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皓塵不覺紅了眼眶，心裏卻是一暖，原來父親一直是在他身邊的。
“你知道嗎？若水當初說的，父親就是一座山，隻要他還在，不管你在哪裏，他都會在背後看着你，他不在了，孩子也如無根的飄萍，隻能飄零。我以爲她在說她自己，原來她那時說的是我們，而正是我，讓她沒了父親。”他沙啞着聲音說道，“馮兄，還是要謝謝你告訴我這麽多。當年打傷我爹的，是我的母親，她在臨終前告訴我的。”飲盡杯中酒，還是抑制不住哽咽。
“你會怪她嗎？”
“我以爲我會，可是我沒有，我的生命是她給的，我的一切都是她給的。我過去一直以爲我在她心裏可有可無，可在生死關頭的時候，她還是用她的命換了我的命，我才發現，原來她一直都是牽挂我的。我該高興的，我是真的高興。我讓若水失去了父親，用我母親的命還她，也算不欠她的了。”藍皓塵低喃着，對他微微一笑。
他笑得有多苦，洛鋒當然知道，他可以爲若水放棄生命，可是最終犧牲掉的卻是他最親的人，這是怎樣的孽緣？
“還有一件事，也許你應該知道，周叔叔是正鋒和若水的媒人，當初是他把他們的手牽到一起的，也是他給了他們第一聲祝福。我不是怪你，若水也沒有怪過你，隻是正鋒，他雖然跟你有過節，可當初，是他替你在你爹的床前盡孝，也是他陪他走完了最後一段路。周叔叔彌留的時候，握着正鋒的手，一聲一聲的喊着你的名字，正鋒就在他耳邊，一聲一聲的應着，他不想讓他帶着遺憾走，所以他握着他的手送他走。下葬的時候，走了一路，他哭了一路，那是真心的，那樣一個父親，沒有誰會不欽佩，也沒有誰會不心疼。周叔叔在天上，不會想再看到你們成爲敵人，遠走的若水也不會。
你們都是不服輸的性子，讓你們化幹戈爲玉帛是太爲難你們了，可是現在至少你們可以各讓一步，相安無事對不對？”
藍皓塵看着他，隻是不語，洛鋒站起來，沖他張開雙臂，“想哭就哭出來……我知道你心裏的苦楚，失去了最後一個親人，在你終于知道她是那麽愛你的時候失去了她，有多孤獨，有多凄涼，我也了解。”無視他憤怒的目光，徑自抱住他，狠狠的抱住他。
藍皓塵苦笑：“姓馮的，你怎麽總是會奮不顧身的沖過來？不怕我再給你一刀？！”
“不會的，因爲我一直都知道，在這個世上，你最不願失去的兩個朋友，一個是遠走的楊楚天，另一個就是我，哪怕我是你對頭的兄弟。”洛鋒在他耳邊低語，而藍皓塵已經泣不成聲了。抱着一個男人哭，真是丢人，可是他确實想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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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日後，長安，追風閣
“青雲，我們要走了，追風閣這次真的交給你了。”正鋒對青雲，也是對在場的和他同甘共苦了四年的兄弟們說。
“二哥，你要去哪兒？”青雲看出他去意已決，他怕是又傷心了吧！
正鋒卻笑了，“回華山，陪陪我的師父和師兄們，做一個華山門人該做的事。”轉頭看向小倩和岩鋒，“老四要幫楚盈打理禦劍山莊，回不去了，你們——”
兩人相視一笑，并不答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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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山絕頂，一樣的是白雪皚皚，三人一路蜿蜒而上，自古華山一條路，華山的險峻是自古聞名的，可正鋒不覺得，這是他長大的地方，即使久違了，一草一石，一峰一嶺還是那麽熟悉。袁甯和林芷靜跟在正鋒身邊，倒也不覺得辛苦，反而被滿山的雪景迷住了。
“甯兒，靜兒，一會兒我帶你們去見見我的師父和師娘還有大師兄，許久沒來看他們了，也不知他們還能不能認出我。”話一出口，都是滄桑。但願，這次的選擇是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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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兒，爲什麽一定要挑這條路走？”岩鋒站在地道的入口，柔聲問道，而小倩已經有些微微顫抖了，眼中還是掩飾不住恐懼，可是還是咬咬牙，拉起他的手，“岩鋒，這次我們要回家了，如果這關我都過不了，就更沒有勇氣面對他們了，我們以後是要和他們整日相守的。”當年她才隻有十歲，那段記憶對她來說始終如噩夢一般，不敢回想，如今她長大了，回來了，那些記憶她要勇敢的面對。
“好吧，我跟你一起走，你什麽都不用怕。”岩鋒握緊了她的手，地道中昏暗一片，手中的火把也忽明忽暗，兩人一寸寸的丈量着他們過去走過無數遍的地方，丈量着回家的路。不隻小倩，就是曾經殺人如麻，在生死場上摸爬滾打了數年的岩鋒居然也有些忐忑，終于觸到了頭上的石闆，他一咬牙，閉上眼睛，用力的推開，冬日的陽光映着白雪晃花了兩人的眼睛，山上一片寂靜，兩人相擁着走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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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山的演武堂後面的山坡上，是一排整齊的墳冢，這是華山曆代門人埋骨的地方，三人一眼望去，卻見兩個身影迎風而立，早在等他們了。
