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落入簡瑤耳中,隻令她心弦倏的一顫。
一絲驚喜和甜意,毫無預兆的闖入心頭。但幾乎是立刻就被理智否定,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無奈和酸澀。
她轉頭看着他:“哄我,是爲了讓我做你的助手?”
“嗯。”薄靳言一隻手輕敲着桌子,側眸看着她。
簡瑤嘴角扯出個笑容。果然啊……
“不完全是這個原因。”他忽然又說。
簡瑤微怔。
他盯着她。幹淨的白襯衣,襯得他的膚色越發俊白,眉目清冽銳利。
“我認爲我們應該和好。”
簡瑤一時竟不知說什麽好。
一旁的傅子遇早就挂了電話,頗有興味的旁觀着。聽到這裏,他不由得笑了,插嘴道:“這魚剔得不錯。”
簡瑤的筷子就在空盤子裏戳啊戳,不出聲。
傅子遇瞥一眼薄靳言,笑容更歡快:“吃啊。是他自己心甘情願這麽做的,又不是有人逼他。你吃了,不代表就跟他和好了,更不代表要做他的助手。對吧?”
這下簡瑤被他逗得一笑:“嗯。”薄靳言則冷下臉看着他:“你似乎忘記了自己的立場。”
傅子遇:“沒忘啊!我一切唯簡瑤馬首是從!”
他倆鬥嘴間,簡瑤夾起一筷子魚肉,輕輕放進嘴裏。
很嫩。
他剛才低頭忙碌了半天,似乎連手指都麻了。
這個男人啊……
吃完飯,三人站在飯店停車場的樹蔭下,傅子遇問:“接下來幹什麽?”
簡瑤:“我要去超市買東西,就不跟你們一起了。”
薄靳言站在她身側,掃她一眼,沒吭聲。
傅子遇卻笑了:“行,那我們也去超市。不是說了嗎?我們要哄你。今天你就是女王,女王去哪裏,我們就跟到哪裏。是不是,靳言?”
簡瑤聞言失笑:“什麽呀!”結果就聽到身旁的薄靳言淡淡附和:“嗯,我們要跟着。”
簡瑤到超市,就是補充些日常用品。不過以前從未像今天,如此拉風和醒目。
她推個購物車走中間,他倆一左一右,不緊不慢簇擁着。超市導購員們看着這倆高大翩然又俊逸的家夥,紛紛側目。
傅子遇今天明顯興緻很高,熱衷于“女王騎士”的角色扮演。不時的問:“女王,走哪邊?”“女王,這包鹽要不要?不要我放回去了。”
簡瑤内心那點小憂郁,被他折騰得蕩然無存,忍俊不禁:“别這麽叫我。”
薄靳言則一直安安靜靜走在她身邊。簡瑤能感覺到,他那銳亮的目光,時不時在她臉上流連。這令她更加不想看他。于是兩人一路都沒說話。
到了糖果區,簡瑤駐足挑選一些零嘴。旁邊有年輕靓麗的促銷員,見狀走過來,朝他們推銷新品餅幹。
薄靳言自然是不會搭理的,簡瑤也笑笑擺手說不用。傅子遇從不忍心拒絕美女,拿起試了一塊,又和人家聊了兩句,就跟在美女身後,去那邊貨架買餅幹了。
隻剩下他們倆。
簡瑤佯裝專心的在貨架上挑選零食,不去看他。
過了一會兒,忽然發覺身邊空了,回頭一看,隻有購物車在身後,他不知所蹤。
她下意識四處張望,卻不見他。
心頭竟稍稍有點失落,盯着貨架,不知不覺就走了神。
忽然某個瞬間,耳邊響起熟悉而低沉的嗓音,淡淡的,似乎又帶着一絲調侃:“女王,木糖醇。”
簡瑤微滞。
一回頭,就見薄靳言站在自己身邊,手裏拿着一盒木糖醇,黑眸中有極淺的笑意。
木糖醇是她今天購物清單上的東西,沒想到他居然是主動去爲她拿了。
簡瑤語氣很輕松自然:“你怎麽也跟他瞎叫?”
