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時候,米諾克雖然在心裏已經有了答案,但是出于對未來的不确定性與惘然,他通常都要糾結很久才能下決心去做。相比起米諾克,裏昂自己雖然也會糾結,但是隻要是該做的,他依然會毫不猶豫地決定。因爲裏昂知道,有一些事,無論他怎麽去猶豫,終究還是要做的。既然如此,倒不如坦誠面對,正視結果。反正這總比時候後悔要來得輕松百倍,畢竟,那個時候他做了,并且盡力了,再痛苦,也沒有逃避的理由。
在這一點上,米諾克遠遠不如裏昂。即使……在某些時候,面對某些事情,兩兄弟反而出奇的相似。
既然已經決定回去煌京了,那麽接下來要考慮的,便是回去之後的問題了。反正距離回歸還有兩天,足夠米諾克好好思考自己到底自己回去之後,到底想做什麽了。
“要回去家裏嗎?”裏昂半開玩笑地提了一個建議。
“哥,你就别拿我開玩笑了,我還沒活夠呢。”米諾克當時條件反射一般便拒絕了裏昂的“好意”,“家裏那些人都恨不得剁了我呢,要是被他們看到我回去,我豈不是送羊入虎口,正好給機會他們滅了我這個‘艾力歐家的恥辱’?”
“呵呵,情況其實也沒有那麽糟糕的。父親大人姑且不論,在家裏,大伯,小姑,二爺爺他們還是站在你這邊的,當時你早就離開煌京了,所以才不知道。在你離開之後,他們爲你在家裏說了多少好話。‘艾力歐家不是囚牢,每個人都有選擇自己人生的自由,既然艾力選了這條路,我們就應該尊重他。’二爺爺當時此話一出,大家都無話可說了。就算有,也隻剩下一些諸如‘他好歹在離開前向家裏交代一聲’之類的弱氣話了。所以……”裏昂摸了摸米諾克的頭,“艾力,安心回去吧,家裏早就已經放棄對你追究了。你并不是一個人。”
“呵呵,他們并不是不怨我,而是有怨不敢言吧。”米諾克聞言苦笑一聲,對裏昂的話不敢苟同。
隻是心裏覺得一片炙熱。
他确實不知道,在自己一聲不吭離開之後,家裏還發生過這種事。原本他以爲,以那個家的性格,永遠隻會存在一個聲音,那就是——“榮譽至上”。對于他這種臨陣脫逃的“逃兵”,損害了家族名聲的叛徒,除了肅清之外,根本不存在第二種處理方式。
盡管,他并不恨那個家,也沒那個資格去恨。因爲有錯的是他,是他虧欠了自己的家族。這份恨意,他有足夠的理由背負。
但事到今日,當他聽聞了,家裏依然有人肯站在自己身邊之後,他第一反應不是感到欣慰,而是徒增愧疚。
在這段談話之後的幾天,也是布魯迪斯号返程的幾天,米諾克一直在思考着自己回去之後的打算。大至自己未來的意向,以後打算做什麽,怎麽做;小到日常生活的細節,回到煌京之後住在哪裏,住多久。有空就思考一下那些零零碎碎的東西,或者和愛莎殿下在主艦内到處逛逛,聊一下天消磨時間。
兩天時間很快便過去了,聯邦軍的戰艦正式解除了最後一次空間跳躍,進入了被譽爲聯邦核心勢力範圍的羅德星系。
作爲整個星系中最重要的一顆星球,聯邦對煌京的保護力度就是在全國之中也是數一數二的。青白相融如寶石般美麗的星體之外,一道漆黑而猙獰的機械環圍繞着,宛如天然的星體光環一樣将整個首都星納入自己的保護之内,将自然與人造的異樣美和諧地結合在一起。而在星球的不遠處,一銀一白兩座巨大的星空要塞恪守一旁。
這便是配備了聯邦最強戰備的“銀星”要塞與“白星”要塞。作爲聯邦王牌而存在的兩座星空要塞平時并不參加對帝國的戰鬥,而是一直停泊守衛在煌京左右,以應對任何突發狀況。
除了三十年前那次聯邦大難,讓帝國趁着兩大要塞不在之時成功攻到了首都星外側的例子外,戰後這幾十年間,住在首都那些位高權重的聯邦高層猶如驚弓之鳥一樣,無論對外戰況出現再大的問題,都不再允許兩大要塞離開首都半步,以緻出現今時今日這種尴尬的情況。
不過,自從兩大要塞成了首都星的全職軍事基地之後,倒是減輕了首都星不少土地壓力。省出了不少空間。除了中央軍部基地管理留守的一部分兵力來應對地面突發狀況外,一切的重型機械都停置在兩大要塞之中。尤其像布魯迪斯号這種中型母艦,在要塞之中更有着專門的停泊港,并不會降落到首都星上。
因此,米諾克在下艦之後若果要回去的話,就需要在要塞中轉乘專門的地面太空航班才能返回首都星之中。當然,這一切根本輪不到他操心,恨不得把弟弟拐回煌京的裏昂早就将一切安排妥當了。
“艾力,這段時間,你和愛莎小姐住在我家就可以了。反正關于戰場報告和機神核心的事,我還有一大堆事務要忙,沒十天半個月是沒空回去了,所以你們安心住在那就可以了。不會有人打攪你們的。畢竟,家裏也沒有人知道你們回來了嘛。”
在要塞的登機口中,恢複了一身黑色軍服正裝的裏昂一臉暧昧地瞥了米諾克還有手裏正捧着一盒手指餅,旁若無人在那顧自吃着的愛莎殿下,叮囑道。
“這航班是直到中央城的,你就不用擔心了。至于我家在哪裏,才離開兩年,你不會忘了吧?”
