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玖覺得在她自己毫無頭緒的時候去找柏亦央,果然是個十分明智的選擇。
柏亦央不愧是墓城中八卦小能手,從林玖認識他開始到現在,不管什麽樣的黑料内幕對方都能多多少少掌握一點。
那麽……他又對末法時代了解多少?
“如此隐秘的事情,柏掌門又是如何得知的?”
林玖把腌漬好的羊羔肉串拿到了火上,刷了一層薄油,撒上特質的調味幹料,狀似無意地問道。
柏亦央下手兼魚的動作頓了頓,放下了筷子,迎着林玖并不避諱的打量的目光,笑得無比坦蕩。
“林宗主這是懷疑我麽?”
“自然不是。”
“我隻是一直很好奇,柏掌門在墓城生存多年,就算是想脫離墓城,想要有所建樹,也不該一下子把籌碼全都壓在潛山宗身上。”
“你一向小心翼翼,我潛山宗到底有什麽,值得你孤注一擲,放手一搏?”
“林宗主,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你剛才的話可是犯了上位者的大忌。”
“是嗎。”
林玖不置可否,既沒有繼續盤問柏亦央,也沒有适時地收回話題,隻是幹晾着。
其實柏亦央有沒有目的,有什麽目的,對她來說都沒有什麽不同,單是柏亦央和陸世鈞曾經定下的天道誓約,這人就能直接拿來沒有顧忌地去用。
她隻不過是好奇罷了。
“……”
氣氛一時陷入尴尬的沉默,本來在柏亦央身邊聽得起勁兒的柏影也默默退居二線,去給團子添火打下手去了。
柏亦央沉默了半晌,直到林玖手裏的第一批肉串都已經熟透了,這才伸手抓了抓自己的頭皮,本來束得一絲不苟的發絲被抓得散下幾縷來,纏繞在雪白的脖頸上,一臉的無可奈何。
“我認輸,我認輸還不成?”
“其實吧,這件事關系到我師尊的一點小秘密,他和那位混元宗不自量力想要飛升的宗主,嗯,關系匪淺。”
林玖頓了頓,在柏亦央擠眉弄眼使眼色中勉強領會了他所說的“關系匪淺”這四個字的含義。
怪不得柏亦央對這段秘聞知之甚詳,在她追問的時候卻又支支吾吾。
在其他宗門的掌權者面前議論自己師尊的風流史,确實不妥。
“這麽說來,東昀的老掌門在位時間可是不短。”
柏亦央重新抄起了筷子。
“那可不,其實也不算最長,我師尊和那位宗主是極爲年輕的時候便相識相知了,二人本來打算一同拜入混元宗門下,但中間出了不少偏差,最終先師被上上代東昀的老掌門看中,收爲關門弟子。”
“而那位也與先師分道揚镳,拜入了混元宗門下。”
“先師可沒有那位那般一步登天的運氣,直到那位飛升的時候,先師還隻是個弟子,那位死了之後,他又熬了許多年,才成爲東昀派的掌門。”
“先師收我和柏枝爲徒的時候已經很晚了,我也是在他彌留之際才聽到了這段故事……雖然年少沖動,二人立場相悖,但他惦念了那位許多年,直到仙逝。”
惦念了許多年……這“許多年”三個字說得含糊,輕飄飄的沒有實感,但細究起來卻是滄海桑田都不足以形容的一段歲月。
可見東昀的老宗主有多癡情。
林玖滿足了好奇心,算是暫且相信了柏亦央。
“你家師尊沒有後人?”
“沒有後人,孑然一身。”
柏亦央爲自己師尊大歎了幾口氣,拿起酒壇子來一飲而盡,化悲憤爲食欲掃光了團子端過來的那一盤烤魚。
林玖:……
她大概能明白爲什麽東昀老宗主快死了才告訴這貨自己的這段事情了。
“話說回來,林宗主你看看墓城那幾個老一輩的哪有有後人的?平日裏管理門派就夠忙了,剩下的時間還要沉心修煉,哪有時間生孩子養孩子。”
“所以這孩子啊,要生就得趁年輕生,要麽就不生。縱觀修真界,也沒有哪一個像林宗主你這般家庭和美的上位者了,要不說他們看不慣你嫉妒你呢。”
“三十幾歲的金丹期大圓滿,三十幾歲是什麽概念?連我的年齡都是三十幾歲的百倍……他們那是一葉障目!”
