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兩個月過去,紫玉的傷一天天的好起來,秦寒也越發來得勤了,他不敢帶丫鬟仆人來伺候他們,每次也都是偷偷的來,小心的不讓人盯上,他的那些江湖朋友知道他剛剛經曆了喪妻之痛,也都不便來打擾他了。雖然這樣的借口讓他覺得很不安,可是看到玉兒他們平平安安的,他就很開心。
姐弟倆正在房裏百無聊賴的閑聊,見他進來,青雲知趣地躲出去,順便拐走了他手中的食盒。
“玉兒,你今天的氣色好多了。”秦寒抓起她的手笑道。他知道這些天她一直在難過,人也消瘦了不少,原本養尊處優的千金小姐卻猝然間家破人亡,這樣的慘變,讓她如何能承受?他說什麽也是無力,隻能勸她想開些。
“秦寒,現在全城都在緝拿我們吧?”紫玉輕聲問道。
“所以你們一定要乖乖地在這裏呆着,等風頭過去了,我再想辦法把你們接到秦府去。”秦寒安慰道。
“秦寒,你.你能不能抱抱我?”紫玉低聲道,卻瞬間紅了眼眶,“秦寒,我有些累。”
秦寒看着眼前淚眼盈盈,楚楚可憐的女孩子,不由心裏一疼,張開雙臂把她擁入懷中,紫玉靠在他的胸口,低低的啜泣着。她不能再連累他了,她隻想抓住這一刻與他相守的時間,記住他的擁抱和他的味道,他曾經陪着她一起長大,給過她無數美好的回憶,他在她最需要的時候給了她依靠,即使日後不會再見,有那些回憶,她也不枉此生了。擡起頭,第一次如此仔細地看着這個少年的臉,不算俊美,卻英氣十足,即使他不笑,即使他這麽深情地看着她,也仍是遮不住那一臉明媚的陽光,那是與生俱來的朝氣,似乎時時刻刻都充滿了樂觀和力量。這些天,她幾乎都不敢相信他就是平日裏和她嬉鬧耍賴的淘小子了,他開始像個男人那樣保護她,安排她的一切,也開始爲她而變得憂傷,伸出手撫上他的臉頰,卻已是哽咽難言。
“玉兒,别想那麽多了,都會過去的。”秦寒抱緊了她,輕撫着她微微顫動的後背,她想哭,就讓她哭個痛快吧。
“秦寒,你能不能多陪我一會兒?”
“好啊,我今晚不走了,就留在這裏陪着你。”
兩個人就這麽相擁着坐了一夜,不同的是,他期待天明,而她,卻害怕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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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黎明到來的時候,秦寒把熟睡的紫玉抱到床上,輕吻了一下她的額頭,然後,悄然離開。青雲見他走了,從隔壁推門進來,手中拿着早已收拾好的包袱。
“我們走吧。”紫玉從床上坐起來,略略梳理了一下鬓邊的亂發,站起身,遲疑了一下,還是取出早已準備好的書信放到枕頭下面,她知道這樣也許有些危險,可是她不能一句話都不留就離開,他會傷心的。輕輕關好房門,轉身攜着青雲離開。
“姐,我們去哪裏?”
“天下這麽大,總會有我們的容身之所,先混出洛陽城再說。”
“秦寒,我走了,我相信再多的苦難都會過去,而我們,就算日後遠隔天涯,也總有一天會重逢,等我爹平反昭雪之時,我再回來,做你的新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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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後
時光荏苒,又到了草長莺飛的季節,洛河岸邊,白衣少年懷抱長劍,怅然望着金光粼粼的水面,又是一個黃昏到了。轉過身,緩緩的往回走,落日的餘晖将他落寞的身影越拉越長。
秦府,已經備好晚宴,隻等秦寒一人,見他回來,秦老夫人稍稍放心,忙道:“寒兒,快坐下吃飯!”
秦老将軍陰沉着臉,不出一言。
“爹,娘,孩兒想再去趟揚州。”秦寒看着父親的臉色,小心翼翼地開口。
秦老将軍冷哼一聲,放下筷子,怒道:“你還要任性到幾時?這一年,整個中原都被你走遍了!說要去找玉兒,如果真如你說,她還活着,你怎麽會找不到?”
