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月後,許自南畫展。
距離上一次畫展已過去三年有餘,這一次的畫展比上次規模更大,而且青年畫家許自南也已經比之前更具名氣。
如果說三年前的畫展,許多人,尤其是許多業内大家是沖着晏暮青夫人的名頭來的,那這一次,大家則是真正來看許畫家的畫展。
開幕那天,來的人可真多呀!晏暮青始終站在她身後不到半米的地方,既陪伴着她,又不至于搶了她鋒芒。
她一邊和來賓說着話,一邊留意着他,說話的間隙裏,偶爾一回頭,便看見他在她身邊對着她笑,那一刻,心裏無比安定。
把自己當孩子一般寵愛的丈夫,可愛健康的女兒,還有她自己喜歡的事業,生活終究還是沒有虧欠她,雖然有過痛,有過缺失,但如今的現狀,除了“幸福”二字,再沒有其它詞語可以形容。而這樣的幸福,正是此刻她身後這個人帶給她的,今時今刻,唯有感激。
來給她捧場的人真多!除了包括明老師和羅師兄在内的畫屆前輩,好多她這邊親密的朋友們都來了。
暖暖是和常田一起來的。
常田就是從前暖暖常挂在嘴邊的遊戲裏的變/态男,所謂不是冤家不聚頭,他二人正好應了這句話。
從遊戲裏打到遊戲外,最終打成了一段佳話。
提起這段,晏暮青還郁悶呢!
兩個遊戲迷在一起之後,便不安分了,從玩遊戲到開發遊戲,常田就此離開了晏暮青,和暖暖一起投入到自己的遊戲公司裏去了,到現在,晏暮青還在惋惜他痛失一員愛将。不過,眼看着他們的遊戲公司發展越來越好,無論是許自南還是晏暮青都由衷地爲他們高興。
這種場合自然少不了阿百。
從三年前開始,晏暮青就已經在公司爲阿百留了股份,而今,作爲股東的阿百已經成爲晏暮青的左右手,而且,許自南覺得最近的阿百動向奇怪,一定是有了女朋友了!可惜,阿百沒把女朋友帶來!不過,她很爲阿百高興,她希望她身邊的每一個人都幸福。
晏暮白一家閃亮登場!
說實話,晏家的人基因都特别好,晏暮白如今領導着晏家的傳統企業,在從前溫潤的基礎上多了幾分強勢的總裁範,呂慧文也美麗出衆,當然最打眼的是小魚兒,如今已經長成翩翩小少年了,這一家子走在人群中真是亮眼。
小魚兒一來就要找妹妹玩。
“去吧,馮婆婆帶着她在裏面呢。”許自南也希望小魚兒開導開導恩恩,此時的恩恩正不高興呢,因爲今早她得知自己再過一個月就要上幼兒園了,上幼兒園就很長時間不能見到爸爸……
小魚兒果真像隻小魚一樣,鑽進人群找妹妹去了,晏暮白站在許自南和晏暮青面前,略尴尬,“咳咳,暮山要我轉告他的祝賀。”
晏暮青和許自南都沒說什麽,晏暮白聳聳肩,表示自己任務已經完成,牽着呂慧文進去看畫去了。
晏暮山自從三年前的變故之後就變了一個人,大概媽媽和姐姐的離世對他沖擊很大,突然之間世界上就隻剩一個他了。曾經狂熱地追逐遺産和利益的他,倒變得什麽都不在乎,公司的事也從來不管。說他對曲北昀動了真情,前期好像是,但去監獄看過幾次曲北昀,被曲北昀拒見後就再也沒去自讨沒趣,今年聽說是談了個女朋友,很普通的女孩,竟然安安分分處了起來,再沒有聽過那些花花綠綠的事。
不過,晏暮山似乎對晏暮青和晏暮白并不熱絡,而他們,也對晏暮山沒有什麽特别之處,雙方恰好地保持在了一個遠近剛好彼此還算舒服的距離,這樣也好,至于以後會怎樣,誰也不知道。
熙熙攘攘來看畫展的人群裏,有一個人在門口徘徊了許久,最後沒有進去,搭上公共汽車走了。
這個人是笑笑。
回到甜品店的笑笑把畫展的情形講給孟潮白聽,“人山人海啊,我們都是曾經夢想過當畫家的人,隻有南姐實現了。”
孟潮白隻淡淡地道,“不是說了不要去的嗎?”
