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十點,薄靳言同往常一樣,準時睜眼、下床。
身上穿的是一套灰白色長袖棉睡衣,越發襯得他的容顔白皙俊秀、身材高挑而削瘦。沒有穿鞋襪,光腳踩在地上他其實不喜歡穿鞋。那雙腳也是白皙的,很大,但是看起來修長勻稱。
剛起床的十分鍾,照例是他的“夢遊”時間。站在鏡子前,臉色恹恹的含着牙刷,眼前忽然又浮現孫勇留下的血字。于是再次在腦海中排列組合那些數字。過了一會兒,依然無解,再一低頭,發覺牙似乎已經被刷了三遍,有點麻。
咖啡、吐司、果醬,每天簡單而重複,但也是他唯一有耐心制作的早餐。端坐在餐桌前,咬着軟軟黃黃的吐司片,他不由得有些懷念簡瑤那碗清香筋鬥的魚肉混沌也許應該去學習這項新技藝,人爲了吃飯,總是要浪費一些時間的。
吃飽喝足,薄靳言先生換上西裝襯衣,姿容清雅、神色淡定的進入工作室。看完美國方面傳來的一堆最新案件卷宗後,心情也變得愉悅。所以接到傅子遇的電話時,他的聲音很是醇厚動聽:“Hi,子遇。”
傅子遇這人情緒最容易被感染,尤其對方是知己好友。于是也笑了:“聽說‘殺人機器’案破了?”
“當然。”薄靳言雲淡風輕的答,“這案子簡單得像犯罪心理學教科書,唯獨兇手有點意思。”
傅子遇默然片刻,還是忍不住贊歎:“你破案還真是快。”他又想起在國外時,學術界、警界,都承認薄靳言是……
“廢話,我是破案最快最準的犯罪心理師。”薄靳言已經悠然自若的自己講出答案。
傅子遇:“……好吧,我相信你做什麽都最快。還有個事簡瑤的薪水是不是要給她結了?就按你在美國時的初級助手薪資标準?”
“嗯,你定。”
傅子遇又說:“得馬上給你找個新助手了。我打算到大學裏物色,如果有犯罪心理系的優秀研究生就更好了……”
電話這頭,薄靳言從滿桌兇殺照片前擡頭。
“等等。”他聲音涼涼的打斷傅子遇,“你爲什麽要換掉簡瑤?”
傅子遇一愣,說:“……我要換掉?薄BOSS,是你的理解力有問題,還是我有問題?簡瑤不是專業出身,當時找她做助手,不就是一時之急嗎?而且她馬上大學畢業,在B市的工作也找好了。你還怎麽讓人家當助手?”
薄靳言沉默了片刻,語氣有些鄙夷:“顯然是你的理解力有問題。她現在已經有了辦連環殺手案的經驗,國内你能找到有這種經驗的研究生?并且她還會釣魚。我用着順手,不換。至于她在B市的工作……叫她毀約。一份普通乏味的工作,如何與我的助手職位相比?她當然能做出正确的判斷和選擇。”
日光稀薄,午後的小店裏暖意融融。
簡瑤和李熏然坐在靠窗的卡座裏,看着窗外依舊繁華熱鬧的街頭,都有些意興闌珊。
今天已經是臘月二十八,李熏然終于也不再忙碌,抽得出時間跟她吃飯。
劃動着杯中的咖啡,簡瑤問:“孫勇案徹底忙完了?”
李熏然偏頭點了根煙:“嗯,這小子死得太輕松了,十來條人命,槍斃一百次都不夠。”
兩人靜默片刻,簡瑤問:“現場那些血數字,省裏的密碼專家還沒破解?”
李熏然答:“沒有任何發現,已經不查了。他們認爲孫勇既然有心理和精神方面的問題,這些數字很可能是他幻想後胡亂寫的。”
簡瑤點點頭她也認爲這個解釋比較合理。
又聊了一會兒,李熏然問:“什麽時候回學校?”
