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第30章

挂了電話,簡瑤轉頭看着薄靳言。

他還坐在床邊,十指相握望着她,很閑适淡定的樣子,臉上閃過一絲笃定的笑意。

瞧把他得意的……

不過,簡瑤還是真心實意的說:“你真厲害。”

豈止是厲害,簡直是精彩絕倫。

可她真這麽難得的誇他了,他卻隻是神色淡然的又躺了下來,戴上眼罩,繼續睡覺好像剛剛完全隻是小事一樁。

好吧,也許對他來說,真的隻是小事一樁。他剛剛也說了,這就是個邏輯題。甚至還沒到他擅長的犯罪心理、窮兇極惡的罪犯領域呢。

簡瑤:“别睡啊,黃警官請我們過去,看看審訊的過程。”

“不去。”他幹脆的答,“我的工作已經完成,剩下是他們的事。”

薄靳言不肯來,簡瑤隻好一個人去了警察們臨時用作審訊的房間。

就在會議中心樓裏,隔得很近。簡瑤跟黃警官進入一間監控室,裏面兩名便衣正盯着面前數個屏幕。

簡瑤也在屏幕前坐下,望着畫面裏,數張熟悉的臉。

林羽萱、周秦、沈丹微、錢昱文、裴澤。

他們都被安排在單獨的房間,警察正在做筆錄。每個人的表情都是頹喪的,唯獨裴澤,表情極冷,眼神裏透着種滿不在乎的情緒。

簡瑤想起跟他相處的種種,極度反感之餘,也有點不寒而栗。

當警察把其他幾人的口供筆錄丢到他面前後,他的表情終于變得不那麽桀骜自若,眼中閃過一絲猙獰和困窘。

但很快,又恢複了平靜。

“你說與不說,都已經改變不了犯罪事實。”警察說。

裴澤靜默片刻,問:“殺人會判多重?”

警察答:“具體刑罰,必須等法院裁決。現在對你來說,就是坦白從寬,抗拒從嚴。”

“呵……”

事情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

原本大客戶3部,是一團濃霧彌漫的沼澤,而王婉薇,是新生在沼澤旁的一株柔弱的草,懵懂未覺。

原本不會有交集。每個世界都有自己的規律,沉淪的世界也是如此。他們隻爲欲望的滿足,他們不缺錢,他們也很小心翼翼的低調。而麥晨、王婉薇這樣的孩子,跟他們井水不犯河水。

直至那一天夜裏,裴澤跟林羽萱在會議室裏肆情放縱。

“有什麽關系?沒人會來。”他說,“萱姐,我就是想在你平時教訓我們的地方,要你。”

幹練精明的女強人,終究也隻是個女人。林羽萱的丈夫是音樂學院教授,愛上小自己十幾歲的女學生。小三毀了她的婚姻,丈夫甚至連她在34歲的年紀,辛苦懷上的胎兒都不要,因爲早有更年輕鮮活的女人,爲他孕育後代。林羽萱打掉了孩子,但人生好像也就此停滞。

直到某天,跟裴澤一起加班,又一起吃飯,喝了點酒,便看到年輕男人眼中的蠢蠢欲動。其實林羽萱知道,這個頗有心計的男孩,向她示好,動機多半不純。但理智抵不過内心放縱的欲望,抵不過早已土崩瓦解的信仰。而他年輕而健美的肉體,也終于滋潤了她幹涸多日的身體和生命。

而且……終究還是喜歡她的吧?否則身居要職的女性那麽多,他也隻找了她。

是什麽時候愛上裴澤的,林羽萱自己也不知道。這一切自欲望而始,她把它視作一場交易。她也多次利用手中權力,爲裴澤提供便利。而他亦微笑而坦然的接受。

可等裴澤想抽身的時候,她卻離不開他了。那麽多孤獨的長夜,被人戳脊梁骨“女人事業再成功又怎樣,人生那麽失敗”的日子,她要怎麽再一個人度過。

而她想留他,也不是難事。如果他還想在這個公司做下去。

兩人的關系就這麽一直持續。她對于他泡夜店、跟其他女孩花天酒地的那些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而他卻慢慢誘使她,染上毒品。吸的是大麻,劑量不大,甜蜜又痛苦。而他跟她,不知是誰強留了誰,是誰控制了誰。或許,還是裴澤控制了她吧?

