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不清楚是什麽讓那輛重型貨車停住了,但是覺察到事情并不尋常的兩個司徒家保镖,很自覺地擋在司徒夕前面,用身體爲她擠開混亂的人流,清出一條避難的路。
将小男孩抱在自己懷中,司徒夕眉頭緊蹙地眺望着貨車那邊,試圖看清楚發生了什麽事。可遺憾的是,僅僅十四歲的她,連身體都還沒長開,僅僅一米五出頭的高度在人群與保镖是那麽嬌小可憐。差點連前方都看不見,更别說是大街那方了。
隐隐約約之間,司徒夕隻看見了一片無色的光暈在那邊不斷閃動,雖然心裏十分好奇,但是由于那邊傳來的聲音實在是太可怕,石塊撞散在牆壁上發出的爆炸聲,還有地面裂開的粉碎聲,無一不讓司徒夕咽了口唾沫。
那個家夥應該早就離開了吧。在這一刻,司徒夕心中想起了剛剛與她分道揚镳的米諾克,再看着自己這邊的狀況,也不知道她想起了什麽,隻是苦笑了兩聲,便老老實實順應了兩個保镖的意思,随着人群快速撤離了。
在另一方面,看到大街上的人在米諾克将重型貨車截停着的這段時間内不斷撤離,愛莎心急如焚。雖然她不知道米諾克爲什麽能無視神化率的解放度,提前将機神的神器投影激發出來,更可以将之操縱自如。但有一點,愛莎卻是知道的,那就是在主空間内讓神器投影具現出來所消耗的精神力要多大,還有使用神器投影對凡胎肉體的負荷又有多麽巨大。如果不是出于幻空翼自身的特殊性,換成是那些近戰神器的話,恐怕在米諾克揮動第一下時,他的身體便已經碎成數十塊了。
總而言之,用一句話足以形容目前的狀況:這絕對不是現在的米諾克可以動用的力量,隻要稍有差池,他馬上就會完蛋,而且永遠無法恢複。
現在的米諾克已經抗衡不住重型貨車的力量開始節節敗退,深陷地面的雙腿皮膚逐寸破裂,滲出的鮮血染紅了他身下的地面。渾身的骨骼都發出“嘎吱”的脆響,貌似随時都可能斷裂開來。
即使米諾克的身體已經被神器溢出的多餘神力強化過了,但依然是承受不住股種龐大的負荷而陸續邁向崩潰的邊緣。
朝着米諾克喊了幾句都不管用,發現自己現在什麽都做不了的愛莎,氣急敗壞地跺了跺腳,就要跑過去他那邊。然後,公主殿下呆住了。
“糟糕了!下人?!”
她發現了一直一來都依靠着米諾克所提供的精神力而實體化的自己,身體竟然産生了重新虛化的趨勢。這分明就是作爲精神力的源頭——契約者的精神力已經快要枯竭的迹象。也就是說,米諾克已經撐不了多久了……
愛莎臉色劇變,一咬牙,也不管有多麽危險,直接朝米諾克沖了過去。幾十米的距離,說說長不長,公主殿下花了十秒不到便已經跑到米諾克的身後。但由于幻空翼投影展開了防禦力場,以公主殿下現在實體化這個身體所具備的力量,根本就接近不了米諾克的身邊。無奈之下,她隻好不斷徘徊在米諾克身後呼喊着他。試圖讓已經因爲精神力大量流失而陷入恍惚狀态的米諾克清醒過來。
“喂,該死的下人!汝難道在找死嗎?趕快給吾停下來!吾可不想剛剛爲艾魯希昂找到一個合适的契約者,還沒等它在這個時代綻放出屬于它應有的光輝前就讓契約者在這種無聊的事故上死掉!”
奮力叫喊了幾聲,也不見米諾克回過神來,愛莎咬地牙關都酸了,權衡了一下目前的狀況,還有神器投影每使用多一秒對米諾克造成的損傷。公主殿下什麽都管不上了,自己主動解除了實體化,那件新買的淺綠色風衣和兩件小巧的内衣褲頓時因爲失去了依附而散落滿地。
在失去了實體之後,幻空翼對愛莎的斥力霎時消失了,她也顧不上用神力幻化衣服,赤果果便沖了進去。
“夠了,下人,難道汝想死嗎?趕快停止使用神器投影!這絕對不是現在的汝有資格使用的力量!再這樣下去,還沒等汝被車撞死,汝就已經被神器投影抽幹精神力,變成白癡了!”
