星閃着冷冷的光,冷睨着他。而前面的孩子終于停下了腳步。回過頭,奔向他,這次他再也沒有猶豫,張開雙臂,狠狠地抱住她。然後,泣不成聲,“若水,我找得這麽苦,等得這麽苦,你終于來見我了嗎?”他不想再懷疑,懷中這個微溫的小小的身體,卻那麽妩媚妖娆,不是她還會有誰?是上天想要成全他的一片癡心嗎?
那孩子愣了一下,匕首悄無聲息地對準了他的小腹,卻遲疑着沒有刺入。月神,不能殺對她無害的子民,而他現在是敵人還是情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