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
牆壁嗡震，一個拳頭血印印在上面！
程曉玥吓得幾乎跳起來，差點以爲徐鶴要打她，誰知徐鶴粗喘幾下，轉身面牆，深呼吸：
“……走開！”
程曉玥不敢再招惹他，爬起來，蹑手蹑腳地走開，一轉頭，葉甯甯不知什麽時候已經睜眼，幽潭般的墨眸靜靜凝視她。
程曉玥遲疑，不知道要不要過去，這一猶豫，葉甯甯又像是什麽都沒發生一樣，平靜地閉上眼。
愕然。
程曉玥望着那張初雪般冰冷無瀾的玉容，隐隐有些明白，心裏又有些發涼。
跟着葉甯甯這幾天，程曉玥已經有點了解，葉甯甯這樣的反應，是漠視。
她不在乎徐鶴的反應。
事實上，程曉玥沒見過葉甯甯在乎過什麽。
哪怕是葉成河對葉甯甯的牽絆，似乎也并不像程曉玥以前以爲的那麽多。
當然，也可能是葉甯甯的心思藏得太深，根本不會将喜怒哀樂表露在外，她在乎什麽，不在乎什麽，以程曉玥的道行，完全看不出來。
這也是她之前對徐鶴說那番話的原因。
她不是真的那麽天真，徐鶴的反應她能理解。
親如手足的發小突然被一個不知是誰的人取代了，哪怕對方救了他和他媽，徐鶴要是輕而易舉接受了這個現實，程曉玥還會覺得他冷血。
可徐鶴都反應這麽大，葉成河就更不用說了，人命可不是加減法，再大的補償，也無法令一個疼愛女兒的父親接受女兒被取代的現實，程曉玥是個懂得感恩的人，沒有葉成河點頭，她活不到現在，所以程曉玥才很擔心，葉成河得知真相後會做出過激反應。
那對安甯團隊有害無利。更甚者，要塞激怒了葉甯甯，後果絕不是她願意看到的。
“……要是徐鶴肯閉嘴就好了。”程曉玥憋着火，心中焦慮。
比她還大兩歲的大男生。怎麽就這麽不成熟呢？
這是單單葉甯甯被李代桃僵的事嗎？這是關系到安甯團隊上千口人生計的問題！
不知道這世上有個詞叫“善意的謊言”嗎？
葉甯甯都補償完，要走了，照她的性格，估計沒事不會回來，索性這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就行了。←百度搜索→蓋下去你好我好大家好不行嗎？非要鬧出來，不說葉成河能不能接受，萬一口風不緊，傳出去了，被人知道葉甯甯是個重生者，安甯團隊和葉甯甯以後都不會有安甯了！
這是生死攸關的大事！這徐鶴怎麽就想不通呢？
程曉玥心裏急得上火，卻不敢再刺激徐鶴。
這種事，得要徐鶴自己想通，否則就算一時礙于形勢閉嘴了，也像個定時炸彈。不知道什麽事就爆出來，程曉玥知道，看葉甯甯這段時間帶她在身邊，她大概會——當然也自願要跟葉甯甯走的，不可能總在徐鶴身邊盯着他，所以，這得讓徐鶴自己心甘情願才行！
要是徐鶴想不通……程曉玥心裏升起一個黑暗的念頭。
随後，她自己把自己吓了一跳！
她怎麽會滅口徐鶴呢！
可是，徐鶴知道了葉甯甯重生的秘密，如果不能确保他不危害安甯團隊。殺了他的确是一勞永逸的辦法！就像殺貞子那樣！
想到貞子，程曉玥立即泛起惡心，喉間仿佛又泛起濃郁的血腥味。
尖刺魔把貞子的心髒吃了，雖然這是她罪有應得。可心理關卻難過，程曉玥一想到她，立即想起之前被刻意忽略掉的記憶。
和每一個好心被反咬的人一樣，程曉玥在被貞子插刀的時，最初驚愕之後，湧起的就是憤怒和怨恨。但現在貞子已經死了，冷靜下來之後再回想，程曉玥也承認，貞子的确很可憐，她恐怕早已被一再的變故逼得神經崩潰，換成是她，處在貞子的處境，面對想要殺她的葉甯甯，程曉玥也不确定，她會不會做出同樣的舉動。
生死之間，有大恐怖；