這一次,愛莎殿下的呼喊終于起了作用,米諾克迷迷糊糊地甩了甩頭,嘴裏喃喃地說了聲:“愛莎……”作勢就想扭頭過來。
“啊?!汝現在别把頭轉過來!”
“喔。”米諾克晃了兩下,以他現在的精神狀态,根本沒剩下多少思考能力,隻是應了一聲,便照着愛莎的意思做了,果真沒轉過來。
愛莎看見自己身上如今的狀态,先是臉上一紅,然後嬌羞地縮在米諾克背後,迅速幻化出一件與米諾克最初發現她時,她身上穿着的那種藍色連衣裙,才安心地舒了一口氣。
“這裏危險,你别……過來。快點離開!”米諾克現在光是說話都覺得十分吃力,雙手也無法離開那道透明光牆的表面,無奈之下隻好再次甩了甩頭,勉力維持着自己的清醒。
“汝現在竟然還有餘力去顧及别人?汝就先顧好自己吧!”愛莎好沒氣地朝米諾克的頭拍去,卻忘記了自己正處于虛化狀态,手直接從他頭上穿了過去,拍了個空。不由得一臉郁悶。
“而且汝别天真了,吾都說了多少次了,吾隻是一個實體化的精神殘留體而已,雖然具有真人相應的感覺,但實質上依然算不上活人。隻要機神核心相安無事,吾就不會出問題!”
“是嗎?”
聽到愛莎這句,米諾克臉青唇白的笑了,緊接着腿上一軟,直接半跪在地上,激起身下血潭無數血花。
“咔嚓”。
猶如雞蛋殼破裂一樣的聲音從米諾克支撐着的那道透明牆上面傳來,幾道清晰可見的裂痕以那波漣漪的中心點逐漸向牆表的四面八方慢慢擴散開去。這并不是幻空翼的防禦力不足以抵擋重型汽車的沖擊,而是米諾克的精神力已經供不應求,令幻空翼無法維持正常運作。
眼看着幻空翼正在慢慢崩潰,自己與米諾克的聯系也在慢慢減弱,愛莎臉上的急色變得更加迫切。要不是如今米諾克那邊提供的精神力已經無法讓她實體化,她恐怕會強行拉走米諾克,至于那些還沒完全撤離的人群将會怎麽樣?那就不是愛莎感興趣的了。
半跪在血潭之中,米諾克低着頭,渾身顫抖着,雙手依然支撐在透明牆上,粗喘着氣。強睜開一隻眼睛,完全忘記了愛莎别讓他看過去的囑咐,側着臉朝她露出一個笑容。
“愛莎,你也走吧,雖然你不會有事……但被撞到了的話,依然會很疼的。至于契約的話,你就不用再擔心了,隻要我死了,你自然會被解放。反正……像我這樣差勁的契約者,跟着我也是一種壓力吧……既然如此,趁着來到首都星,你正好可以挑選出比我強百倍千倍的禦神者。反正全聯邦最優秀的人,基本上…都雲集在煌京了,幾十億的人之中,一定存在能讓你滿意的契約者才是。”
米諾克根本就不知道因爲自己精神力枯竭的關系,愛莎已經變回了虛化狀态,還以爲她維持着實體,害怕她受到傷害。
“下人!汝又顧自在那說着什麽胡話?”聽到他的回答,愛莎隻覺得心裏一蕩,更加着急了,連忙漂浮到米諾克的頭上,叉着腰,首次以真正意義上的“居高臨下”看着他。
“吾讓汝做什麽,汝就應該無條件服從!聽吾的永遠沒有錯,汝是吾的契約者,難道吾還會害汝不成?而且汝想救的那個女人,在方才就已經撤離此地了,如此一來,汝就沒有繼續死守下去的理由了吧?還不趕快撒手離開!”
