倏然,他握緊的拳頭松開了去。
他若陽光般,勾起一抹笑容。“三哥,你在這裏啊,雲霓從江南回來了,正到處找着三哥,母後讓三哥進宮去陪雲霓呢。”
雲霓郡主!
好像皇後娘娘挺贊賞的一位郡主呢,亦芳菲這是第三次聽到她的大名,雖然未見過她本人,但是她料定,雲霓郡主一定是一位才貌雙全的女子。
“三哥,你既然有事,我就不留你了。”亦芳菲淡淡笑道。
一瞬間,三賢王霧楓炫溫潤的眼瞳内,掠過一抹淡然的憂傷。亦芳菲以爲自己看錯了,再細看一次,眼前的三賢王依然是溫潤儒雅的三賢王,黑曜石般美麗的眼瞳,是淡淡的柔光。
“那好,三哥走了。餘下的藥膳,不要忘記了晚餐前服用,明日三哥再配置一副藥膳過來。”霧楓炫優雅地起身。
八太子霧楓煌挑釁般地飄了亦芳菲一眼。“三哥,雲霓這次在江南拜了一位大師,學到了江南美食的廚藝,她等着三哥進宮去品嘗她的手藝呢,這可是某些人自學的廚藝無法比拟的。”
亦芳菲茫然地看着他,有些摸不着頭腦。
這陰陽怪氣的家夥,幹什麽用這種眼神看着她?要表揚雲霓郡主,也沒必要含沙射影地貶低她吧?
不過她懶得跟他一般見識,這種小心眼的家夥,她惹不起,還躲不起嗎?所以她若送瘟神一樣,恭送他的離開。
“恭送三哥、八太子。”
霧楓煌見亦芳菲面色如常,丹鳳眼中掠過一抹失落,忽而惱怒地冷哼了一聲,大步而去。
“八弟個性如此,婉柔不要見怪。”霧楓炫溫和地說着抱歉。
亦芳菲無所謂地揮揮手:“沒事的,我不會放在心上的。三哥,你慢走啊。”她笑道。
霧楓炫深看了她一眼,轉身穿過落花飛舞的小徑。那背影,絕美俊逸,卻也憂傷薄涼。
亦芳菲不由地皺起了眉尖。
三哥,他看起來好像有心事呢?
“王妃,這桌子上的藥膳——”派人進來收拾的王府管家,猶豫地看着八仙桌上還熱氣袅袅的藥膳。
“分給身體虛弱的小厮丫頭,吃了吧。”倒了有些可惜,而且辜負了三賢王的心意,送給需要的人補充體力,那是藥膳最好的歸處。
王府管家一愣,而後躬身道:“是。”
隔日,三賢王霧楓炫并沒有如期地送藥膳上睿王府,亦芳菲高興地幾乎要手舞足蹈,她的苦日子終于熬過去了。
誰知道,宮裏的皇後娘娘卻派高公公過來,說是惦記着她,讓她進宮陪陪皇後娘娘。
亦芳菲立即腦袋跟霜打了茄子似的,半天沒恢複精神過來。
她神态慵懶地随着高公公進宮,轉到禦花園的百花亭。遠遠地,她看見皇後娘娘面容怡然,她淡雅地笑着,安坐在上首,三賢王霧楓炫正跟一名女子并立,雙雙握着玉峰狼毫筆,正往一張攤開微卷的宣紙上畫着什麽。
她跨步上前,盈盈有禮一拜。
“婉柔參見母後。”
“婉柔啊,你來了啊,母後可等你很久了。過來坐。”亦清雅一雙狹長的丹鳳眼,笑光溢滿,心情似乎很好。
亦芳菲也不推辭,款款上前,坐在亦清雅的下首位置。
“姨娘,炫哥哥他欺負雲霓,你要給雲霓做主。”若黃莺出谷的婉柔嗓音,傳到亦芳菲的耳際,不等她驚詫,一道柔美的身影,漾着春天般的氣息,直撲入亦清雅的懷抱中。
亦清雅笑啐了她一口。“你這丫頭,也不看看什麽地方,婉柔在旁呢,怎麽那麽沒有規矩。”說罷,她笑對亦芳菲道:“婉柔啊,母後這個外甥女平日裏都被哀家慣壞了,現在越發地沒規矩了。你見了,可不要見怪才好。”
“母後說哪裏的話,雲霓郡主天真率直,婉柔反倒羨慕得緊呢。”能在亦清雅一國之母那麽威儀天下的氣勢下,敢這麽撒嬌的,怕是不簡單吧。
亦芳菲微微擡眸,打量了一番眼前的俏麗佳人。
她,此刻撒嬌地站在霧楓炫的身側,眉目間嬌媚柔光玩轉着。天生一雙清靈慧黠的杏眼,蛾眉染上輕黛,粉面均上胭脂,眼角含春,瓊鼻櫻口,耳若新月。
身着朦胧煙雨淡粉色夾衫,袖口略窄,透出十指蔥白,肌膚白中隐紅。下着淺黃拽地長裙,上繡飛鳥戲水,裙下微露一截繡鞋,上有碎花點綴,金線環繞。
好個玲珑剔透的美人!
