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寂了兩個多月的無塵山莊,燈火微明,似乎它張揚迷亂的日子已成爲了過往,可轉過回廊,穿過假山,山莊的深處,卻依然是莺歌燕舞,熱鬧如昔,錦衣華服的貴公子慵懶地靠在軟塌上,左擁右抱,持杯醉飲。
翠兒站在他身旁,凝着眉看着他旁若無人的尋歡作樂,經過這幾個月的悉心調養,他總算是撿回了一條命,當初守候了一個月,好不容易熬到他醒來,她還來不及驚喜就被他空洞絕望的眼神吓到,她以爲他傻了,他卻突然間瘋了一樣的要爬下床,口口聲聲的叫着娘親,啞着嗓子哭着喊着要去找娘,狼狽得像個被遺棄的孩子,她那是第一次看到他哭,那麽傷心,那麽絕望,她不知道他爲何在昏迷中還能聽到夫人最後的遺言,也沒想到他會那麽失控,她隻能死死的抱住他,告訴他夫人不在了,告訴他他傷還沒好不能亂動,他許是太虛弱了,竟然那麽輕易的被她推回床上,他愣住了,瞪着驚愕的雙眼,不敢相信地看着她,然後哇哇吐出幾口鮮血又人事不省,她吓壞了,以爲他活不成了,他卻在某個早晨安靜地醒來,然後,像往常那樣要她服侍他起床,像往常那樣飲酒作樂,仿佛過去什麽都沒發生過,可是她知道一切都不一樣了。
“翠兒,酒——”藍皓塵伸出手,翠兒在失神中回過神來,卻久久未動。
“我說的話你沒聽到嗎?”他伸手扣住翠兒的下巴,冷聲道。
“公子,你現在傷還沒好,不能再喝了。”翠兒小心翼翼地勸他。
藍皓塵回手就是一個耳光,“大膽的奴才,管起你的主子來了!”翠兒下意識的捂住臉,有些委屈地退後,卻被他一把抓回來,“怎麽,不想伺候我了?”冷眸中全是寒霜。
“翠兒沒有!”翠兒輕聲說,替他擦去額頭上的汗,“夜深了,公子該歇了。”
藍皓塵看着她臉上的指印,終是不忍,輕歎一聲,抓住她的手,“翠兒,我大病一場,是你一直在身邊照顧我,我想知道,你是爲了若水當初的囑托,還是因爲——”
翠兒低下頭,低聲回道:“服侍公子,是奴才的本分。”
“真是忠心的奴才,可是你的心呢?你真的這麽情願留在這個你不愛的男人身邊?”藍皓塵擡起她的臉,凝眉看着她。
翠兒心裏一酸,柔聲道,“公子是翠兒愛不起的,翠兒不敢愛,不敢奢望。可公子要相信翠兒,翠兒是一心的想對公子好。”
“真是聰明的女人。”藍皓塵摟過她,“既然你這麽忠心,我是不是該成全你——”
“公子——”翠兒有些驚惶的擡頭,藍皓塵卻冷笑一聲,一腳把她踢出去。翠兒隻覺得腹部一陣劇痛,強忍着沒有吐出血來。
“公子,你在幹什麽?”迅雷沖進來,抱住翠兒,擡頭怒視着藍皓塵,“公子,你想打誰我都不管,可她是翠兒,她是從小就服侍你的翠兒,你怎麽下得了手?”
“迅雷,不得對公子無理。”翠兒扯扯他的衣角。
藍皓塵斜睨着他,“怎麽?心疼了?你這麽心疼她,我把她送給你好了。”
迅雷卻是一笑,“迅雷不會跟公子客氣,現在她是我的人了,以後公子再要打她,就先打我。”
“你那腦子.”藍皓塵不耐地皺眉,“我沒事打你的女人幹什麽?”
“對啊!”迅雷随口接到,還是有些迷糊。
“就這麽一腳把我踹了。”翠兒擦了把冷汗,悄悄地吐吐舌頭。
“你說什麽?”
翠兒吓得趕緊噤聲,心裏暗叫不好:又被他聽到了。
藍皓塵白她一眼:“我不一腳把你踹了,難不成還要我看着你們一天到晚的眉來眼去?你們不煩,我都煩了!”轉頭又看向迅雷,“迅雷,這次回來,有什麽消息?”