那晚,他們在會議室做得正歡,卻有人推門而入。他們甚至聽到了那人的抽氣聲。

後來就倉惶退了出去。

裴澤提好褲子,倚着門縫一看:“是王婉薇。操,門鎖壞了,剛才沒看到。”

之後的一段日子,林羽萱憂心忡忡。盡管裴澤說,王婉薇看起來并無異樣,也許沒看到兩人真容。但他的樂觀開導,抵不過林羽萱内心的陰暗。仿佛因爲王婉薇的這一次闖入,那個曾經輝煌、如今龌龊堕落的林羽萱,終于暴露于人前,無所遁形……她知道自己有點病态,這麽一次次的爲難個小姑娘,可看着王婉薇灰頭土臉,她爲什麽感覺到了一絲爽意?其實這些年輕的花朵般的女孩子,也不能事事如意,對不對?

……

“就是因爲這件事,你和林羽萱誘使王婉薇走上了吸毒的路?想要報複她?還是要拉她入夥?”警察問裴澤。

裴澤笑了笑:“一開始是羽萱讓我去試探。”

試探這個女孩,到底對那天的事,看到多少。恰逢王婉薇工作連受挫折,情緒最低落的時候。年輕的男男女女,這麽一來二去,裴澤覺得,這個姑娘就像隻小心翼翼的白兔。

溫順、柔弱、清秀,就像個上好的娃娃,成功勾起男人的征服欲。而裴澤喜歡征服女人,任何類型的女人。

于是夜飲,于是醉酒。第一次,有你情我願,有半推半就,有誘惑,有趁虛而入。

頭一回把錢昱文也叫來時,王婉薇抵死反抗。但她的反抗,終究戰勝不了内心的羞恥和怯懦。

後來就經常三個人一起玩。這女孩子隻知道他們倆的兇狠強勢,卻不知道部門其他人,也是毒沼中的常客。

所以死那晚,才向他們求救吧。她怎麽知道,最後殺死自己的,是朝夕相處的同事們的漠視?

林羽萱隐約知道他玩王婉薇,但是神奇的是,這個女人放任不管。

“沈丹微是怎麽染上毒瘾的?”警察問。誰都會想,同在一個部門,沈丹微會不會是另一個王婉薇。

“她?”裴澤嗤笑,牆倒人人推,既然他們供出了他,也别怪他無義。他說:“這個部門裏,最早吸毒的就是沈丹微。她是大學就染上的,交了個外國男朋友,被帶壞了。後來那男的回國了,原來有老婆。”

沈丹微,外國語大學的系花級優秀畢業生,嫁給單身多金外國老總的夢想破滅,毒瘾也戒不掉,于是流連夜店,夜夜夜笙歌。偶爾一次,在某個聚衆吸毒的包間,跟裴澤相遇,彼此點頭一笑,心知肚明。

“那晚她也有份幫忙處理屍體、清理痕迹。”裴澤說,“每個人都有份。算從犯吧?”

一切正如薄靳言所料。麥晨表白之後,裴澤剛好上門去找王婉薇。

這一次,她抵死不從,并且說,如果他強迫,她要去報警。

裴澤是吸過了,才來找她的,因爲這樣最High。一惱之下,終于殺人。

“錢昱文的毒品,是你提供的?”警察問。

裴澤淡淡一笑:“他自己跟我要的。你以爲我沒事招惹個gay?”

大概在所有人裏頭,吸毒理由最可笑的,就是錢昱文。他吸毒是因爲無聊。

農村考到大城市的男孩,相貌普通,性格普通。靠着一股狠勁,走到今天的職位和薪水。談過個女朋友,吹了,因爲人家嫌他沒房子。的确,四十萬的年薪,稅後花銷完,一年頂多攢個十幾萬,幾年也湊不夠一個首付。

被甩之後,他也沒有太難過,就是無聊。他苦讀了這麽多年,在農民父母眼裏,算是出息了。可他得到了這一切,卻不知道爲了什麽。

有多少人是跟他一樣的呢?辛苦奮鬥了好多年,站在高樓大廈的格子間裏,舉頭回望,卻不知身在何處,夢在何處。

某一次跟幾個客戶去酒吧玩,他們吸毒,錢昱文也就學着吸。他雖木讷,但極敏銳,很快就跟裴澤混在一起因爲知道他們是同類。

至于同性戀那是染上毒瘾後,慢慢發覺的。他也愛裴澤,不過,他們各自都有其他的情人。人生苦短,及時行樂,無聊的三十而立的錢昱文,終于在夜店活得精彩肆意。

……

但這一切,都是隐蔽的。他們又不是傻的,誰願意因爲吸毒丢了工作,毀了前途和人生?也許,已經在毀滅的路上,但過程終歸是緩慢的,或許某一天,也會回頭。

彼此之間,也不是完全知情的。裴澤知道所有人的事,錢昱文整日跟着他,也是知道的。而其他人,都不知道林羽萱吸毒。

沈丹微獨來獨往,大家多少都能猜到,但也不關心。

王婉薇的事,旁的人更不知道。

至于麥晨,涉世不深的男孩,構不成威脅,老實安分工作,每個人都是他的前輩,甚至相處得很好。

“周秦爲什麽會染上毒品?”警察問,“他也跟錢昱文一樣?”