“我知道你想去。”笑笑直白地說,“所以我替你去。所有你想做而不能做的事,我都替你去做。”
孟潮白看了她一眼,“你很傻,我想做的不一定是對的。”
“我知道。”笑笑微微地笑,“所以,其實,我們還欠南姐一個道歉,我知道你想說給她聽,但是,今天那個場面,我覺得不适合道歉了,于是我又回來了。”
孟潮白怔怔地,“不用說了,一句對不起,不過是換來我們自己的心安,而事實上最好的道歉方式,就是不再去打擾她。”
笑笑驚訝地看着他,半響,“你的意思是,再也不見她了?”
孟潮白點頭,“嗯,再也不見了!你去看看還有多少奶,夠不夠做明天的。”
“哦!”笑笑咧嘴一笑,人,總是要将生活過下去的。
一個月以後,恩恩正式上幼兒園。
這麽隆重的事,當然是爸爸媽媽都得去送!
奇怪的是,當初還嘟着小嘴不願意上幼兒園的恩恩小朋友,這一個月卻變得對幼兒園無比期待了,原來,是小魚兒哥哥告訴她的,在學校裏能交到很多新朋友,還會有新老師,可以學到很多知識。
恩恩原本最崇拜的人就是小魚兒哥哥了,聽到上學可以變得跟小魚兒哥哥一樣厲害,立刻變得期待起來。
而事實上,恩恩的适應能力也是相當強的,當晏暮青和許自南把她送進小班教室,她一看教室裏那麽多小朋友,立刻就跟爸爸媽媽揮手說再見,跟小朋友玩去了,反而把晏暮青弄得郁悶了一天!
許自南覺得晏暮青這是患上了嚴重的奶爸綜合症,女兒一上學,他竟然跟丢了魂似的不自在,而且,爲此竟曠工一天不去公司!
在家裏坐立不安一天之後!三點鍾沒到就去幼兒園接女兒了!
這是哪家的爸爸做得出來的?
許自南當然也被他拽着一起去了幼兒園,然後幹巴巴在幼兒園門口車裏等。
等待的過程中,晏暮青五分鍾看一次手表!還說時間過得怎麽這麽慢!
許自南實在看不下去了!扔給他一個重磅炸彈,“晏暮青,最近我覺得有些不對勁。”
“什麽?”晏暮青對她自然也是緊張萬分的,看她的眼神都變了,末了,突然道,“對,我正想問你呢,好像你生理期推遲一個多星期了吧?”
許自南不樂意了,扭身給他一個後腦勺,“你就不能演演戲,假裝什麽都沒想到,然後我告訴你,你給我看一張震驚臉嗎?”
身後響起他的輕笑,“好,你告訴我,我剛才什麽也沒說。”
“說都說了,還有什麽好玩的?”她的小孩脾氣,在他面前沒有一天減過。
他的手臂突然圈了上來,呼吸也近在耳側,“老婆,怕不怕?”
“怕什麽?”她扭了扭,還是在他懷裏……
他在她側臉親了一下,“這一次我可要寸步不離地守在你身邊,再不讓你一個人經曆這麽危險的事了。”
原來他說的是這個……
“怎麽沒覺得你聽到這個消息有高興的情緒?”他的反應跟當初有恩恩的時候對比,太平靜了。
“高興啊!當然高興!我有多喜歡孩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隻是覺得這件事的背後是你承受了那麽多辛苦,這高興勁兒就下去一半了。”
許自南聽了,心裏一軟。她似乎總是這樣,有時候想在他面前端端架子使使小性子,他三言兩語地,立時就能讓她柔軟下來。
她回過頭去,回應了他一個吻,“不辛苦,真的,再多的苦都是值得的。”
夫妻二人在車裏靜靜相擁,晏暮青的手不時撫着她的腹部,安甯而溫馨。
終于等到幼兒園放學,晏暮青并沒有因爲即将多一個孩子而對恩恩有所忽視,第一時間便下去接女兒了,卻唯恐懷孕的她被撞到,不許她下車。
西移的陽光下,看見晏暮青抱着恩恩回來,恩恩的小手一直舉着,手背上好像貼了個什麽東西,晏暮青臉上也是一臉的驕傲。
上了車,恩恩立即把手伸給媽媽看,“媽媽媽媽,你看恩恩棒不棒?老師說恩恩是最勇敢的小朋友。”
原來貼在恩恩手背上的是一朵小花,是老師給的獎勵吧,難怪她爸爸也樂成了一朵花兒。
“棒!恩恩棒極了!第一天上幼兒園,認識了幾個新朋友?”許自南在女兒臉上親了一下。
“認識了三個!媽媽,我跟您說,幼兒園可好了……”而後,便是吧啦吧啦一大堆話,說到高興處,從安全座椅裏爬出來,往許自南懷裏滾了過去。
“恩恩,慢點慢點,不可以壓媽媽肚子。”開車的晏暮青在後視鏡裏看到,及時提醒。
“媽媽的肚子怎麽了?”恩恩好奇地問,還用小手摸了摸,“是疼嗎?”
