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爺,今夜有刺客來過睿王府了。”他不驚不詐地平淡叙述着。
“本王知道了。”霧楓影背過身去。
這是第幾次了,好像說不清楚了。
月光透過紗窗,斜照在他高挺的鼻梁上,刻畫出他俊美孤傲的側臉。
他就站在那裏,不知道站了多久,任由夜風吹亂他的發絲,飄起他的發帶。突然,他轉身,迎着龍四黑發遮蓋的半邊臉龐。
“龍四,我的退讓,并不能讓他們放心呢?”冰紫色的眼瞳平靜而憂傷。“你說我該怎麽做呢?他們竟然連最後的七天也等不及了呢。”雲淡風輕的口吻,微涼的薄唇泛動一抹冷嘲。
“王爺!”冰凍的眼瞳閃過一抹動容。
他等了多久了,才等到今日王爺的決定啊,龍四心緒翻騰着。
“既然這樣的話,那麽——”殘忍的笑意浮起,冰紫色的眼瞳光芒微斂。“本王就順着他們的心意,跟他們玩一玩吧。”
手中的一個物件,成完美的抛物線,扔到了龍四的手中。“拿着孔雀玉牌,去玲珑小築找青絲姑娘吧。”
“屬下遵命。”隻是普通的四個字,卻比平日裏多了一道無形的力量,落地有聲,铿锵堅定。
第一次龍四走出去的背影,顯得振奮而精神。
于是這一夜,玲珑小築,錦衣王朝的第一繡樓突然一夜間離奇倒塌,成了一座廢墟。樓内的繡娘們都逃跑了出來,卻唯獨缺了神繡仙子——夢青絲!
更令人震驚的是,京都郊外的施善堂,突遇天火燃燒,在一夜之間,将施善堂裏裏外外燒了個幹幹淨淨,事後,他們發現施善堂的主事施姚興失蹤了!
這兩件案子并發一起,百姓人人惶恐不已,紛紛傳言,有人看見高僧進睿王府收回了睿王爺的雲龍镯,封印一開,妖氣就出來惑亂人間了,所以這才會有這天降奇禍之災!
皇上聞聽龍顔大怒,立即以失查之罪,将現任九門提督謝子桐罷官流放。并提拔江州府尹羅宗卿替任九門提督,要求他七日之内破案,肅清謠言,否則提頭來見!
然而不等羅宗卿肅清謠言,睿王爺病倒了!
他突然陷入了昏迷之中,皇上派太醫院所有的禦醫都去診治過了,回來卻隻有一個結論,無能爲力,大限已到!
禦書房内,三天了!
皇上哪裏都沒有去,就呆在禦書房裏,沉寂地仰靠在龍椅上。
地面上,橫七豎八地散亂着太醫們開的方子。每一個方子上不是藥材的名字,卻是驚人的八個字——無能爲力,大限已到!
紅色的朱砂筆,此刻就握在他的手上。
他的手微顫着,拿過案台上高高堆起的奏折,他翻開其中的一本,正要在折子上批上紅字。忽地,朱砂滴落,印染了一方。
啪地一聲。
筆被他扔得老遠老遠,撞到了捧着點心進來的盧公公額頭上。
盧公公看着皇上陰沉的俊臉,顧不得擦去額頭上的印痕,他陪着小心地上前勸道:“皇上,你這幾天基本上就沒吃過東西,這樣下去,龍體會經受不住的。皇上,這是皇後娘娘吩咐禦膳房特意給皇上做的清荷蓮子羹,還望皇上吃上幾口吧。”
皇上冷看着碗中的清荷蓮子羹,目光幽沉。忽然擡手一揮,碗筷落地。
碰——
碎裂了一地。
“皇上!老奴該死。”盧公公臉色一變,慌亂地跪了下來。
皇上有些疲倦地安坐在龍椅上,他對着盧公公揮揮手。
“你先退下吧,有事朕再叫你。”
“是。”盧公公身體弓着朝後退去,并替皇上輕輕地關上了門。
禦書房内,一時間,冷清得很,安靜得很。
皇上俊逸的雙眉,緊緊地鎖着,他的手,用力地捥在龍椅的扶手上,指節隐隐發白。他望着滿室的清冷月光,睿智的眼瞳裏,隐隐的紅絲泛動而起。
荷妃,朕終究還是沒能保護好他!
朕,還是負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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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息傳達到軟禁中的亦芳菲耳裏,她的心有一刹那失去了心跳聲。她捂着疼痛的胸口,臉色白得有些吓人。
霧,你不會有事的,不會的!
亦芳菲眼裏已經有了熱淚。她不知道是爲了說服自己,還是想要相信奇迹,她明明知道,霧楓炫被飛燕殿纏着,根本沒有機會出宮去。
而她,被軟禁在衡霧院,根本沒有機會去查看他究竟如何了。
生命中所有的後路都被掐斷了,霧,他還有機會活着嗎?他們爲什麽那麽狠,爲什麽一定要置他與死地?