“我知道的事其實都是些微不足道的小事,看人觀人揣摩人,實在是沒有辦法,要不怎麽在墓城苦撐這許多年……你若不是問到了我恰好知道的點子上,我也說不出這麽多。”
“若是問其他門派,還不如問我溫怡君那兩個美貌的徒兒喜歡穿什麽顔色的肚兜……”
柏亦央又拍開一壇靈酒的封口,仰脖子就往下灌,這靈酒醇厚濃烈,後勁十足,這貨又不像玄異老祖那般身經百戰,已經開始大舌頭了。
說的話也開始颠三倒四,林玖工作那些年見慣了喝酒喝到出洋相的人,也沒覺得怎樣。
倒是和團子一起守在火邊的柏影,那張臉一瞬間轉了七八個顔色,恨不得讓河水把自己沖走,太丢人了。
“師尊他惦念了一輩子,也爲那個人鳴了一輩子的不平……混元宗就是海市蜃樓,表面上風光霁月,走近了一看就是個大坑。”
“這秘境破的好,破的實在是好,好之又好不能再好!若我是混元宗的宗主,巴不得能有一個人給我毀了秘境……”
林玖一怔,這便是症結所在了。
修真界所有人都将秘境視爲最後的救命稻草,若是末法時代真過去了也就罷了,不成想又出波折,無法突破,秘境的存在就更加珍貴、更加值得珍惜了。
但要是有一個人,不珍惜這個救命稻草呢?
這個人必須要是年輕的,不愁修煉資源的,高高在上不怕事兒還睚眦必報的。
不是她自己又能是誰?
說起來,若是陸上老祖的那片修爲碎片沒有和混元宗丢下的仙修修爲碎片相互碰撞起來,也不至于把秘境毀掉。
本來以爲自己是獵人,兜兜轉轉到最後才發現自己還是着了别人的道,上了一個九轉十八彎的大當。
柏亦央幾乎要喝得不省人事了,林玖從河流中扯出一抹水流來,夾雜着冰塊直接澆在了他的頭頂,強行拉回了對方的清醒。
“最後一個問題,我問你,司雲義年輕的時候,有沒有進入過秘境?”
柏亦央眼神有些茫然。
“……這,這我實在是不知道,他年輕的時候……他年輕的時候還沒有我呢……”
說完,柏亦央倒在河邊的亂石裏,不省人事。
咔嚓咔嚓——河邊石頭下水汽氤氲,此時順着石頭的縫隙出現了大片大片細碎的冰渣子,冰碴三三兩兩結合在一起,很快連成了一大片,把四仰八叉躺在石頭上面的柏亦央給直接冰封了起來。
柏影的眼睛都直了。
“林宗主,林宗主三思啊!”
“師尊,師尊您醒醒,快醒醒!再不醒林宗主就要對你動手了!”
林玖:……
這熊孩子怎麽說話呢,她有要緊事,柏亦央可不能在這種時候真醉過去了。
“可以了林宗主,我醒過來了,醒過來了,啧,夠冷!”
“司雲義他到底進沒進過秘境?”
“我确實不知道,但先師一直留意着混元宗,我去先師的手劄裏找一找,别生氣!”
“我沒有生氣,事關重大,”林玖笑了笑,團子的二白不知什麽時候悄然出現在了柏亦央的身後,柏影想要出聲提醒,卻被團子從身後制住,捂住了嘴,“還請柏掌門盡快吧。”
話音剛落,二白叼着柏亦央的腰帶踏風而起,不過轉眼,一人一獸徹底沒了影子。
柏影:……
“林宗主,這,這不合适吧?好歹,好歹……”
“魚好了。”
“好歹是我師尊,我就在潛山宗等他回來接我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