“不是,是媽媽要給恩恩添個弟弟或者妹妹了,恩恩喜不喜歡?”許自南還是有些擔心的,一向享盡獨寵的恩恩會不會排斥弟弟妹妹?
恩恩眨巴了下眼睛,很是開心,“好啊好啊!那以後恩恩上幼兒園,就有人陪爸爸玩了,爸爸不難過了!”
許自南笑噴,這都什麽爹啊!連女兒都知道他的“閨怨”?
恩恩見她笑,以爲她說錯了,轉過頭去問爸爸,“爸爸是不是呀?”
晏暮青也覺得哭笑不得,點頭稱是,“是,是,恩恩說得沒錯。”
“爸爸,其實今天在幼兒園恩恩也很想家的,好多小朋友都哭了,恩恩沒哭哦。”恩恩揚起小下巴,分外自豪。
“對啊,因爲恩恩是勇敢的小朋友啊!”許自南不忘再次誇獎女兒。
“嗯!”恩恩很是肯定地點頭,“馮婆婆說,今天要給我做一種新點心,給我放學回家吃,不知道是什麽點心,我想了一天了。媽媽,是什麽呀?”
許自南再次大笑,偷看晏暮青的側顔,果然有點臭臉了,原來他這當爹的牽腸挂肚一天想女兒,女兒想的是點心!
“寶貝,我也不知道是什麽,回家就知道了。”她輕輕把女兒塞回座椅。
恩恩聽了回家兩個字頓時雀躍起來,“好噢!回家了!我要回家吃點心!要回去和爸爸遊泳!和爸爸玩騎馬打仗!媽媽媽媽,我可以借很久爸爸嗎?我很久沒見到爸爸了。”
哎,許自南暗暗歎息,小家夥心裏還是很有這個爸爸的,不枉爸爸這麽疼她。
“當然可以!寶貝!”她捏了捏恩恩的小鼻子。
看着前方認真開車的晏暮青,想着肚子裏這個悄然生長的小生命,外面的街景幀幀掠過,耳邊是恩恩“回家回家”的歡呼聲,她也情不自禁在心中附和起來:回家!回家真好!
“晏暮青。”她微笑着對前方的人說。
“嗯?”
“呵,沒什麽,就是想叫你一聲。”隻願一生和你一起共走這回家的路,從春天到秋天,從青春到白頭。
晏暮青一笑,一切盡在不言中……
第二年,許自南足月生下一個男嬰,取名晏銘。晏暮青的意思,取的是他跟許自南刻骨銘心這段感情的意義。
一子一女,女兒性格大大咧咧,活潑好動,兒子穩重沉着冷靜精明。以緻,在二人成年後,已經分不出誰大誰小了,陌生人見了這姐弟倆,總以爲晏銘是哥哥,恩恩是妹妹……
對此情形,晏暮青和晏銘自己都頗爲滿意,在他們強勢的大男子主義看來,他們是家中強者,就該守護家裏的女人才是……
晏銘二十二歲大學畢業,恩恩二十六。
晏暮青把公司家業在這一年全部交給晏銘,并且還說,他自己可是十八歲就接管了家業的,已經多給了晏銘四年曆練,現在該是老爹老娘享清福的時候了。
褪盡繁華,晏暮青似乎等這一天等了許久了,迫不及待地,就帶着已經算是畫屆泰鬥的許自南踏上了周遊世界的旅途……
他們前腳出的家門,後腳恩恩拖着行李回來了,急需倒時差的她隻覺得累崩,一頭栽在晏銘懷裏,閉上眼就要睡着,“困死我了,晏銘……”
晏銘無語了,要知道,他這極具浪漫主義的姐姐也繼承了媽媽的衣缽,對畫畫情有獨鍾,而且熱衷于遊山玩水,一年到頭有一半的時間在外面邊玩邊畫,所以,現在全家就隻剩他一個人老老實實做事了?
不過,看着在自己懷中已然安然睡着的姐姐,他無奈地笑了,那又怎樣?像爸爸那樣爲這個家守護一輩子,是他畢生的事業,也是他樂意爲之奮鬥的終極目标。
他将恩恩抱起來,送回房間去,低聲說道,“又重了!胖豬姐姐!難怪沒男朋友!除了我還有哪個男人抱得起你?我可告訴你,找不到比我和爸爸還對你好的男人,你最好别嫁了!”
恩恩睜開一隻眼,“混蛋!竟敢說我胖?”