薄靳言把那木糖醇往購物車裏一丢,淡然答:“沒關系,反正我心甘情願,也不求回報。”
簡瑤被他這麽堵了一下,忍不住也有點想笑。低頭一看,搖頭:“我不要蘋果味,我要橘子味。”
薄靳言瞥她一眼,伸手又拿出來:“遵命,女王。”
簡瑤看他邁着長腿,走到另一側,微微彎下腰,專注的盯着貨架尋找。柔亮的燈光下,穿着簡單白襯衣黑西褲的他,高挑俊朗如雕塑,眉目清隽似水。
這就是,她喜歡的他啊。
轉眼他已經選好,信步走回她跟前。
簡瑤伸手去接:“謝謝。”
他眸光一轉,擡手遞給她。
簡瑤的手握住了盒子,卻拿不過來他不松手。
她不由得擡眸看着他,而他忽然上前一步,與她隔得極近,目光灼亮逼人。
“和好了?”低沉悅耳的嗓音,帶着一絲笑意。
簡瑤的臉陡然就熱了起來,低下頭,不出聲。再一用力,他還是不松手。盒子本來就小,他的指尖輕觸着她的手背,微涼,微癢。可他自然是坦蕩未覺的,依舊盯着她,握着那盒子不放。
簡瑤心中無聲喟歎,罷了罷了……擡起頭,微笑:“嗯。怕你了,和好了和好了。我不躲你了,明天早上想吃什麽?”
話音剛落,他眸中升起明亮的笑意,修長的眉目仿佛也瞬間舒展開:“聽你的,女王。”
簡瑤也朝他微微一笑:“走吧。”
“嗯。”
她轉身推着車,走在前頭,而他跟在身後,腳步沉穩而均勻。
剛走幾步,簡瑤感覺到頭上一陣柔軟的觸感是他突然伸手,胡亂揉了揉她的頭發。
簡瑤微怔。
是啊,和好了。可是薄靳言,如果你不喜歡我,我自問沒辦法,再以好朋友的身份,呆在你身邊。
回到家已經天黑了。因爲已經“和好”,簡瑤回家洗了個澡,就提着今天買的一些零嘴和水果,下樓去找他們。
薄靳言正關在主卧裏洗澡,隻有傅子遇坐在客廳外的白色門廊下,笑容粲然的朝她招手:“過來。”
夜色清朗,月光清透。兩人各據一方躺椅,望着門前的花草,幽靜而惬意。
傅子遇給自己倒了杯紅酒,又遞了個杯子給簡瑤:“來點?”
簡瑤搖頭,她可沒有這麽小資的習慣。幹脆走到廚房,拿了袋牛奶過來:“我喝這個。”
傅子遇失笑:“太乖了。”
兩人各自靜靜喝了一會兒,傅子遇突然開口:“你喜歡靳言吧?”
簡瑤一口牛奶就嗆在喉嚨裏,臉一下子紅了,連聲咳嗽不止。
傅子遇的笑容頓時抑都抑不住,一邊輕拍她的背,一邊很輕描淡寫的說:“别急啊,我是站在你這邊的我很看好你們!”
簡瑤好容易恢複正常,立刻說:“你說什麽呢!”
傅子遇:“别裝了。”
簡瑤就沒再吭聲。她是個率直的人,雖然喜歡薄靳言這個事實,令她微微羞窘,但既然被朋友看破,也不會再否認。
又靜了一會兒,簡瑤說:“你别告訴他。”
“我當然不會。”傅子遇說,“這種事要男人主動。”又摸了摸下巴:“不過要靳言主動,的确有難度。”
“沒必要,他不喜歡我。”簡瑤輕聲說。
傅子遇一怔:“不可能吧?”
簡瑤猶豫片刻,還是把那天薄靳言的“找男朋友論”,跟傅子遇說了。這事兒在她心裏暗傷了好幾天,有個人說出來,感覺好多了。
誰知傅子遇沒有半點意外或者同情,反而一臉“果然如此”的表情,望着她笑:“就因爲這樣,你認定他心裏沒有你?”
簡瑤靜了一瞬,反問:“如果你喜歡一個女人,會讓她去找男朋友嗎?”
“我當然不會。但是簡瑤,關鍵他是薄靳言啊!”傅子遇的神色頗有點恨鐵不成鋼,“他雖然智商是有點高,但是戀愛情商爲0好不好?他完全沒跟女孩子相處過,可偏偏又極端的自大自戀。”
簡瑤被他說得微笑:“我贊同。”
傅子遇也笑:“所以,他說你以後會有男朋友算什麽?就算你現在告訴他,明天你要結婚,他也隻會傲慢的說恭喜,還會潇灑的開一張支票,給你做禮金。但等你改天挽着另一個男人的手,出現在他面前,他或許才會發覺噢,不對,怎麽簡瑤不是我的了!”