“呵……”裴澤笑,“他跟我沒關系。”

三十多歲的男人,痛失愛侶。周秦跟妻子是大學同學,後因誤會分手,輾轉多年,卻依然是彼此心中摯愛。

後來終于走到一起。他是世上最幸福的男人,直到她因車禍意外身故。

隻留下幼子。可每當看到孩子的容顔,他隻會倍加思念亡妻。

那段時間他精神恍惚,甚至差點出錯,把工作丢掉。是毒品令他獲得了新生。心底那個呼呼作響的大洞,仿佛終于被填平。

他知道自己走上了一條錯誤的路。可連她都沒有了,吸毒有什麽關系。他隻要走一段時間,緩過來就好。事實上,他也正在戒毒中,隻是經常反複。

可這時,卻發生了度假村的事。

裴澤知道每個人的底細,不許任何人置身事外。而誰都知道,一旦兇殺案被發現,所有人都會被帶回警局詳細盤查,那每個人私下的龌龊,都會被揭露。工作會丢,什麽都會沒有。

而王婉薇本來就打算自殺的,不是嗎?

所以一起看着王婉薇死,一起把現場布置得天衣無縫。這是所有人心中不可言說的秘密,今日終于袒露在日光之下。

……

“你們這樣對一個小姑娘,良心能安嗎?”警察問他們每一個人。

回答他的,隻有沉默。

簡瑤沒在這裏呆多久,就離開了。

正是半夜三點多鍾,天還有很久才會亮,夜色漆黑的像一團濃墨。簡瑤穿過會議中心燈火通明的走廊,站到窗邊。

在這一刻,她想起了很多人。想起父親、李熏然、薄靳言,還有很多人,也想到了自己。

人生的每一步,都會有困惑、誘惑,也許還會有痛苦和折磨。可那不是沉淪和放縱的理由。任何時候,都要對得起自己的本心,不要辜負自己的本心。

她推開房間的門進去,卻意外的看到薄靳言沒有睡,而是站在穿衣鏡前,正冷着臉,一顆顆扣西裝的扣子,還整理了一下衣領。

鄭重其事得仿佛要去參加隆重會議。

簡瑤狐疑的走到他身邊:“你要去幹什麽?”

薄靳言轉頭看着她,微微一笑,眉目生輝:“該辦今晚的正事了,簡瑤。”

簡瑤一愣。

他卻已跟她擦身而過,臉上沒了笑意,整個人顯得清俊冷冽逼人。

簡瑤坐在一輛廂車裏,在陰暗中,看着身旁的薄靳言。而他正舉着一個紅外望遠鏡,透過車壁上黑色簾子的縫隙,望着外頭那條馬路。此時雨已經停了,濕滑漆黑的地面在黯光中延伸。路的盡頭,再爬上一條蜿蜒的小路,就是大客戶3部衆人居住的度假屋。那裏黑燈瞎火一片。

車裏還有兩個警察,摸黑操作他們面前的監控器,那裏映出的,是通往度假屋各個方向的道路情況。

薄靳言放下望遠鏡,好整以暇的坐着,長眉微揚,不知在想什麽。

簡瑤非常非常的驚訝,此時終于忍不住開口:“你做這麽多,就爲了等他來?”

他,那個人。

薄靳言悠悠的答:“你以爲我爲什麽要答應尹姿淇秘密調查的愚蠢要求?還跑到這麽無聊的地方,任勞任怨的做案件重演?”

簡瑤怔住他那天答應尹姿淇,居然是這個原因,他這麽早就埋下了這步棋秘密調查,就意味着沒有警察插手,豈不是正好給了那個人,再次到現場留下訊息的機會?

可是……“任勞任怨的案件重演”?

“你不是說喜歡看兇手自取其辱,才選擇案件重演嗎?”簡瑤問。

“那是樂趣之一。但還不值得我跑這一趟。”

想到曾經的血數字,簡瑤的心情也變得有些凝重緊張。

“你怎麽知道,他一定會來?”

“一定會來。”薄靳言長眸盯着窗外,眼神冷漠倨傲無比,“他爲我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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