“你們怎麽走在我們前面了？”正鋒有些愕然。
“我們是從當年的密道上來的，我們一直在這裏，是你們繞了遠，迷了路吧？”岩鋒笑道，說的卻是當年的那句話。正鋒紅了眼眶：是自己迷了路啊！若水呢？剛剛還說要一生牽她的手呢，怎麽一失神的功夫，就丢了她？原來今天是上元節，選在今天回來，是下意識的想要重拾當年的回憶嗎？
放下手中的美酒祭品，擺在師父墳前，規規矩矩的跪下，一時竟無言，師父後面是大師兄的墳，可他卻不敢看，心裏全是愧疚：大師兄，當年你把若水讓給了我，交給了我，我卻沒有守住她，沒有保護好她，她沒有回來，你會傷心吧？可是至少我們回來了，以後我們會陪着你們，一起看華山的美景，華山的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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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月後，玉門關外
雪山上，一片素白，在日光下閃着耀眼的白光，山上一片銀裝素裹，連花樹都是白色的，純潔得聖潔無瑕，而山頂竟有一池碧水，映着藍天白雲，美得如同仙境。
“這裏就是雪山了。”楊楚天擁住若水，走了多遠，終于找到了。
“這裏好美，沒有人煙，也沒有殺戮，我殺人都殺累了呢。”若水靠在他肩上，絕美的臉上終于露出了一抹釋然。
“若水，你這樣子真美。”楊楚天捧起她的臉。
“每天都這麽說，要說一輩子嗎？”若水深深的望着他，嫣然一笑。
“生生世世都這麽說。”他卻是一臉的認真。
而那對刀劍，竟同時鳴叫起來，像是回到了故鄉。
“這裏，也是我們的故鄉吧？”兩人對視一眼，緊擁着，将刀劍雙雙刺透兩人的身體，鮮血流下來，染紅了刀劍。
“楚天，這樣我們就不會分開了呢。”
“若水，别怕，我會緊緊抱着你，這樣，你就不會冷了.”楊楚天深情地吻住她，數聲天崩地裂的巨響，山上的雪塊如瀑般落下，紛飛的雪雨驚醒了緊緊相擁的兩個人，眼前的幻覺讓他們在冰封前恍然記起，似乎塵封了千年的回憶。
“原來.原來是這樣，我終于又找到你了。”
“我一直在等你，生生世世都在等着你，帶我回來”
冰雪瞬間淹沒二人，兩人仍全然不顧纏綿的熱吻，再冷的地方，能彼此相依，也會是溫暖的吧.一座新的雪山漸漸形成，直到黃昏時，一切又歸于沉寂，似乎，無人來過。
而長安此時已開始冰雪消融，又一個春天要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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禦劍山莊
洛鋒回到家，楚盈還沒有睡，手裏拿着那把落魂劍，靜靜地擦拭着。
“寶貝，怎麽還不睡？我們的孩子會不高興的。”洛鋒走過來，想把她抱到床上。
楚盈怔怔地看着他，“你怎麽才回來？”
洛鋒輕輕一笑：“對不起，被青雲拉着多喝了兩杯酒。”
“還沒有大哥的消息嗎？”
洛鋒沉默了一下，撫上她的臉，“楚盈，我知道你着急，可是找人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你騙我，大哥.大哥已經不在了是不是？”她紅着眼睛看着他，心裏卻期待着他給她否定的答案。
洛鋒一驚，他也是才從青雲那裏得到的消息，可她.
“楚盈——”
“我早該猜到的，那天他把落魂劍留給你的時候，我就該猜到的。落魂劍，是楊家世代守護的至寶，楊家的男人就是丢了命，也不會丢了它。可他卻毫不留戀的把它給了你，除非.除非他們當時選的就是一條不歸路”楚盈抱着落魂劍，已然泣不成聲。
洛鋒抱過她，握住她的手，“楚盈，别傷心了，至少你還有我，還有我們的孩子，也是他們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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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塵山莊
“什麽？他們死了？那座雪山是數百年來無人敢去的禁地，他們怎麽會去了那裏？”藍皓塵低喃着，手中的酒杯猝然落地。
“公子，千真萬确，他們爲了躲避糾纏他們的追兵，踏入了那片禁地，然後，發生了雪崩.”迅雷低聲回道，他能做的隻能是讓他接受現實了。
“若水，我已經不逼你了，我甯願不要你了，我隻想讓你好好的活着。可你還是先走了嗎？”藍皓塵的心，開始無邊無際的刺痛，若水，沒有你，這世間，還有誰再值得我愛？
*
“玉箫聲斷沒流年，滿目春愁籠樹煙，玉質已随雲雨散，鳳樓空鎖月明天。”
若水，我走了，我要離開這座充滿我們或喜或悲回憶的長安城，到一個遙遠的地方去忘記你，或者，接着想你
凄凄冷冷的蕭聲随着那個翩翩潇潇的孤影漸行漸遠，消失在長安的夜色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