“呵,那倒不會。”
“那就沒問題了。反正門口的保安系統登陸了你的資料,跟我這個主人一樣,都是一級權限,密碼是我生日,你直接住進去就可以了。最多三個星期,我就回來了。”說道這裏,裏昂傾身一撥,将米諾克推向太空梭,“記住了,有事就聯絡我。别又像前幾天那樣,什麽都不跟我說,就惹了一堆麻煩。如今的首都可不同于從前啊,亂的很呢。”
“是,是,我明白了。”米諾克自知理虧,不好意思的抓了抓頭,朝裏昂招手告别。
“嗯,就是這樣,這幾天玩得開心點。”
裏昂轉身離開之後,米諾克拉着愛莎在機艙中找到座位,坐在靠近窗口的位置。閑着無聊,等待着太空梭啓動。
偌大的機艙之内,隻有寥寥幾座有人,全都是自己不認識的正裝軍官。
米諾克細想一下,其實也對,畢竟兩大要塞禁止閑雜人等進入,平時作爲軍事基地進行士兵的日常訓練,基本上屬于隻進不出的地方。除非是軍務來往,否則平時還真的沒有多少人願意來這裏,也沒有多少人有資格随意出入這裏。
覺得無趣,米諾克手托下巴呆呆望着窗口出神,不知道在想着什麽。
終于,太空梭起動了,窗口中的景色不斷變化着,駛出了港口,目睹着在自己眼中慢慢顯出全景的“銀星”要塞,米諾克的嘴角勾勒出一個微微弧度。
很快就要到了,兩年零七個月,他已經離開了這個可以稱得上是自己故鄉星球兩年零七個月之久了。在這兩年之中,煌京到底有什麽改變呢?那些舊時認識的人,又有什麽改變呢?
一種故地重遊的懷念感讓米諾克在心中隐隐約約泛起一絲對未來莫名的期待與興奮,更混合着些許憂慮……
身後的衣角突然間一緊。米諾克渾身打了個冷顫,一陣不祥的感覺頓時湧上心頭,脖子僵硬地扭轉到身後,隻見愛莎殿下拿着那個零食盒子,指着裏面,眉頭緊蹙地望着他。
“喲……公主殿下,又怎麽了?”
“自己看。”愛莎搖了搖那個盒子,将開口的位置向米諾克展開,空空如也。
米諾克滿頭黑線,假裝不知道。
“所以……你想怎麽樣?”
“吃完了,汝說該怎麽辦?”愛莎小臉一沉,将盒子扔到米諾克身上,“扣去這幾天汝向吾提供的零食,汝現在還差吾二千三百六十七盒!既然已經知道,還不拿出來?”
“呃,現在是在太空梭裏,你讓我上哪兒給你找零食啊?那天我向哥問哪裏能找到零食時,他看我那神情有多麽怪異,你知道嗎!現在就請你忍耐一下吧,當我求你了。”米諾克就差給愛莎殿下跪下了,“話說二千三百六十七盒?這個如此具體的數字你究竟是怎麽算出來的,不是三個貨架麽?”
“将零食數量具體化隻是别讓汝有借口說吾诓汝而給予汝一個具體的償還數目罷了。”愛莎說得理直氣壯,“至于不定下這個數量的話,三個貨架究竟有多少,還不是任由吾來決定,難道汝更傾向于後者而不是前者?”
“好吧……這個算我認栽了。”米諾克清楚明白量詞模糊化後的威力,一場意外的新聞報道,死了一萬人和死了若幹人從某個角度來看都是一個意思,但造成的效果卻是決然不同。正如三個貨架零食,和二千三百那啥盒零食的關系一樣。
可惜的是,無論選擇哪個都好,事實的主導權始終不在自己手上才是最讓米諾克糾結的地方,進退兩邊都是受啊。
“所以,汝别臨死掙紮了,拿出來吧。”愛莎向攤開了右手。
“我沒有啊。所以請你忍一忍,最多回到地面之後雙倍還你。”米諾克歎了口氣。
“好啊,那就是四千七百三十四盒了,吾記住了。”愛莎殿下狡黠一笑,米諾克臉色發青。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指這次的雙倍!”米諾克急的都快哭出來了。
“那就沒錯了,吾剛剛的意思就是讓汝把剩下的兩千三百六十七盒零食一次性全拿出來。”愛莎殿下雙手交叉在胸前,雙眸笑成月牙。
“一次全部?哪有正常人會這麽……”米諾克舌頭都打結了,臉上一片扭曲。
事實再一次證明,跟愛莎鬥嘴絕對是不可能赢的……
太空梭緩緩駛向煌京地面中央城機場,米諾克全程享受了一輪捶胸頓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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