腳踏着自己腳下那條長達兩百米,莊然大氣的銀色金屬大道,感受到上面傳來的那種堅實的觸感,看着遠處那座宏偉的正院大門,米諾克的心,反而變得越發心虛,就連心跳也逐漸變得混亂起來,不如之前那般規律。
“艾力,在那次意外發生以來,你還是第一次回到這裏的吧,怎麽樣,是不是有點緊張?呵呵,不就是緊張嘛,很正常的,畢竟你都幾年沒回來了,不是麽?”似乎是覺察到了自己弟弟的步速的輕微變化,走在前邊的裏昂側臉一笑,用溫和的語氣安撫道。
對此,米諾克似乎沒什麽心情回答,隻是心不在焉地“嗯”了一聲便不再說話了。然後老老實實緊跟在裏昂的身後朝前走着。
見這個話題根本沒有用,裏昂摸了摸頭,隻好又換了一個話題。
“啊,對了。艾力,話說你這兩天在醫院到底有沒有按時吃藥啊?”
“藥?什麽藥?”米諾克的眉頭微微一皺。
“就是我給你的那瓶啊。”
“哦…沒吃…”米諾克很自然便這樣回答了,那理直氣壯的樣子,直讓裏昂哭笑不得,都不知道該跟米諾克說什麽話了。
如今,煌京首都中心城的時節已經入冬。這對于遠離市區,建立在山間的艾力歐大宅來說,天氣的影響明顯比城中更來的明顯。
一陣強烈的山風突然泛起,刮起了兩側不知多少落葉,在鋼鐵鑄成的冰冷大道上不停滾動,發出“沙沙”的脆響。
望着在自己腳下飄過的枯黃落葉,走了幾步,米諾克突然停了下來。感覺到自己的背後沒有了腳步聲,裏昂也不禁停了下來,露出一副疑惑的表情望着米諾克。
“艾力,怎麽了?”
沉默了一陣,米諾克突然擡起頭來,望了分布在大道兩側那一排排已經掉光了樹葉,光秃秃的大樹一眼,緩緩開口道:“如果,我早回來幾個月的話,這裏應該還是一片迪蘭花盛開,每一絲的空氣中都融透着花香的景象吧。”
聽了米諾克這句莫名其妙的話,裏昂先是微微一愕,然後還是點了點頭,“是啊,每年的夏天,前院大道這裏都是家裏最漂亮最有特色的幾個地方之一了…小時候,這裏可是我們幾個最常來的地方呢……”
“嗯,的确是這樣呢。這裏的迪蘭樹,在我們小的時候,就已經是這麽高這麽大了。想不到,這麽多年過去了,它們依然沒有變化。”米諾克鼻子微微一動,深吸了一口氣,空氣之中,貌似還殘留着那麽一點點花香?
“啊,對了,艾力,你還記得最靠近前院門口的那棵樹不?”一說起這個,裏昂就像想起了什麽一樣,突然興緻雀然地伸手指着距離兩人大約五十米,大道左側順數第二的那棵特别高大的迪蘭樹。
“呵呵,當然記得,當年你跟加洛斯打賭,看誰先爬到樹頂,還是我在樹下給你喝彩的呢…和…”說着說着,米諾克整個人倏地一愣,腦海之中閃過了一個綠色的身影,嘴裏喃喃地說道:“和…月盈姐一起……”
米諾克還站在原地發着呆,兩人還沒走過去,遠處正院的大門卻已經無端端打開了,隻見,一個人影從那道朱紅色的鐵木大門的門縫中擠了出來。
裏昂看着那個從正院大門走出來的身穿着藍色軍袍的人,似乎并不驚訝,還主動地朝他揮了揮手打了個招呼。
那個人影在見到裏昂向自己之後,不禁朝他小跑過來,途中還順手整理了一下衣襟。
“裏昂中校,您後天不是要進行神契了麽?如今怎麽還有時間在宅内閑逛?”
來人是一個看上去跟米諾克差不多年紀的少年,隻不過,看他的衣着還有氣質言行舉止,似乎也是一位軍人。
聽到對方的疑問,裏昂眉頭一扯,故意大力拍了那位少年的肩膀幾下,哈哈一笑:“狄克,我都跟你說過多少次了,在家裏的時候,就别用軍銜來稱呼我了,畢竟,身爲一個軍人,要學會公私分明嘛。”
咬牙切齒地揉了揉幾乎被裏昂拍得脫臼的肩膀,那個裏昂稱作狄克的少年一臉無奈地點了點頭,“好吧,那麽,我親愛的裏昂表哥,你不回去自己的小院,或者到練習場玩兩手,反而來到正院,到底要做什麽?”