簡瑤很想笑,可心頭又有些苦澀和猶豫不定。真的嗎?他能戀愛白癡到這種地步?
好像……真的能。
傅子遇看着她的神色,語氣也變得平和而笃定:“簡瑤,我從來沒看他這麽在乎一個女孩子。”
簡瑤不出聲。
“隻是,他這個人就是這樣他有多優秀、多引人注目,就有多遲鈍、多自以爲是,對了,還極度孤僻不合群。所以,不管是做他的朋友,還是情人,都是老媽子的命。”傅子遇擡頭望着星空,唇角微勾,“簡瑤,他不懂感情,我們就多走一步。想當初,我可是多走了很多步,才成爲他唯一的朋友。那麽現在,作爲他唯一的摯友,我也希望你再給他一點時間和機會,我不希望他失去你。”
夜色如此美好,輕柔的夏風拂過人的臉頰,仿佛也安撫了心中那點焦躁、失落和蠢蠢欲動。
簡瑤擡頭,迎上傅子遇溫柔的目光,剛想說話,眼角餘光卻瞥見薄靳言從主卧門口走了出來。
她立刻閉嘴了。傅子遇循着她的目光望去,淺淺一笑,舉起紅酒,跟她手裏的牛奶杯,輕輕一碰:“聯盟達成?”
薄靳言已經走到他們身後:“什麽聯盟?”
他剛洗完澡,換上睡覺穿的白色棉T恤和短褲,更顯得膚色白皙、體格清瘦、四肢修長。然後他的目光又停在簡瑤臉上:“臉怎麽這麽紅?”
傅子遇淡笑不語。
簡瑤站起來:“時間不早了,我回家,再見。”
次日早晨。
薄靳言起床的時候,略有點暴躁。因爲昨天簡瑤雖說跟他和好,但晚上一句話沒說就走了。
身爲薄靳言,他還是第一次面臨被别人挑選的境地。以前可是工作單位、助手、職位,全都随他挑。
也許今天繼續哄她一天?看看效果?
站在鏡前刷了一會兒牙,忽然聽到玄關傳來一聲輕響。
他長眉輕挑,放下牙刷,噢……早餐時間到了。
走到客廳,果然看到簡瑤坐在沙發裏,茶幾上還放着……他眉頭舒展清香四溢的魚皮蝦餃。
而她穿着身藕色綢裙,看起來非常清爽。擡頭朝他淺淺一笑。
嗯,很順眼。
果然每天早上還是這樣,比較舒心暢意。
就在這時,她開口了:“今天的工作是什麽?”
薄靳言眸色微斂,唇畔慢慢浮現笑意:“暫時沒有工作。”頓了頓,“那麽……我去換身衣服,然後吃早飯。”許是心情極好,他的語氣竟難得的顯得柔和。
“好。”簡瑤神色自若的低下頭,避開他清亮的目光。隻是唇角微揚,臉頰也有點發燙。
薄靳言啊薄靳言,我已經多走了一步。如果你也願意走向我,我會站在這裏等你。如果你不過來,下一次,我可就不會回頭了。
薄靳言輕輕吹着口哨,站在穿衣鏡前,換上襯衣西褲,然後給傅子遇打電話。
傅子遇笑聲清朗的祝賀他:“我讓人準備合同。照慣例,簽三年?”
薄靳言頓了頓,淡淡道:“改成十年。”
傅子遇一愣,在電話那頭搖頭失笑。最後又提了句:“你姐估計很郁悶,搶人沒搶過你。”
這話提醒了薄靳言,他長眉清揚,給尹姿淇發了短信:“很遺憾,簡瑤是我的了。”落款是“真正的薄靳言。”
尹姿淇沒回複。
再次拉開卧室的門,遠遠就見簡瑤拿了本書在沙發上看。封面标題是行爲證據分析概要。
他淡淡一笑,剛要走過去,手機卻響了。
他眼睛還盯着簡瑤,語氣淡然的接起:“你好。”
“薄教授。我是黃熙。”正是負責抓捕“他”的警官,上次在山莊也是他負責王婉薇案的偵破。
“說。”薄靳言的語氣冷下來。
“我們找到‘他’了。”黃熙語氣凝重,“‘他’的屍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