“爹,當初她真的沒有死,是我把她藏到我郊外的别苑裏,後來她也許是不想連累我,才偷偷離去的,你怎麽就是不相信我的話?”秦寒也急了,這一年,他這些話說了無數次,可是沒有人相信,隻道是他思念成狂,說的瘋言瘋語。
“三弟,不是我們不相信你,可是這事連娘都不知道,如果你真救了她,那也是應該把她帶到府中,畢竟你連自己都不會照顧呢,更别說救人了。就你那劍法,連大哥的十招都接不住,你說你救了她,又偷偷照顧了她那麽久,誰會相信?大哥知道你喜歡玉兒,可是她再好,也不過是個女人,隻要你想要,大哥随便就能找十個八個的,你又何必非在她這一顆樹上吊死?”他的大哥秦震在一旁說道。在他眼裏,他這弟弟一直是跟在娘身邊的乖寶寶,是生活都不能自理的小廢物一個。
“我不要别人,我隻要玉兒,她還活着,她一定還活着,你們相信我好不好?”秦寒紅了眼眶。
“三弟,你不是又要哭鼻子吧?”二哥秦笙在一旁戲谑地笑道。
這次輪到秦寒摔了筷子,“我知道你們隻把我看成廢物,可是我再沒有用,至少也知道保護自己的女人,也知道怎麽去愛她!愛一個人有錯嗎?我去找我的妻子,有錯嗎?!”他紅着眼睛,對着大哥二哥怒吼着。
“你們這兩個逆子,隻知道欺負你們的弟弟嗎?”秦老夫人喝道。随後又拉起秦寒的手,柔聲道:“寒兒,娘知道你心裏難過,娘也心疼玉兒,可是她畢竟已經死了。你年紀也不小了,你爹剛給你應了一門親身,是杜尚書家的女兒,那杜小姐……”
“娘,你别說了,除了玉兒,我誰都不娶!”秦寒冷聲道。
“你敢?!人家看上你這個不成器的小子,是你的福氣,此事已經定下來了,由不得你說不!”秦老将軍怒道。
“爹,你和靳叔叔也是多年的好友了,怎麽?他不在了,你就把你們當年的約定抛到腦後了嗎?他的女兒你就不管了嗎?原來世情,真是如此的涼薄。”秦寒憤怒的反駁他。
“你——”秦老将軍顫抖着手指着他,終于什麽也沒說出來,這一年,他多少次上書,要求皇上還靳劍霆清白,又因此受了多少排擠和陷害!可是皇上都已經身不由己了,他一人之力,又能改變什麽呢?想罷也是悲從中來,飯是吃不下去了,他站起身,拂袖而去。
“寒兒,你怎麽能這麽說你爹?”秦老夫人也變了臉色。
“我說錯了嗎?”秦寒甩開她的手,頭也不回的離開,心裏刀割一般的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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郊外的别苑,在夜色的映襯下,分外陰森,秦寒穿過院子,推開房門,一年前的那天,他不過離開一上午的功夫,他們就走得沒影了,他瘋了一樣的出去找,卻再也找不到了,室内沒有打鬥的痕迹,讓他稍稍安心,可是他們這一去卻再無音訊。
他以爲自己足夠堅強,堅強到可以當她的依靠,可是她不在了,他卻那麽無助,無力地癱倒在床上,抱住枕頭,手指卻觸到一樣東西,他心中一動,趕緊點亮火燭,燭光的映照下,那封在枕頭下面沉寂了一年的信出現在他眼前。
他有些不敢相信的愣在了,随後才想起顫抖着手打開信紙,“玉兒,真的是你,原來你給我留了信的,是我太粗心,竟然沒有看到!”他忘乎所以的大吼着,眼淚流過狂喜的臉龐,當下飛奔出去,有了玉兒的信,爹娘該相信他的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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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他跑回秦府,已經是後半夜了,值夜的管家聽到他叩門,趕緊迎出來,秦寒來不及說什麽,直奔父母的卧房,兒子未歸,秦老将軍夫婦哪裏睡得下,正在房裏着急呢,忽然聽到敲門聲,也是趕緊叫丫鬟開門。秦寒風一樣的沖進來,手裏揚着那封信,顫聲道:“爹,娘,這是玉兒當初留下的信,你們看看,她真的沒死,真的還在!”言罷雙膝跪倒:“爹,娘,這一年來孩兒讓你們操心了。是孩兒不孝,可是玉兒還在,孩兒真的不能再娶,還請爹爹成全!”
秦老将軍接過那封信,也是百感交集,故人的遺孤還在,對他來說,也是安慰呀。況且他這個兒子從小心裏就隻想着玉兒,也隻有玉兒能管住他,他這麽有情有義,也算是難得,罷了,由他去吧!
“既然玉兒真的沒死,你找她去吧,記住這次要早點回來,免得你娘又要擔心。”他低低地說。
“多謝爹爹,爹,你放心,我不會給你丢人的!”秦寒悲喜交加地說,擡頭看着父母,才看到他們一臉的落寞。不由心中一顫,兒行千裏,做父母的牽腸挂肚,可是自己呢,又有幾時想過他們的感受?
“寒兒,快起來吧,地上涼,跪久了,腿會疼的。”秦老夫人有些心疼地扶起他,秦寒鼻子一酸,抱住母親哭起來。
“真是沒出息。”秦老将軍恨鐵不成鋼地歎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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揚州,芙蓉繡莊
缫絲房裏,熱氣騰騰,玉兒用木棍小心地挑起一卷卷的絲線,她全神貫注地忙碌着,汗水從臉頰上流成了河她也渾然不覺,這一年颠沛流離的生活讓她看盡了事态的炎涼,吃盡了辛苦,好在這裏的莊主上官賢收留了他們,給了他們一個自食其力的機會,所以她分外珍惜,每天都忙到深夜,做着她過去從未想過也從未做過的苦工,雖然常常累到想哭,可是心裏卻踏實了,在這裏,至少他們是安全的了,靠自己的勞動賺些辛苦錢,雖然不足以果腹,可是她卻甘之如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