說到這裏,狄克眼角的餘光似乎注意到了站在裏昂身後發着呆的米諾克,頓時感覺好奇不已:“裏昂表哥,這一位到底是……”
“家裏的客人。”裏昂斬釘截鐵地答道。
“客人?在這種時候?過兩天你就要舉行神契儀式了…..家裏不是在幾個星期之前就開始拒絕外人來訪了麽……”言下之意,家裏怎麽還會同意在這時接待外人。
多看了米諾克的身影幾眼,狄克的臉色越發疑惑,剛剛第一眼看見的時候還沒什麽感覺,怎麽現在越是看下去,他越是覺得自己貌似在什麽地方見過這個人一樣。想到這裏,狄克雙手交叉在胸前,歪着頭直直地看着米諾克,不斷将他與自己記憶之中有印象的人進行對比。
“看上去,怎麽好像很熟悉的樣子?”
“喂,好了,我看你出來的時候,那麽匆忙,肯定是有事要做的吧。與其有時間去管别人,還不如先把自己的任務完成!”裏昂用力一拍狄克的後背,把他打得倒吸一口涼氣,朝前踉跄了幾步,“我先跟你說吧,這一位可是二爺爺親自下令邀請回來的客人,我們還趕着上去主會客廳見二爺爺呢,要是因爲你而耽誤了時間,讓二爺爺等得不耐煩的話,小心我打你小報告!”
“啊?是二公的客人?”狄克渾身打了個冷顫,似乎想起了什麽不好的回憶。
“就是這樣,你還有什麽話要說的話,盡管說。反正我不急,時間我都一直算着呢。”話畢,裏昂雙指合十,擺出一副毫不在意的表情。
“沒!我沒話要問了,你們趕快上去吧!裏昂表哥,我有事要做,先走了!”咽了口唾沫,狄克就像見鬼了一樣,唯恐不及地向裏昂敬了個軍禮,轉頭逃似的離開了。
正好回過神來的米諾克淡淡地忘了他的背影一眼,嘴裏喃喃地道:“小矮子狄克?”
“是啊,就是他!”看見狄克已經跑遠了,裏昂捂着胸口,長舒一口氣。明明在接近零下的溫度,額頭卻流下了一滴冷汗,“吓死我,沒想到在這裏遇到他,差點以爲他會把你認出來了。幸好把他吓跑了。”
知道了剛才那人的身份之後,想起了小時候的記憶,米諾克不禁失笑起來,“呵,隻是想不到他過了這麽年,竟然還那麽怕二爺爺呢。”
“是啊,而且,在你離家的這幾年間,他長高了好多,都快趕上我了。現在還叫他矮子的話,恐怕已經不合适喽。”裏昂會心一笑,“在你不在的這幾年,家裏的人都變了好多呢,如今就算他們站到你面前,恐怕你也認不出來。”
“是麽……”米諾克慢慢合上了雙眼。
“那麽,哥,在你看來,我又變了多少?”
“大家都是一樣,都在不斷地成長着。這三年來,你也改變了好多呢。”裏昂伸了個懶腰,說了一句頗有深意的話,“相比起三年前的那個你,你現在變得更像你自己了。要不然,剛才狄克也不會沒把你認出來。”
“相比起三年前的我……顯得更像我自己麽。”
正因爲如此,才沒把我認出來?
呵呵,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還真是諷刺呢。
“嗯,算了,我們不談這個了,先上去客廳吧,二爺爺都等了好久了。萬一他生氣了,那就不是鬧着玩的了。”
“嗯,我們走吧。”米諾克點了點頭。
……
推開了正院那道高十米,長十七米的朱紅色的鐵木大門。迎面而來的一個古色古香的雙向式弧形樓梯大堂。華美柔軟的地毯鋪設在整個一樓大殿的地上,讓人踩上便覺得十分寫意,舒服無比,恨不得在上面多走一段距離。
不知道是不是沒有人的原因,爲了節省能源,大堂天花的水晶燈并沒有打開。微弱的光線順着打開的大門,緩緩侵入大堂之中。在黑暗的地毯上投射出一道将整個大堂從中一剖兩半的界線。
室外的冷空氣透過兩人的脊背順着兩門之間的縫隙朝大堂内灌去,卻被室内的暖氣中和了,讓飽受寒氣侵占的兩人頓時有一種從地獄升到天堂,舒服地快要呻吟出來的感覺。
米諾克與裏昂相視一眼,反手将門推上。
光線消失,整個大堂重新陷入了一種可怕的甯靜與黑暗之中。順着那長長的弧形樓梯,米諾克望向二樓的某個方向,咽了口唾沫。
主會客廳在二樓,其實就在二樓的正中心走廊的深處,并不遙遠。無論是從左手還是右手邊的樓梯上去都可以。
但是,就是這麽一段小小的距離,竟然讓米諾克有一種邁不動腳步的窒息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