亦芳菲眼底閃過贊賞的眸光,她看着她跟霧楓炫并立在一起,活脫脫就是一對金童玉女,二人才情風貌,看上去相稱得很。
雲霓郡主見到亦芳菲,秋水般明亮的眼瞳裏,掠過一抹驚愕,忽而,她嬌笑着跑過來,拉着亦芳菲的手道:“母後,炫哥哥,這就是影哥哥娶來的婉柔姐姐嗎?這個姐姐看起來跟其他姐姐不一樣,姨娘,雲霓很喜歡她呢。”
“沒羞,一個郡主,怎麽能說出那麽不害臊的話來。婉柔啊,你可别跟她一般見識,這丫頭,就是瘋癫慣了。”亦清雅丹鳳眼中,一抹精光閃過。
“母後,這大俗大雅,本來就是各人想法而已,婉柔曾經聽過一個故事,有一個官員召集了一幫文人品評何謂幸福,好多文人都道理多多,各個都語句華麗,雖文字美卻失去本身的真味,官員搖了搖頭,沒有選中其中任何一位文人的詞句。反倒是在官員家幹活的長工,他說出了簡樸語言,得到了官員的賞識。母後,想聽一聽這個長工是怎麽說的嗎?”亦芳菲淡雅地笑了笑。
亦清雅笑着點了點頭。
雲霓郡主拉扯着亦芳菲的衣袖,她催促着:“快說,快說,他究竟是怎麽說的?”
“婉柔說了,希望母後跟郡主不要怪責,因爲語句比較粗魯。他是這麽說的,幸福其實就是,我餓了,看見别人手中的肉包子,我覺得他比我幸福,我冷了,看見别人穿了一件厚棉襖,我覺得他比我幸福,我要上茅房,隻有一坑,他蹲了,我覺得他比我幸福。”
衆人聽了,實在忍不住,笑出聲來。
霧楓炫溫潤的子瞳,閃過一抹柔光。
“婉柔姐姐,我服了你了,這太絕了!還有嗎?還有嗎?我要聽,姐姐求你再說一個聽聽。”雲霓郡主抱着亦清雅,咯咯地發笑。
“那婉柔就給郡主再說一個。從前有一個人叫艾子,艾子有一個孫子,年齡有十多歲,性情懶惰頑劣,不愛讀書。艾子非常讨厭他,經常用楸木杖打他,但他老是不改。艾子的兒子隻有這麽一個孩子,時常擔心孩子禁不住杖打而死掉,因此,每當父親杖打孩子時,他都在一旁含着淚求情。艾子看到兒子的可憐相,愈加憤怒,教訓他道:“我替你管教孩子難道不是好意嗎?”邊說邊打得更厲害了,兒子也無可奈何。一個冬天的早晨,下着鵝毛大雪,孫子在院子裏抟雪球玩。艾子發現了,脫光孫子的衣服,命他跪在雪地上,凍得他渾身發抖,直打寒顫,煞是可憐。兒子也不敢再求情,便脫去衣服跪在其子旁邊。艾子見了,驚問道:“你兒有過錯,理當受此懲罰;你有何罪,跟他跪在一塊?”兒子哭着說:“你凍我的兒子,我也凍你的兒子。”艾子不由得笑了起來,饒恕了他們父子。 ”亦芳菲剛一說完,雲霓郡主便笑趴在皇後娘娘亦清雅的懷裏。
“姨娘,婉柔姐姐講的笑話太有趣了,太逗了。”雲霓笑得止不住聲音,她捂着肚子道:“婉柔姐姐,你這笑話怎麽編出來的?”