迅雷低下頭回道:“公子,這兩個月來,所有的人都以爲你死了,歸雁門治下各幫派紛紛作亂,羞花被安祈殺了,落雁爲了挽回局面與叛黨血拼,也死了,還有那些不受控制的藥人,因夫人已過世,沒有人制約,到處爲禍百姓。好在,公子的傷已無大礙,現在出手平亂,還來得及。”
藍皓塵沉吟片刻,現在的局面是他早料到的,沉吟了一下,才又問道:“現在是誰在控制局面?”
“是楊楚天。”
“他?追風閣呢?蕭正鋒沒有什麽行動?”
“楊楚天帶走了若水姑娘,蕭正鋒整日沉迷于酒色,消沉頹廢,不出房門半步。現在追風閣也大不如前了。”迅雷實話實說,希望這個消息能讓他高興一點。
“她還是跟他走了。”藍皓塵輕歎口氣,“蕭正鋒,想不到你我争鬥數載,原來卻是爲他人做嫁衣裳……楊楚天娶她了嗎?”
迅雷搖搖頭:“還沒有,不過他們現在已公然雙宿雙栖。自楊楚天帶走若水後,他與追風閣便斷了交情。現在,楊楚天動用了所有的勢力網羅各大門派,而且他不止在收編歸雁門的舊部,還處處針對追風閣, 靳青雲和小倩顧念舊情,隻是避其鋒芒,并不反擊。”
藍皓塵輕笑:“這楊楚天也終不能免俗,得到了她的人,又想要她的心和全部的愛。迅雷,拿紙筆來!”
“公子——”迅雷有些疑惑,但還是依言吩咐人備好了紙筆。
“歸雁門的幾百個分舵和上百個幫派,他已收編了多少?”
“将近兩成。”迅雷回答。
藍皓塵點點頭:“他沒有讓我失望。既然他對歸雁門志在必得,我就幫他一把,歸雁門剩餘的舊部裏哪些人還可利用,哪些人必須要殺,哪些需要施威,哪些需要施恩。各個分舵的明卡暗哨,我都要他一清二楚。這樣,他就大事可成了。當初,我親手把若水交到他手中,現在,我把我的江山也給他,這個江山,也隻有他有資格拿。”
迅雷大驚:“公子,歸雁門是夫人和公子多年的心血,怎能拱手讓人?”
藍皓塵搖搖頭:“爲了這份基業,我們殺了多少人?若水不喜歡我的雙手沾滿血腥,那麽就由她來洗淨吧.萬裏江山,又怎能及得上她的嫣然一笑呢?”
“公子,那我們——”
“我的财富,夠我們用上幾輩子了。你還怕沒飯吃?我是厭倦了,不想再做什麽了。”藍皓塵不再多說,低下頭,奮筆疾書。迅雷拿着書信遠去了,他的心也空了。
*“來是空言去絕蹤,月斜樓上五更鍾。夢爲遠别啼難喚,書被催成墨未濃。
蠟照半籠金翡翠,麝熏微度繡芙蓉。劉郎已恨蓬山遠,更隔蓬山一萬重。”若水,這便是咫尺天涯嗎?
*
是夜,藍皓塵夜不成眠,心口止不住地疼:若水,我有緣無份的情人,你和他在一起時,會不會想起我?我那麽想愛你,那麽想要你,可你還是越走越遠,遠得我再也感覺不到.千裏清風,萬裏婵娟,與卿同此一輪月,相思隻道夜更寒
玉箫聲聲,凄婉纏綿,是無盡的落寞和遺憾。
*
兩日後,洛陽
楊楚天大步走進内室,穿過閃着淡粉色瑩光的珠簾繞過錦繡畫屏,眼前的春色卻讓他有些血脈贲張,漂滿花瓣的木桶裏,清香四溢,美人輕展玉臂,不斷撩起的水珠浸濕了長發,些許的霧氣中,沐浴的佳人美得如下凡的仙子。
“今天這麽早回來?”若水回頭看他,有些驚喜。
“不這麽早回來,怎麽能看到這麽美的美人沐浴圖。”楊楚天笑道,走過去,幫她洗頭發,這些日子,自己是把她養得太好了,不止氣色好多了,身體也豐腴了不少,大手撫過她瑩潤的香肩,想要驗收一下他的成果。若水捉住他不安分的手,笑道:“你回來,不會就是爲了偷看我洗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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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商隐《無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