此中抉擇，最考驗人心！
在生死之際悖離道德準則，做出與之相反的的行徑，推無辜者代刀的人，不一定是心無善念的惡人，說不定反而是平時吃齋念佛，睦鄰友好的善人。
就像程曉玥自己也曾以爲，以她對尖刺魔人格的忌憚恐懼，她絕不會有親手放出這個恐怖魔怪的一天，然而在生死之際，是她親手激發了附魂，将她的另一個惡的人格放出，然後在那個魔鬼控制的軀體内，親眼看着尖刺魔吃掉了貞子的心髒，吮吸鮮血補養自身，将自己從死亡線上拉回來！
沒有經曆過她之前所曆經的種種夢魇，又剝離人格、重獲新生的人，無法想象，這對程曉玥是多麽大的沖擊。
在放出尖刺魔後，程曉玥甚至有種錯覺，她親手放出了自己的“惡”，讓他又回到了自己身體，将她再次拉入了地獄！
這簡直是另一種形式上的“自殺”！
——雖然結果沒有到那麽嚴重的程度，但在放出尖刺魔的一刹那，對程曉玥來說，确實有殺死自己的感覺。
然而在被貞子插了一刀之後，她的求生本能，卻讓她毫不猶豫地作出了這種“自殺”之舉！
她是邪惡的嗎？
程曉玥不承認。
原來，連自認爲心地不壞的自己，也會爲了求生，甘願“自殺”。
經曆過這次抉擇，程曉玥才明白，人心之複雜，原來連她自己，都未必完全了解自己，更遑論他人。
所以，在意識到自己竟産生出将徐鶴滅口的念頭時，程曉玥立即壓下的這個念頭，而後仿佛爲了補償徐鶴一般，遲疑片刻，小心翼翼地走向葉甯甯。
葉甯甯睜眼，看她。
“大小姐，徐鶴……”
程曉玥原本想說，徐鶴想不通的話，你能不能别殺他，而話到嘴邊。卻問，“徐鶴會不會想通？”
“會。”
程曉玥心中一喜，看葉甯甯态度，起碼她現在對徐鶴沒有殺機。
随後她注意到葉甯甯的笃定。“你怎麽知道呢？”
“你以爲，他爲什麽反應那麽大？”
葉甯甯神情淡淡。
或許徐鶴現在不一定有清晰的念頭，但他潛意識一定已經明白，除卻接受現實，他已經沒有第二條路可走。
“所以。徐鶴因爲愧疚，才這麽難受。”程曉玥明白過來，心生同情。
她一想，也是。
徐鶴在同齡人中，一向是很有責任心的，連她都想到了葉甯甯重生這個消息對團隊的影響，他不會想不到。
哪怕他不是爲了自己，爲了他媽媽，隻是爲了團隊上上下下上千口人好不容易獲得的安穩生活，他也不可能貿然将這件事說出去！
現實太殘酷了。無論哪一條，徐鶴都隻能放棄那個葉甯甯，越是明白這一點，徐鶴心中必定越是越是愧疚，火煎油熬。
“這麽說，我在這當口還去刺激他，的确是我不對。”程曉玥後悔道。
對于她的話，葉甯甯隻是付之一哂。
“現實之所以是現實，就是因爲人力無法改變，隻能接受——接受現實。這句話說得容易，做到卻很難。”
“哦。”
程曉玥似懂非懂。
莫名的，她覺得，雖然葉甯甯對徐鶴的心情洞若觀火。一切也如她預計，但說出剛才那句話的時候，葉甯甯似乎并不開心，反而隐隐有種說不出的寂然，仿佛是經曆過太多心酸痛苦後，看淡一切的冷漠。
這時。程曉玥不由想起團隊中許多人對葉甯甯的誤解。
以前在營地的時候，很多人一直不明白，葉甯甯爲什麽不和葉成河一家一起住？
哪怕謝姨是她後媽，但對經曆過末世的人來說，能有血脈相連的親人在身邊，就已經的莫大的幸福，葉甯甯還有兩個親人在身邊，不知多令他們這些身如浮萍的失孤者羨慕。
直到真相揭露，程曉玥才明白，葉甯甯扶持安甯團隊，又遠離他們的原因。
午夜夢回，想到自己再沒有一個親人，連相依爲命的餘飛和單志高都因自己而死，程曉玥不知暗自垂淚過多少次，那麽對與這個世界真正毫無關聯的葉甯甯來說，她的孤獨，隻會比她更多吧！