“過完十五。”簡瑤答,“就去單位實習了。”
李熏然揚眉一笑:“叫瓶酒。你做過薄靳言的助手,查過這麽個案子,也算是人生的一筆濃墨重彩。簡叔叔在天有靈,會爲你驕傲。”
簡瑤默了瞬間,點頭笑:“嗯!”
跟李熏然吃完飯,簡瑤就去了别墅。
因爲案子,翻譯工作的收尾部分一直耽擱。她踏進屋子,就見一室陽光寂靜,典雅漂亮,還是她第一次來時的模樣。
簡瑤信步上樓,推開第一間工作室的門,就見薄靳言穿着利落修身的黑西裝,坐在沙發裏,正在看一疊厚厚的卷宗。
聽到聲響,他隻略略擡起眉頭,看她一眼,又垂下。
簡瑤微微一滞。
看慣了他的傲慢漠然,現在這麽安靜閱讀的樣子,其實是非常賞心悅目的。短發烏黑如墨,俊臉白皙如玉。兩道均勻的長眉,清俊如畫。高高的鼻梁下,薄唇輕抿,看起來确實還有點傲慢。
這個男人,閉嘴時比講話時好看。
簡瑤又轉頭,看着旁邊的白闆,上面是密密麻麻的一版數字:
“145,297,289,121
17,324,1
250,0,484
365,729,16
421,27,841
29,1
136,729,16”
正是在孫勇家發現的:床闆、地面、窗棂、天花闆……都藏在挺隐蔽的地方,字迹淩亂。經檢驗,全是孫勇自己的血迹和指紋。
簡瑤看了一會兒,這才走過去在薄靳言對面坐下:“翻譯工作今天就收尾了,你看其他還有什麽事需要我做?”
薄靳言從書卷後擡眸看她一眼:“沒有。”
“魚還要不要?我最近沒事,可以去釣。”
“不急。”
這話讓簡瑤微覺訝異,想來是冰箱裏存貨還未清空吧。
見他面前桌上攤滿了文件和照片,許是正在忙碌。簡瑤又看了他幾眼,站起來:“沒什麽事的話,我先走了,今後有什麽事随時聯絡。”
薄靳言放下卷宗,直視着她。烏黑漂亮的眼睛,顯得有些冷峻。
這神色讓簡瑤心微微一緊。
這時他開口了,聲音低沉淡然:“你可以繼續爲我工作。”
簡瑤一怔,站在原地不動。
兩人對視瞬間,薄靳言從桌子下方抽出份文件,長指一推,到她面前。
“這是傅子遇爲你拟的助手職位合同。”然後他低頭繼續看文件。
簡瑤很意外,接過一看,聘期三年,工作内容跟之前差不多,但是增加了“照顧薄靳言先生日常飲食”這一條,估計針對的就是魚。另外,薪水數字有點驚人。
看着一行行簡潔細黑的文字,簡瑤的心情無可抑制的有些激動。她忍不住笑了,清秀的臉龐上,漆黑雙眼微微彎起,顯得格外澄湛透亮。
薄靳言掃她一眼,端起面前的咖啡,淺淺抿了一口:“簽好就傳真給傅子遇,他會處理後續的事。”
簡瑤放下文件看着他,聲音中透着感激和感動:“謝謝你薄靳言,這對我是非常大的肯定,我真的沒想到。不過我已經跟B市一家單位簽約了,約好年後就去實習。所以不能再接受助手的工作。”
薄靳言手裏的咖啡放了下來。
簡瑤朝他微笑。
薄靳言也輕挑眉頭,微微一笑:“傅子遇說,女人都喜歡爲無關緊要的因素困擾,看來果然不假你可以毀約,跟那邊,任何賠償條件我來支付。”
簡瑤一愣。
雖然爲薄靳言工作的這些天,彌足珍貴。但她從未想過以刑偵爲職業。那些現實太殘酷,也太動蕩。她還是傾向于平靜、穩定、積極的生活。
“我不打算毀約。他們對我也挺重視,人生的第一份工作,我不能失了誠信。而且那也是我想從事的職業。”她帶着歉意說,“很抱歉不能再做你的助手。但是真的謝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