她不明白,也不想明白。
她知道,此刻她的心好難受啊,難受得要命,仿佛被什麽硬生生地扼住了脈搏,無法動彈,也無法說話。
耳邊,猶記得他夜闖皇宮那天說的話。
“菲兒,在宮裏不要挂念本王,你放心,爲了你,本王也會好好地活下去!一定會的,菲兒,你再等一等,很快,菲兒就可以出宮了。”
那堅定的眼神,肯定的口吻,溫柔的擁抱,都仿佛恍在眼前。
隻是不到三天功夫,事情怎麽會變成這個樣子呢?
亦芳菲努力地想要整理線索出來,但是她的心被打亂了,她現在什麽都無法思考,隻是呆呆的,發愣着,不知道該做什麽。
前方幾個宮女聚在一起唧唧喳喳地讨論着什麽。
“你們知道嗎?皇上昨天晚上去了清荷殿了。”其中一個着藍色衣裙的宮女八卦地說着。
“清荷殿,那不就是睿王爺的母妃,荷妃娘娘的住所嗎?”另外一個着橙色衣裙宮女驚詫道。
“皇上爲什麽會去那裏呢?我可聽說自從荷妃娘娘去世後,皇上就再也沒有踏進過清荷殿一步啊。”粉色衣裙的宮女奇怪道。
“誰知道呢,搞不好皇上突然想起來要去呢。要知道,荷妃娘娘當年可是很受皇上寵愛的。現在睿王爺又快不行了,所以——”着藍色衣裙的宮女說到這裏,四處張望了一下,正發現遠處高公公帶着幾個小太監走過來。
忙一溜地,轟散了開去。
亦芳菲依舊處在震驚當中。皇上,有着衆多女人的皇上,三宮六院,數都數不過來,來來去去,舊人哭,新人笑,一點也不稀奇。但是如果他十幾年沒有去特意緬懷過一個人,當他突然起了變化,當他突然祭拜起那個記憶中的情人時,那麽——
一道閃電,突然劃過她的腦海中。亦芳菲渾身一僵。
不好——
皇上定然是愧疚了,那麽相對地,霧他真的是病危了!
亦芳菲神色大變,她慌亂地起身。眼下她已經顧不得什麽了,她想回睿王府,無論怎麽樣,她都要回去看他。
然不等她想辦法出皇宮,高公公已經叫住了她。
“睿王妃,你在這裏就好了,皇後娘娘派咱家來,叫睿王妃過去,聽說柳妃娘娘落水的案子有了結果了。”
這麽巧?亦芳菲淡眉微攏,卻不得不借助這個機會離開皇宮。于是她面上含帶三分笑意道:“那麽有勞公公帶路了。”
再次來到乾甯宮,亦芳菲的感覺已經跟上次大相徑庭。她甚至帶着怒意掃了一眼那宮殿上的牌匾。
進去後,她才發現不但皇後娘娘在,太後跟柳妃娘娘也在。
忙收斂好眼中的怒意,上前彬彬有禮地一一拜見。
“婉柔參見太後娘娘,皇後娘娘,還有,柳妃娘娘。”
那皇後娘娘一見到她進門,便和善地招呼她道:“婉柔,你來得正好,那件事情已經查實了,是宮中一個美人爲了争寵排擠柳妃,這才有落水事件的發生。事後,她怕東窗事發,已經昨晚上吊自盡在蕭落房了。母後叫你過來就是跟你說一聲,你可以不用留在衡霧院了,今日便回睿王府去吧。”狹長的丹鳳眼,閃動着悠然的笑光。
“謝皇後娘娘明察。害群之馬除去了,這樣柳妃娘娘就可以安心地養胎了。而婉柔,也可以安心地回王府去了。”說這話的時候,亦芳菲一副咬牙切齒,大快人心的表情。
皇後娘娘丹鳳眼微閃,無意言道:“婉柔啊,今兒怎麽突然生疏起來了?往日婉柔可是叫本宮母後的。”一語雙關。
亦芳菲卻微垂下頭,半酣羞澀道:“今日太後娘娘跟柳妃娘娘都在,婉柔不能因爲跟皇後娘娘親密,就忘記了規矩。還望皇後娘娘不要介意,婉柔其實也很想喚您一聲母後的。”她四兩撥千斤,将話題扔了回去。
堂上的太後滿意地點了點頭。
“懂得規矩,這很好。婉柔啊,聽說影兒病了,你趕緊回王府去看看吧。”語氣一頓,太後面色憂郁。“還有将哀家這裏的千年人參一并帶了去,煮給影兒喝。”
“婉柔謝過太後娘娘賞賜,太後千歲千千歲!”
施禮過後,亦芳菲急速離去。
此刻她的心中隻有一個念頭。
霧,你一定要等我回來,一定要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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