幾日後,晏家姐弟倆在視頻裏和爸爸媽媽聊天,看見爸爸媽媽穿着休閑服,精神矍铄,尤其是媽媽,容光煥發地如同少女一般,恩恩忍不住開爸爸媽媽玩笑,“喲,老爸老媽,我可是聞到了春天的氣息哦!”
許自南在視頻裏佯裝要敲她,晏暮青卻對女兒極度縱容,開始諄諄教導晏銘,父母不在家,要照顧好姐姐。
晏銘自是一一答應,恩恩卻嘟起了嘴,“哎呀,爸,别再說這個了!您不說,他就已經夠煩了,管着我,不準我這不準我那的,您再說,我連家門都出不去了!我和他到底誰大啊?我才是姐姐,我該管着他才對!”
晏暮青和許自南都是一笑,晏暮青更道,“這才對!你要聽弟弟的話,不許淘氣!”
“噢!沒法好好聊天了!”恩恩極度沮喪狀。
晏暮青笑道,“好了,不跟你們說了,我陪你媽媽出去走走。”
視頻關閉,恩恩轉身要跑,被晏銘拎住衣領,“晏恩恩!别忘了!你昨晚咳嗽來着!又想去偷冰淇淋吃!”
“啊……晏銘!你沒大沒小啊你!太讨厭了!啊!我要嫁人了!嫁出去就沒人管我了!”
這邊打鬧一片,而世界的另一端,晏暮青也在笑歎,“恩恩就跟你年輕時一模一樣,還好有個晏銘壓得住她。”
許自南自有一番當媽媽的憂慮,“這丫頭,也不知道有沒有男朋友,什麽樣的男孩子才能壓住她呢?”
“放心,自然有人治得住她。”晏暮青胸有成竹地笑。
“啊?有動向了?你怎麽知道?”許自南很是驚訝。
“我當然知道!恩恩這隻小猴子,什麽時候能翻出我的手掌心?她啊,就是不喜歡被管束,偏偏,人家男生比晏銘還能管她!”晏暮青笑。
“是嗎?那不是……像你當初管我一樣?”許自南暗暗同情女兒。
“怎麽?我管你你不高興?”某人的臉立刻垮下來了。
許自南哭笑不得,這人越老脾氣越大了,真是說不得半點不讨好的話,趕緊給他順毛,“好啊,我沒說不好。”
某人的氣卻還下不來,“也不知道我還能管你幾年呢!”
“怎麽無緣無故說這種話?”許自南心裏緊緊一揪。
晏暮青見她這樣,忙道,“我就随便一說,我這不是比你大太多嗎?你看看。”他把她拉到鏡子前,“你還這麽年輕貌美,我卻有了好些白發了。”
許自南坐在他腿上,輕輕撥弄着他鬓邊的白發,一時哽咽,“晏暮青,你可要好好保重身體,你要敢把我一個人留下,我……我……”她咬了咬唇,眼眶已經紅了。
“傻瓜,哭什麽呢?”他在她左右眼睛上各一吻,“是我不對,不該瞎說,你看我身體不是挺好嗎?一直堅持健身,上周才去全身體檢,哪兒都沒毛病。”
許自南吸了吸鼻子,抱住他脖子,俨然二十多年前那個初嫁的小新娘,不用言語,便将對他的依賴表現得淋漓盡緻。
“好了,不是要出去畫畫嗎?我的小怪物?”他拍拍她的背。
她終于噗嗤一笑,“都老怪物了,還小怪物。”一滴淚卻掉落下來。
“你永遠是我的小怪物!”他吻去她臉上的淚滴,“走吧。”
“嗯!”
他背上她的畫架,和她一起走入陽光裏。
她自然而然地,牽住了他的手,何其有幸,能用畫筆寫盡世間千山萬水,更有幸者,是有人伴着她一同行這萬裏路。
“晏暮青。”迎着陽光,她叫他的名字。
“嗯?”
“我是不是有很久沒有告訴你,我愛你了?”
“是哦,好多年了。”
“那我再說一次,以後每天說一次,你會不會煩?”
“不會。”
“那我說了,晏暮青,我愛你。”
“嗯。”
“啊?不對哦!劇本不是這麽演的!你總不按劇本走啊!我說我愛你,你應該說,我也愛你,寶貝兒。”
“哈哈哈哈哈……”
清晰地記得,很久很久以前,某個年輕女孩也總是這麽對着他抗/議:按照劇本和小說的橋段,不是這麽走劇情的哎!你該把大衣給我穿上!你該背我回去……
真的很多很多年了嗎?爲什麽,感覺好像昨天才發生一樣呢?
寶貝兒,我也愛你,很愛很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