“呵,是嗎……她們已經離開了嗎?”聽見了愛莎帶來的消息後,米諾克隻是微微一笑,反應顯得十分平靜,并沒有愛莎想象中的激動。看到這一幕,愛莎心頭不由得一沉,這……可不是什麽好兆頭啊。
在兩人談話之時,幻空翼生成的防衛牆上,再添數道深深的裂縫,眼看就要支持不住了。米諾克低垂着頭,連眼睛都睜不開了,頭顱偶爾聳動,似乎在示意着他還沒完全陷入昏迷。
前方的重型貨車,散發着桀骜嚣張的嚎嘯,後方的人群,已經疏散得七七八八。而夾在兩方中央的米諾克,已然油盡燈枯。
“撲哧”,“撲哧”兩道像噴泉一樣的血柱從米諾克雙手的肘部關節激射而出,随即,他的雙手以一種怪異的角度下垂着。終于,他的雙手還是承受不住這股強大的壓力,關節雙雙粉碎。
失去了米諾克支撐的幻空翼,在這一刻,終于自行潰散了……
沒有了牆壁的抵抗,一直受到壓制的重型貨車猶如解脫了束縛的脫缰野馬一樣,狂野地朝着米諾克的正面碾壓過來。
在這一刹那,米諾克的臉上露出了一個解脫的神情。
然後,準備迎接遲來了三年的死亡,米諾克看到了,在他的身前的愛莎。
她根本沒有離開,她一直都在自己身邊!根本不知道愛莎已經失去實體的米諾克,不知怎麽的,腦海裏突然浮現出重型貨車從兩人面前碾過,将愛莎撞得支離破碎的場景。
将愛莎和“死”聯系在一起之後,一些與之前的既視感如出一撤,若有若無的場景從米諾克的腦袋中閃現而過。那些場景無法看清,但米諾克似乎感覺到,并不是那些無法被看見,而是自己在潛意識上拒絕接受。
面對這些莫名的場景,一股仿佛在他出生之前便已經存在的憤怒憑空湧現,在這一刻,米諾克生出了一種錯覺,仿佛自己就是這個世界上最崇高的存在,世界上的一切都無法忤逆他的意志,世界上的一切規則都在他的意願下運行。
他的身軀,無比偉岸,跨越無盡星海,擡手即碎日月,摘星辰,他的意志,可妨礙現實,篡改因果。他的劍可以斬破虛空,粉碎萬物。
然而......在恍惚之中,如此崇高,如此偉大的自己,如今卻被一輛普通的貨車攔在了這裏?這是何等可笑?何等荒謬?
無法允許,米諾克無法允許這種事情發生。任何阻礙在自己面前的事物,都要要滅殆盡,徹底從這個世界中湮滅。
“斷裂吧......”
根本不用思考,猶如條件反射一般,一道扭曲的笑容出現在米諾克的臉上,完全無視了自己的雙臂已經斷裂這個現實,他将沒有實體的愛莎緊緊摟入了自己懷中,右手随意一舉,原本已經消失的幻空翼碎片再次出現,在這千分之一秒間便組成了一把造型纖細的長刃,順勢往下一劈。
這刹那間,時間仿佛被暫停了似的。
兩人前方的空間突然一片扭曲,似乎有一股無可形容的狂暴氣勢将什麽劈碎了一樣,毫無征兆地,那輛重型貨車倏地自正中間,整齊地分成兩半,斷裂的車身所有内部構造完整呈現在米諾克和愛莎面前,正好避開了兩人的身體,朝他們後面掠去。
“轟隆”兩聲,大貨車的殘骸直接撞入了大街兩側已經無人的店鋪裏,霎時間泥石翻飛,炸出兩片不斷蔓延的火海。
發出這一擊後,愛莎傻了,身爲當事人的米諾克也傻了。
逐漸回過神來的米諾克,還沒來得及思考剛剛到底發生了什麽事,便覺得自己腦袋疼痛欲裂,四肢仿佛消失了一樣,再也無法維持站姿,直接軟倒在血泊裏,陷入了重度昏迷。
而愛莎,則是傻傻地漂浮在米諾克身上,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