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睛裏看到的,是一幅美輪美奂的畫面男人強取豪奪肆虐着女人的身體,而女人如同絕望驚恐的小鳥,幾乎縮成一團,卻被鎖鏈捆綁,隻能任他宰割。
這個吻并不長,男人舔了舔自己染血的上唇,徹底離開她時,手裏的槍,也往她的太陽穴抵得更緊。
“Bye,Jenny”沙啞而興奮的聲音。
簡瑤已經閉上了眼睛,身體微微顫抖着,纖細如玉的雙手,也下意識抓住了鎖鏈……
“砰!”幹脆利落的槍聲。
薄靳言唇畔泛起譏諷的笑意,将手槍插回口袋裏。轉身、擡頭,目光清亮的望向天花闆上的監控器。
而畫面之外,謝晗看着他身後,簡瑤的身體徐徐軟下去,頭顱垂落。而左側太陽穴,一個淋漓的血洞,顯然整個腦子已經被射穿了。
“噢……”謝晗臉上的笑意更深、更燦爛,雙手更是有些激動的抓住了桌子的邊沿。
Allen毫無疑問的Allen
多麽完美的考驗,多麽漂亮的狙殺!
薄靳言長身玉立在燈光下,眼中也浮現一絲張狂笑意:“Puppet(玩偶),我們在哪裏見面?”
他對謝晗的這個稱呼,頗具諷刺意味,譏諷這一場考驗和遊戲太過幼稚。但謝晗全不在意,反而越發高興,往椅子裏一靠,答:“車庫裏還有輛車,你開出來。我會用導航告訴你準确地點。”
“OK”薄靳言拿起帽子,重新扣到腦袋上,又擡頭看着攝像頭,“這個女人留在這裏。回頭我來取。”
謝晗大笑:“OK,OK她的每一寸骨頭,都是你的。”
薄靳言很快邁着沉穩有力的步伐,離開了地下倉庫。謝晗坐在原處,望着倉庫裏的畫面,熾亮的燈光下,一切回歸死一般的平寂,唯有簡瑤的屍身,還吊在原地,鮮血沿着她的額頭她的臉,還在不斷下滴,像一幅凄美、安靜、鮮豔的畫。
謝晗現在所有心思都放在即将到來的薄靳言身上,對她已沒了半點興趣,嗤笑一聲,關掉屏幕,起身走出密室。
兩小時後,州立醫院。
簡瑤緩緩睜開眼。
首先看到的,是白色而陌生的天花闆、淺藍色窗簾遮着窗外的陽光。而她躺在張病床上,已經換上了幹淨柔軟的衣物,手臂上正在輸液。
床邊,坐着個俊朗的男人。他也穿着淺藍色病号服,坐在一張輪椅裏,相貌身形比半個多月前,明顯清減了許多。而此刻他微阖雙眼,正在打盹兒。
簡瑤的眼眶泛起一陣濕意。
子遇。
她的頭還有點沉,但這并不妨礙她撐着床坐起來,腦海裏也瞬間浮現出,之前在那地下倉庫裏發生的一幕。
那一切像是剛剛發生,可又恍如隔世。
結束那個近乎刻骨剜心的吻後,薄靳言緩緩移開了唇,黑眸近在咫尺的盯着她。
沒有任何語言,他擡起手指,朝她比了個噤聲的手勢。
當時她整顆心都快跳出胸膛他在幹什麽?不怕謝晗看到嗎?
可奇異的事發生了,擴音器裏,竟然傳來謝晗愉悅的贊歎聲:“噢……”
她一頭霧水,薄靳言卻又猛的低頭,摟住她的腰,吻了下來。
清冽的唇舌,還帶着之前染血的氣息。可一寸一寸,呼吸纏繞,全是她熟悉的味道。他的手指輕捏住她已經有些青紫的下巴,他的吻沉默、輕柔、堅定,可摟着她的大手,刹那卻收得很緊很緊,像是要将她整個人都箍進自己身體裏。
簡瑤整個人都沉浸在他的氣息懷抱裏,淚水像斷線的珠子,不斷往下掉。可他卻在這時,迅速松開了她。修長白皙的手指,輕輕擦去她臉頰的淚,清冷如樹的身體往後退了幾步,拉開與她的距離。
四目凝視,簡瑤緊咬下唇不讓自己發生出聲。而他眸色深沉如水的最後望了她一眼,那眼中居然有她熟悉的、倨傲而淡然的笑意。
簡瑤的連呼吸都要停滞了。他卻已恢複漠然表情,轉身擡頭,望向攝像頭,對謝晗開口:“Puppet(玩偶),我們在哪裏見面?”
