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後一身素衣，簡單的馬尾辮子，疏散在肩後，她緩緩地來到小蘭的靈堂前，盈盈一拜。擡眸，目光清透而果絕。
“小蘭，今日是你的頭七，芳菲一定替你找到殺害你的兇手，讓你在九泉之下能夠瞑目。”
身後白雨蝶擔憂地望着背影絕然的亦芳菲。
“芳菲——”忍不住她輕喚出聲，盈盈若水的溫潤眸光，泛動着一抹淡淡的愁絲。
亦芳菲回頭見是白雨蝶，她淺淺地擠出一抹笑意。
“淡淡。”
低柔的音色，她款款地朝她走去，輕輕地擁抱了她一下。“别擔心，我去去就回來。”她抽身，拍了拍白雨蝶的肩膀，堅定地踏步而出。
白雨蝶望着遠處的亦芳菲，她的眼底，漸漸地浮動一抹水光，迷離若江南的霧氣。
素衣飄帶，孑然一身。
亦芳菲出現在皇城的南宮門前。
那守衛看見亦芳菲，便上前施禮道：“屬下參見睿王妃。”
“起來吧，勞煩你們其中的一位，替我去向皇後娘娘通報一聲，說睿王妃進宮來探望她來了。”她神情淡漠而平靜。
守衛甲跟守衛乙低語了幾聲，随後便見守衛甲匆匆地朝宮門内而去。大概過了四分之一柱香的時間，守衛甲回來了，他身後還跟着一位高公公。
“原來是睿王妃來了啊，皇後娘娘早就惦記着王妃您呢，隻是最近怕王妃事情繁多，不敢傳召王妃，今兒個王妃來了，皇後娘娘很高興，這不立即派咱家出來接王妃來了。”高公公拔尖的鴨嗓音有些刺耳。
亦芳菲隻是淡淡一笑，也不多說。
“那麽就勞煩公公帶路了。”
高公公點了點頭，在前頭替她引路。進了乾甯宮，來到皇後娘娘面前，亦芳菲剛要參禮一拜，皇後娘娘已經素衣一身，儀态萬千地走到她的面前。
她一雙丹鳳眼喜盈盈的，好像看見亦芳菲很欣慰似的。“婉柔啊，你能來看本宮，本宮真的是很高興。來，讓母後看看。”她自然地拉着亦芳菲的手，凝眸含笑地注視着她：“婉柔好像瘦了好多啊，可要注重身體啊，關于你丫頭的事情，母後聽說了，也不要太難過了。忠心的丫頭雖然去了可惜，但是再多找兩個就是了。如果婉柔不嫌棄的話，從母後這裏要走二個乖巧的丫頭也成。”對于下人的死去，在她的口中，被說得如此輕描淡寫，讓亦芳菲不由地有些寒心。
但這就是後宮，這就是後宮的女人。亦芳菲寒心的同時，也替她們感到深深的悲哀。不由地，她深看了皇後亦清雅一眼。
那一眼，讓皇後娘娘眼中的笑光變得不自然。“婉柔，爲何這麽看着母後？”
“沒什麽，隻是覺得母後太辛苦了，兩鬓竟然有銀絲了。”她伸手，将她鬓發中一根顯眼的銀絲拔了下來，輕輕地放在皇後娘娘的手中。
皇後輕歎了一聲，并沒有說什麽，隻是那狹長的丹鳳眼中，一抹淡淡的暖意，微微蕩漾開來。
她将手中的銀發交給身邊的宮女。“拿下去找個地方安置了。”
宮女小心地接過那根發絲，輕步地退了下去。“是，皇後娘娘。”
“對了，婉柔，你這次進宮，就多留幾天，陪着母後說說話，可好？”皇後娘娘拉着亦芳菲的手，喚她坐在她的身側。
亦芳菲嘴角淺淺地扯開，她淡笑道：“母後，其實婉柔今日來是因爲昨晚小蘭托夢了。”
“哦？”狹長的丹鳳眼微眯了起來，精銳的光芒蘊藏在眼底晃動着。
“是這樣的，她告訴婉柔，說她心願未了結，怨氣太重，魂魄還未進入地府無法投胎，隻能在冷翠宮的荷塘一帶遊離。所以她托夢給婉柔，讓婉柔給她燒些錢财過去，好讓她去疏通關系。還有找個法師，替她超度一下，讓她的遊魂可以重新投胎做人。”亦芳菲冷淡地述說着。
皇後娘娘凝眸淡笑道：“難得你這個主子這麽想着她這個丫頭，母後準了你便是了。”
“那容婉柔失禮告退了，婉柔想到冷翠宮那裏，拜祭她的遊魂，并祈禱她盡快離去，不要再幹擾了冷翠宮的甯靜。”亦芳菲微微屈膝，水袖一劃道。
“既然是這樣，那母後就陪着你一塊去，也算是送送那丫頭。”皇後娘娘丹鳳眼精光一閃。“翠娥，去準備拜祭用的東西，馬上随本宮跟睿王妃去冷翠宮。”
“母後，這不太妥當，你是皇後，小蘭她一個丫頭，怎麽受得起母後——”亦芳菲驚慌地推辭着。