——大小姐，其實也蠻可憐的！
——不不！大小姐那麽強大，所看到的世界那麽精彩，怎麽會可憐呢？
程曉玥心中有兩個念頭在拉鋸，不自覺盯着葉甯甯看。
葉甯甯可能是被盯煩了，忽然睜眼，“……你在想什麽？”
“啊？在想你啊！”
程曉玥吓一跳，下意識回答，随即後悔不疊，在葉甯甯注視下，一片空白的腦袋忽然靈機一動，支吾道：
“呃，就是，就是在想，原來這個世界之外真的有平行世界啊！好神奇！不知道另一個世界有沒有程曉玥，這麽一想——呃，也挺有意思的！”
她原以爲葉甯甯不會理她，誰知葉甯甯像被挑起了興趣。
“不覺得恐怖嗎？既然有我這個例子，說不定，你什麽時候也會被另一個靈魂取代。”
程曉玥臉一僵，“呃，重生穿越什麽的……也沒有那麽多吧！”
她發覺自己果然是葉公好龍。
重生這種事，發生在别人身上，讓她抱上個粗大腿，對于被惠澤的人，的确是幸運，但如果當事人是自己或者自己身邊的親友，就不可能那麽輕松看待了。
這時她想起，葉甯甯親口對徐鶴說過，她是死後才過來的，即便另一個葉甯甯能重生在她的身體中，現在多半也已經死了。
雖然不知道葉甯甯爲什麽這麽說，但程曉玥還沒見過葉甯甯說的話回不兌現，因此不由有點抱歉——對另一個葉甯甯。
人在心生愧疚又無法補償的時候，容易産生逃避心理，程曉玥也是這樣，下意識轉開話題：
“大小姐，你之前說不回去了，是要離開營地嗎？”
“嗯。”
“那以後我們要去哪？”
這個問題是幫徐鶴問的，程曉玥特意說得大聲了點，隻是徐鶴仍背對她們，一動不動，似乎并沒有聽到。
葉甯甯自然猜得出程曉玥的意圖，看她一眼，似笑非笑，還沒說話——
叮！
“……你的直系血親-甯芬完成登錄。”
***
時間退回兩分鍾之前——
米國，紐市。
地基被切割得支離破碎、淹沒在濃密草叢下的環城大道上，一道豎直于地面的的巨大漩渦突然毫無征兆顯現。
漩渦呈神秘的銀白色，邊緣一圈圈如漣漪般的波紋向外擴散，起初虛無，漸漸凝實，随着漩渦緩緩轉動。
波紋穿過樹木濃蔭、灌叢草植，卻奇異地分毫未損傷哪怕一片葉子，一隻飛鳥，仿佛這個漩渦矗立在另一個并不真實存在的空間，連漩渦正前方背對着漩渦匍匐在灌叢後正盯着一頭悠閑咀嚼嫩草的麋鹿做欲撲狀的一隻小惡魔，都分毫沒發覺身後異狀，直到——
嘀——嘀——嘀——轟！！！
毫無征兆，一個碩大的白色房車車頭沖出漩渦，久違的機械馬達聲重現在密林中，伴随着駕駛室内女人小孩的驚聲尖叫，近6米長的房車嘎然刹車！
“嚯——天啊！”
“媽咪！”
“見鬼——爹地，你流血了！”
“……哦，好痛！……西弗、卡卡、親愛的，你們還好嗎？”
在男孩的驚叫中，頭破血流的盧瑟從方向盤上仰起頭，下意識一抹額頭，掌心摸到的溫熱濕潤令他一驚，腦海中立即記起急刹車之前發生的事——
“天啊！……我、我好像撞到人了！”
他發出一聲驚呼，扶了一下腦袋，打開車門，正準備下車查看，視線無意中往車窗外一望——
“哦，上帝啊！這是什麽鬼地方？誰來告訴我，我們跑進原始森林了嗎？！”
一秒之内，突然出現在一個陌生的環境中，盧瑟立即覺察不對勁，推開的車門立即要拉回來，車門卻傳來一股阻力。
盧瑟擡頭一看。
一隻修長蒼白的手出現車門上沿，紋絲不動。
沿着那隻手向下看，一個穿着中世紀古典貴族禮服的年輕男子，正充滿驚喜意味地看着他們——
“哦，多麽幸運！被時光之主眷顧的客人啊，歡迎來到我的領地！”
（未完待續）(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