很快,薄靳言就離開了地下倉庫。
而簡瑤悄無聲息的吊在原地,心跳如雷又柔腸千轉。
她緊張的是,大概猜出剛剛發生了什麽薄靳言一定是讓安岩用什麽辦法,替換掉了謝晗看到的畫面,謝晗肯定以爲她死了,徹底信任了薄靳言。可這實在太驚險,又太驚喜。她以爲必死無疑,一切卻已在薄靳言的算計掌握中!
擔憂的是,薄靳言要去見謝晗?他爲什麽要自己去?
後來沒過多久,倉庫再次有人進來了。隻不過這一次,是數名面色凝重機警的FBI探員。他們先是手腳極輕的步入,朝簡瑤比了無聲手勢,然後就兵分兩路。一隊人将一些黑色金屬罩,罩到倉庫裏所有攝像頭、擴音器以及隐藏的麥克上。簡瑤不知道那是什麽設備,但一定是用來混淆謝晗視聽的。
另一隊人,則替她解開鎖鏈,将她放上擔架。
一切進行得迅速、高效、無聲。
很快,簡瑤就被匆匆擡到了地面。迎面而來是久違的陽光,她隻覺得眼眶和面頰一陣刺痛,擡手就擋住了臉。近乎幹涸紅腫的眼眶,滑落了眼淚。
到了救護車上時,一名女探員安慰她:“簡瑤小姐,你安全了。”
簡瑤立刻問:“薄靳言呢?他是一個人去見謝晗?”
探員卻沒答,很快醫師過來,爲她檢查身體。因爲她有些發燒,體力和精神也已極度透支,很快就昏沉沉陷入黑暗裏。
病房裏燈光柔亮寂靜,許是她起身的動作,驚醒了床邊的傅子遇,他立刻擡頭望着她。
同是生死關頭走了一遭,他們隻靜靜的望着彼此,笑了。
傅子遇張開雙臂,跟她緊緊擁抱在一起。
“靳言在哪裏?”簡瑤開口就是問他。
傅子遇一頓,答:“他就快抵達謝晗的莊園了,那是他的巢穴。”
簡瑤微微睜大眼,啞着嗓子問:“現在到底什麽狀況?”
既然薄靳言沒有雙重人格,那這些日子來所有的危機、背叛、喜悲……隻怕統統都是他導演的一場大戲,爲精明而疑心的謝晗,設下的專屬陷阱。
可薄靳言,究竟是怎麽做到這一切的?接下來,他又要做什麽?
傅子遇倒是笑了:“說來話長。他的腦子想出的最複雜的局,把所有人都折騰得夠嗆。但終于救出了你,一切都是值得的。别擔心,他不會有事。我帶你去個地方,你就明白了。”
他這麽說,簡瑤稍稍放松了些。隻是想到之前薄靳言離去的背影,又是一陣心疼和渴望。
簡瑤行動基本無礙,就沒有坐輪椅。一名探員推着傅子遇,三人出了病房,往另一頭“安岩的病房”走去。
午後的陽光清澈透亮,走道裏潔白安靜,與簡瑤幾個小時前所呆的地下,簡直是天壤之别。她不由得有些怔忡,這時,傅子遇卻從口袋裏拿出個透明塑封袋,遞給她:“物歸原主。”
簡瑤接過一看,腳步頓住。
是她寫給薄靳言的遺書,當時謝晗寄給了電視台。現在,又回到了她手裏。
簡瑤盯着它,有些發怔。
紙面白皙光滑,有很整齊的折痕,顯然保存得很仔細。唯有三句話下面,被人用黑色墨水筆,劃了細細的線。
第一句是“夢想成爲爸爸那樣的人”;
第二句是“第一次牽手,你說我撓你癢”;
最後一句是“我成爲了爸爸和媽媽希望我成爲的人”。
簡瑤的鼻子一酸,心頭泛起陣陣難言的悸動。
他讀懂了,精準的讀懂了她的訊息。
而一旁的傅子遇和探員,看到她略略失神的模樣,也都有些心疼。
還記得那天看到這封信時,所有人隻覺得痛心而感動,亦無法想象,身爲當事人的薄靳言感受會如何。
薄靳言當時也有一會兒失神,那沉默而冷漠的樣子,隻令所有人都捏一把汗。
然而沒想到的是,他忽然淡淡開口,道出了信中隐藏的重大線索:
“她父親那樣的人,是警察身份;她……”他很難得的頓了頓,“撓我癢那次,我們并沒有牽手,她不可能記錯,那是在殺人機器案。而最後,她的母親并不希望她成爲警察。所以,她是在告訴我們謝晗曾經僞裝成殺人機器案的警察。”
那時他的推理也是清晰而精準的,隻是語調格外的平靜和低沉:“不可能是刑警,國内所有刑警都要接受嚴格審查,并且當時與我配合十分密切。隻可能是民警,因爲當時調集了多個區的民警,協助追查兇手,很多人彼此并不認識……”說到這裏,他的眸色驟然一斂,說:“我想,我知道他是誰了。”
