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莎眼神複雜地看着米諾克,這一下,她總算想象到他之所以說自己是“家族恥辱”的原因了。
“是的,我将其完完全全舍棄掉了。原本身爲家族的象征,卻背叛了所有人的期待……扔下了一切自己應該背負的東西,逃離了家族,隐姓埋名地在去到一個偏遠的星球獨自苟延殘喘地生活着,消失在所有人的面前,這不等于是在所有把我捧到那個高度的人臉上狠狠地抽上一巴麽?”說完,米諾克笑了。隻是那笑容怎麽看上去是那麽苦澀,自嘲。
“這就是你一個月前所遇見的我,一隻舍棄了自己過去的敗家之犬。”
“難以置信,汝就是因爲一個如此簡單的理由而……”
“也有這個原因吧…但總的來說,這隻是其中一點吧……”
說到這裏,米諾克明顯已經不知道自己該如何說下去了。第一次得知這件事,愛莎也是一陣默然。畢竟,曾經身爲皇族的她,大概比任何一個人都注重對家族的責任,盡管那可能是一種與自己的意志相悖的宿命……
緊接着,是長達幾分鍾的冷場。
然後,率先打破了沉默的,是愛莎。
“汝還真是懦弱呢,僅僅是一次失敗而已,那有什麽大不了。竟然就因爲這個而逃跑了?真是難以置信!吾真是無法理解汝到底是怎麽想的!汝簡直就是一個如假包換的…….”
“懦夫?”米諾克自己接口道。
“是的。”愛莎用一種充滿鄙睨地語氣肯定道。
“我知道的。”米諾克雙臂無力地垂下,并沒有否認,而是吸了口氣,苦笑道:“自己是懦夫這個事實,從最初開始,我就比任何一個人……都要清楚。但是,我又能如何呢?”
“把那件意外當成一個讓自己變強的墊腳石,然後若無其事地把繼承人的角色飾演下去嗎?”米諾克先是以一種怪異的語氣反問了愛莎一句,随即搖了搖頭,“如果是這樣的話,對不起,我做不到。愛莎,也許在你看來,這是身爲一個家族的繼承人最低的強度,但是你忘了一點,那就是,我并不是一個及格的繼承人,所以,我連自己那關都過不了,被自己所淘汰了。”
“那麽,下人,汝說了那麽多廢話,最關鍵的地方,那一次所謂讓汝刻骨銘心的失敗,究竟發生了什麽?快點告訴吾吧。”愛莎雙眼一眯,雙手交叉在胸前,擡起頭直直地盯着米諾克,頗有點逼供的意思。隻不過,公主殿下所帶來的這點壓力,見過大風大浪的米諾克打了個哈哈,完全不爲其所動。反正,他原本便打算向愛莎吐露。
足足三年了,米諾克的身邊從未出現過一個可以讓他分擔這份痛苦的人。因此,如今還是他第一次讓除自己之外的人得知這些事,沒有經驗之下,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該從哪裏開始說比較好……
慢慢回想起三年前的一切,米諾克隻覺得自己的心中出現了陣陣莫名的絞痛,連呼吸也變得困難起來。頓了一下,米諾克才慢慢開口說道:“愛莎,你還記得自己的母親嗎?”
“哈?吾的母後?突…突然之間爲何提起這個?難不成汝在轉移話題麽?哼,下人,可别把吾的智商跟汝這種連大腦都還沒進化出來的生物混爲一談啊!汝難道又皮癢了,想被吾調教嗎?”
“呃…我說,愛莎,你難道就不會配合我一下嗎?”米諾克一臉無奈地歎了口氣。
“配合汝?配合什麽?”公主殿下一頭霧水地瞪大了雙眼,疑惑地看着他。米諾克翻了翻白眼,露出一副真拿你沒辦法地樣子,隻好叉着腰說道,“難得我終于找到一個話題的切入點,你就不會看氣氛,好好配合我,讓我可以把話順順利利說下去麽?”
“什麽嘛,吾讓汝說那次失敗,汝竟然還能從吾母後開始說起?汝這是什麽天馬行空的想象力?難道那次失敗跟汝母親有關系嗎?”
米諾克嘴唇微張,整個人突然定住了。
原本隻是些反駁的氣話,但是在愛莎說出口之後,米諾克卻是顯得出奇的安靜,那眼皮半垂,黑着臉的樣子,甚至讓公主殿下覺得有一些毛骨悚然。
在這一瞬間,愛莎突然有一種直覺,自己在不經意之中,貌似蒙中了什麽。而這樣東西,恰好是米諾克的禁忌。
公主殿下那投影出來的完美模拟身體的身陳代謝功能讓她具備了一個正常人類能擁有的一切表現能力……就正如:一滴冷汗正從她的額頭順着鬓邊慢慢滑落下來,胸腔裏的心跳速度也加快了許多。
站在這間狹窄的小房間之中,愛莎第一次知道,原來在冬天的開着室内暖氣,也會讓人覺得如此悶熱。
在這一刻,愛莎覺得有點後悔了。自己剛剛爲什麽要向米諾克提出這個問題呢?就在公主殿下受不了,正打算找借口離開房間之時,米諾克那紋絲不動的臉,終于有了一點變化。
嘴角的肌肉扭曲地向上一翹,笑了,米諾克竟然笑了。
“真不愧是公主殿下呢。愛莎你還真是聰明呢。嗯,正如你所說的那樣,那次失敗正是關于我母親的。既然被你一下子就說破了,那麽倒是省下我不少功夫了。”米諾克将臉轉了過去,昂起頭背對着愛莎。
“愛莎,之前我們還在殖民星的時候,在便利店中跟你說過的,關于聯邦三大世家的事,你現在還記得嗎?”
雖然米諾克說話的聲音沒有絲毫變化,但是,身爲米諾克的契約者,如今寄宿在他的意識之中,與他的精神之海最親密的愛莎卻是感覺到了。
米諾克在忍受着。一直忍受着一些她根本無法想象到的東西。
“這到底是什麽感覺,這種無法言語的憂傷與懊悔…還有恐懼……一直都在壓抑着,無法宣洩,這是何等的強烈。難道,這就是他一直在承受着的東西嗎?既在意又無法表達出來,既痛苦又要故作無所謂,既堅強又脆弱的内心……這是兩個不同的極端?他究竟是怎麽做到的?”
在不知不覺之間,愛莎竟然在這種感覺之中逐漸迷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