“郡主高擡婉柔了,這笑話是小時候府裏的老媽媽們講給婉柔聽的,并非婉柔自己編的。”亦芳菲才不敢将别人寫的笑話故事當成是自己的。
皇後娘娘亦清雅拍了拍雲霓郡主,她道:“想不到婉柔還有講笑話的天賦,母後有福了。往後啊,婉柔多進宮,給母後講講笑話,讓宮裏也熱鬧熱鬧。”亦清雅笑了笑。
“是,母後。”亦芳菲笑容未收,嘴角卻不滿地嘟了一下。
“姨娘,我怎麽聽說婉柔姐姐還會好多其他的呢,比如彈琴啊,唱曲啊,還有畫畫什麽的。今兒個雲霓剛跟炫哥哥作了一副畫,還請婉柔姐姐給指教指教?”雲霓郡主站了起來,她拉過亦芳菲走到石桌上。
亦芳菲看着那是一副水墨煙雨江南圖,那寺廟淡出一角,林木蔥郁,山石朦胧,似在雨天中的情景。
左上角提着一首詩。
青山隐隐水迢迢,秋盡江南草未凋。
二十四橋明月夜,玉人何處教吹箫?
她雖然對于水墨畫作不太懂,但覺得畫功跟詩境都是極好的。當下眉眼含笑,贊道:“這畫好,詩更好。”
“雲霓想,婉柔姐姐來畫的話,一定會更好呢。婉柔姐姐,趁着筆墨都在,不如你也畫一副讓雲霓看看,我聽說姐姐給影哥哥的生辰畫作驚羨了好多人呢。”雲霓郡主将畫筆放到亦芳菲手中。
亦芳菲推辭道:“郡主誇贊了,那隻是工筆畫,一種簡易的畫工,跟郡主這水墨畫是不同的。對于這樣的畫,婉柔确實是不會畫。”她連毛筆都不太會用,如何會畫這水墨畫啊。
“姨娘,婉柔姐姐那是藏私呢。”雲霓跑去跟亦清雅撒嬌着。
亦芳菲忍不住心中一顫,看來這丫頭是存心不放過自己了。
“婉柔啊,你看雲霓既然這麽說了,不如你就畫一副讓她看看,叫她知道知道,什麽叫謙虛。”亦清雅丹鳳眼流轉,銳光蘊藏眼底。
亦芳菲知道自己躲藏不過了,便道:“那麽婉柔就獻醜了,不過婉柔隻能畫工筆畫,請問雲霓郡主,不知你想婉柔畫什麽呢?”
雲霓郡主歪着頭一笑,忽地她眼睛滴溜溜地轉動了兩圈,視線落在霧楓炫的身上,便走到他身側,笑道:“婉柔姐姐若不介意的話,就給我跟炫哥哥畫一副吧。”她笑着勾着霧楓炫的胳膊。
皇後娘娘笑了笑。“也好,反正他們兩個從小青梅竹馬,兩小無猜的,這成親啊是遲早的了,婉柔啊,你就畫一副,算是給他們作爲賀禮了。”
一抹憂傷,浮上霧楓炫溫潤的子瞳。
亦芳菲一驚,三賢王要跟雲霓郡主成親?
那白雨蝶怎麽辦?
她一愣,雲霓郡主一道異光朝她投來。“婉柔姐姐,怎麽了?”
“哦,沒什麽,隻是這毛筆不适合畫工筆畫,不知可否給婉柔幾根雞毛。”亦芳菲掩飾掉自己吃驚的神色。
她暗道,看來雲霓郡主對她懷抱不善啊,隻是爲什麽呢?
她落筆開始作畫,心思卻百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