困擾警方多日的問題,就這樣迎刃而解他們有了謝晗的畫像。
安岩幾乎入侵了大陸、香港、美國所有可能相關的監控、資料庫,而這個謝晗的蹤迹,終于頻頻出現……他在B市旁聽過某大學的講座,他還去過簡瑤家鄉著名景點旅遊過;他在香港以匿名富豪身份生活,登記有産業;他甚至還在簡瑤和薄靳言租住的小區裏,有一套房子。他是如此肆無忌憚而行蹤不定的活着。
而他最近最新一次出現,就是在薄靳言越獄的路上,相距了幾個街區的某幢高樓的監控,拍下了他下樓的畫面。可以肯定的是,之前他一定在樓上某個地方,遠距離觀察着薄靳言。而正是循着這條線索,警方在薄靳言與他見面的前一天,就鎖定了囚禁簡瑤的村莊别墅、地下倉庫。隻是同時探測到的,還有埋于地下的大量炸彈。
薄靳言了解謝晗的性格,一旦警方強攻營救簡瑤,謝晗走投無路,必然引爆炸彈魚死網破。所以隻能智取。他依舊按照原計劃,僞裝成Allen,孤身前往。
“多虧了你的信,才能這麽快找到他。”傅子遇溫和的說,“這封信靳言每天帶在身上,今天離開,才交給我保存。”
簡瑤的心尖又是輕輕一疼,把那信折疊好,放進自己的口袋裏,輕輕握住。
“安岩病房”的裏間,俨然已成爲這次行動的指揮中心。窗簾遮蔽得嚴嚴實實,數台電腦熒光映射。以安岩爲首的十來人,正端坐在電腦後,全神貫注。此外,還有數名FBI探員也聚集在這裏。
簡瑤看到第一台電腦上的畫面,就隐約明白了剛剛在倉庫,薄靳言是如何瞞天過海。因爲屏幕上有兩個畫面,一模一樣的環境,都是地下倉庫。但左邊那個,鐵鏈被鋸斷,原本吊着她的位置,空無一人;而右側畫面,一個女人垂頭被吊在鎖鏈上,太陽穴被子彈打穿,身下一小團血泊。
簡瑤:“這是……”
安岩聽到聲音,回頭看了她一眼,微愣了一下,竟然很難得的露出了笑容,飛快的解釋道:“Samuel做的。”
他身旁隔着兩個位置,一名穿着FBI制服背心的黑人男子,朝簡瑤微笑比了個勝利手勢。
簡瑤明白了所以在昨天鎖定謝晗的倉庫後,他們已經侵入了他的系統,在關鍵時刻,用虛假畫面替換了?
雖然不知道他們怎麽做出來的,但當真是劍走偏鋒。
簡瑤和傅子遇在一台電腦前坐下來。
一看到畫面,簡瑤的心就再度揪了起來。
那是一輛行駛中的汽車的前車窗。車内靜靜的,隐約傳來男人沉穩的呼吸聲。而前方森林之畔,一座潔白的莊園,已經出現在視野裏。
這是……通過薄靳言身上的微型攝像頭、監聽器,所看到、聽到的畫面。
一名探員低聲解釋道:“盡管幾個小時前,我們已經鎖定了這個莊園的位置。但從衛星探測照片和微型偵察機的觀察結果看,莊園裏很可能還有其他十多名被困的受害者。”
“我們布置攻擊和營救計劃,入侵莊園的安全系統,還需要時間。”另一名探員接口,“所以,隻能讓Simon先與他周旋,拖着他。不過你放心,一旦情況不對,附近的戰鬥機和海軍陸戰隊就會展開強攻,2分鍾就會鎖定Simon的位置實施營救。”
簡瑤聽完,慢慢點了點頭,目光又回到了屏幕上。
話雖這樣說,可到最後,爲了營救其他人質,又是他孤身深入虎穴。
這時,薄靳言的車已經開進了莊園。
兩扇沉重的黑色大鐵門徐徐打開,迎面看到的,便是幾名持槍的武裝人員,面色冷漠的站在路旁,盯着薄靳言。
随着他的車往莊園裏越駛越深,簡瑤的心也越揪越緊。
而畫面之外,莊園之中,薄靳言的車,終于停在莊園中央的花圃旁。
他推開門下車,站定,四處看了看,目光中帶着漫不經心的笑意,仿佛對周遭那些武裝人員,視而不見。
這時,一個高挑的男人,從白色樓宇的門口,慢悠悠的走了出來。他穿着簡單的襯衫長褲,頭發甚至明顯剛打理過,清秀又白皙,臉上噙着淺淺的笑。
薄靳言一轉頭看到他,也笑了,修長桀骜的眉眼間,浮現同樣意味不明的笑。
“嗨。”
“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