皇後娘娘卻道：“這有何不妥，母後的婉柔多虧她照顧周全，這會兒母後拜祭她一回，也算是謝謝她平日照顧婉柔的情意。”她拉着亦芳菲的手，輕柔地拍着她的手背。
亦芳菲如此便不再推辭，她淡笑道：“如此婉柔替小蘭謝謝母後的恩典。”她擡眸，眼睛裏似有水光浮起。
冷翠宮位于蘅霧院的旁側，那裏是浣衣房、禦膳房、園藝房等下等宮女居住的地方。平日裏一般來往的是各宮的宮女、太監，他們過來吩咐一下各宮嫔妃們的事情，很少會有娘娘、妃子們到這裏來。
然今天冷翠宮卻很熱鬧，先不用說皇後娘娘随着亦芳菲來了，那太後娘娘、柳妃娘娘、淑妃娘娘統統都在。
亦芳菲眉眼微閃，她上前參禮道：“婉柔拜見太後娘娘，柳妃娘娘，淑妃娘娘。”
“起來吧。”太後娘娘神情淡漠地開口道，她眼波微轉之際，似想到了什麽，便開口問道：“婉柔府裏的那個丫頭，後事可處理妥當了？”
“勞太後娘娘挂念，小蘭今日下葬，府裏的人會安排好的。”亦芳菲淡淡地回應着。
“哦——哀家聽說婉柔對那丫頭挺上心的，這個時候，婉柔怎麽反倒進宮來了？”太後娘娘眼神變得銳利起來。
亦芳菲眼底微波未起，她淡然若定道：“婉柔今日本來是該送送那丫頭的，隻是婉柔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昨晚小蘭托夢給婉柔，讓婉柔今日一定要到冷翠宮，說她遊魂在此地徘徊，希望婉柔消除她的怨氣，了卻她的心願。”
太後娘娘直逼亦芳菲眼睛。“她還跟你說了什麽？”
“她說時候到了，殺害她的兇手腳底會發紅光，意味沾染她的血光之意。還有，她說蘅霧院的小宮女蕊兒跟她在一起，她也在找那個兇手，而且蕊兒還留了證據下來。小蘭說，時候到了，那證據會有人來這裏找的。”亦芳菲直言道。她眼角餘光偷偷一瞥，發現柳妃娘娘神色自然，當下衣袖下的雙手握緊了三分。
“夢境之事，豈可當真？”太後娘娘冷笑一聲。
“婉柔也知道夢境之事，當不得真，但是婉柔跟她主仆一場，又不忍心違逆她最後的請求，于是便進宮來拜祭拜祭她，希望她早日去投胎。”亦芳菲低眉順手道。
太後娘娘眉宇微動，忽而她臉色柔化下來道：“難得你們主仆情意一場，你就在此拜祭拜祭她吧。柳妃，淑妃，哀家累了，你們陪着哀家回去吧。”
“是，太後娘娘。”她們二人跟随其後。
亦芳菲嘴角浮動一抹冷笑。
好戲就要開始了！
果然——
“你是哪宮的宮女，你鬼鬼祟祟地在這裏做什麽？”拔尖的鴨嗓，從冷翠宮的一間屋子裏傳了出來。行走着的太後娘娘身體一震，她回頭，眉宇微動：“發生什麽事情了？”
高公公領頭，身後兩名小太監抓着一名宮女急匆匆地迎上來。
“回太後娘娘，這位宮女剛才在蕊兒宮女生前的房間裏亂翻着東西，奴才見她行爲生疑，便叫人拿下了。看，這是從她身上搜查出來的兩包東西。”高公公将兩包東西，呈現上來。
空氣中，散發出來，一股濃郁的藥草香味。
太後娘娘雙瞳微沉，她一揮手：“這種手腳不幹淨的丫頭，直接攆出了宮門便是了。”
“是。”高公公使了一個眼色，那兩名小太監想要抓着那宮女。誰知道那宮女直撲到淑妃娘娘的腳下。
“娘娘救我，娘娘救我。你跟太後娘娘說說，秋菊沒有手腳不趕緊，都是因爲昨天晚上蕊兒的鬼魂來找秋菊，她讓秋菊給她找出東西，那兩包東西就是蕊兒藏在床榻下的闆磚裏頭的。秋菊這麽做，隻是因爲蕊兒托付的啊，請娘娘相信奴婢，相信奴婢啊。”秋菊哭訴着。
亦芳菲神色微怔道：“莫非昨天小蘭托夢之事，是真的嗎？”她上前一步，“高公公，勞煩你将這東西給我看看。”她很奇怪，那裏怎麽會放有藥草的東西？她明明隻是撒了一點紅光粉末而已。
太後娘娘卻怒道：“簡直是一派胡言，來啊，将這丫頭拖出去杖斃了！”
“娘娘救我，奴婢說的句句是實話，娘娘要救救奴婢啊。”秋菊哭叫着掙紮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