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外面回來,許自南就坐在沙發上,兩個小時了,一動也不動。
晏暮青叫來的人,在差不多兩小時的時候來了,是個外國人恧。
晏暮青起身迎接他,全程英文交談,許自南英文也不錯,知道對方是醫生,叫Allen溲。
Allen想跟他交談,看着Allen那張專業的醫生臉,她猛地站了起來,往樓上跑。
“南兒。”晏暮青抓住她。
“我不需要醫生!不需要!”她推開他,繼續上樓。
她托着肚子走得很快,晏暮青跟在後面緊追,一疊聲地叫着“南兒”。
他幾步就趕上了她,扶着她的胳膊。
她仍然快步走着,到房間門口,她回頭對他說,“我想靜一下。”
晏暮青無奈,放開了手。
許自南進了房間,關上門,将一切都阻隔在外。
晏暮青叫來了醫生,也就是說,他其實什麽都知道……
她的過往,她的缺陷,她所有的不堪,他都知道。
她忽然覺得,自己之前在他面前所有的驕傲都那麽可笑,她有什麽資格在他面前驕傲呢?
她整理着自己的思緒,可還是有好些不明白。
記憶在她從樓頂飛下來的那一瞬間就斷了,那一刻,是她人生的終止,也是她人生的開始,她以另一個許自南的形态活在這世上,隻記得所有的美好,甚至把那些痛苦的時段也用美好填充進去,可那終究不是她,或者不是全面完整的她。
她在房間裏靜坐了很久,直到樓下響起汽車鳴笛的聲音,她想,晏暮青這個時候絕不會出去的,出去的人,是那個醫生吧。
果然,不久,晏暮青上來敲門了。
“南兒,我知道你現在心情很複雜,可是,讓我在你身邊。”晏暮青聲音低沉而穩重,“至少,恩恩需要我。”
恩恩……
聽見這個名字,她眼前驟然間豁然一亮,差點哭了出來。
是的,她還有恩恩啊!她可以是晏暮青不那麽光彩的妻子,可是,她不能是恩恩不光彩的媽媽!
她起身,打開了門。
晏暮青臉色如常憔悴,見了她再次将她摟進懷裏,低柔的聲音說着,“别怕,乖……”
他安慰人的方式都還是一樣沒變,隻會說一個乖字……
她哽咽,悲從中來,“我一直都很乖,可是爲什麽會這樣?”
“南兒,我始終相信,老天是公平的,我們不看最初,不看過程,隻看結果。”他的聲音低沉卻堅定,如同他的臂膀一樣,堅實可靠。
“結果……會是什麽?”她抓緊了他的衣服,“我還是怕,怕有一天我……我無知無覺地,就傷害了自己,傷害了恩恩。”
“不用怕,我不是說了嗎?有我,我會時刻在你身邊。”他一雙疲憊卻始終晶亮的眼神凝視着她,墨瞳中那一處亮光,像寒夜裏的燈火。
恍然間,她似乎明白了晏暮青爲什麽這麽憔悴,她亦仰頭和他對視,驚歎地問,“這麽多天,你晚上從來都不睡覺?”
他被她說穿,有些難爲情。
難怪他總是這麽一副疲憊的樣子……
她捧着他的臉,眼淚嘩然,“對不起……給你添很多麻煩……”
“你是不是傻?”他給她抹着淚,“我是你丈夫,你是我的責任啊!”
她放開他,自己把臉頰的眼淚都給擦了,回到床上去,“睡覺吧,再不睡馬上都天亮了。”
他随之跟了來,牽着她的手。
她再度傷感,難怪之前她無論怎麽冷淡,他睡覺時都要牽着她的手,就是要在她動了的第一時間醒來,後來她不讓他再靠近,他就不再睡覺,隻爲看着他。
其實她今天精神是十分亢奮的,根本不能再睡着了,但是,總不能讓他再陪着自己折騰,所以的确如他所說,很乖很乖地躺于他身邊,一點兒聲息也不發出來。
可是,他又哪裏能睡着?閉一會兒眼睛,用不了多久就會睜開,第一件事就是看身邊的她,這是這段時間以來養成的習慣。
他每一次睜眼,許自南都知道。
人在半夢半醒的時候,其實是最真實的,因爲所有武裝的外衣還來不及披上去。而他唯一的真實,就是他眼裏的恐慌。
她這是把他折騰得有多慘……
歉疚而疼惜地抱住了他,他亦回報。
“沒有睡意了?”他輕輕拍着她問。
“嗯。”
“别緊張,好好睡沒有關系的,我在這看着呢。”他寬撫着她。
原來他誤會了她不敢睡的原因……
“你不睡嗎?”她枕在他肩窩裏,鼻端是熟悉的他的氣息,這樣的狀态,好似已經隔了很久沒有了。
“我一時睡不着,也習慣了。”他的精神,一直處于高度緊繃狀态,一時還真沒辦法完全松懈。
“那……我到底是怎麽回事?”她對于今晚乃至從前那兩個晚上的自己,實在也弄不明白,既然都睡不着,而他又好像什麽都知道的樣子,不如談論談論。
他想了一會兒,“嗯……你自己曾經是有過睡眠障礙的經曆的,你知道嗎?”
許自南覺得他真是太小心了,說得那麽委婉,還睡眠障礙……說白了,就是夢遊。
這一症狀,也是源于父親出軌以後,她自己是不知道得,隻不過有一次偷聽到爸爸和醫生的談話,才知道自己竟然有這種舉動……
此刻晏暮青問起,她老實地點點頭。
“後來,你失去了那一段不愉快的記憶,這種睡眠障礙也就沒有了,但是也許是近來發生的事太多,你又開始了。你晚上會起來,我跟着你,你前兩次都是去樹屋,然後在樹屋裏……抱着我……脫我的衣服……”他言辭間小心翼翼的,邊說邊觀察她的反應。
許自南隐約有些猜到是這樣。既然第三次跟蹤他出去,她會從一個跟蹤者變成坐在他車上的人,那很有可能樹屋裏跟她在一起的就是她自己。
“可是……是我跟着你的。”她不知道該怎麽來解釋這一現象。
晏暮青歎道,“這就是我爲什麽叫艾倫來的原因,因爲我也不知道竟然還有一個跟着我的你,你說你跟着我的時候真把我吓着了。”
“那……艾倫醫生怎麽解釋的?”許自南自己在樓下不願意面對一個心理權威,是因爲不願意一個有着缺陷的自己被剖析出來,尤其,還是在晏暮青面前,畢竟,她這樣的人,不知道能不能被世人接納,又會不會讓人害怕,當然,最怕的是晏暮青會嫌棄她,所以才想像鴕鳥一樣把自己藏起來。
“艾倫醫生研究這方面很多年了,也很有經驗,可你這種情況他也是第一次碰到,他的初步推斷,是你在夢遊的同時意識還化分處另一個你來看着你的夢。”他跟艾倫談了很久,這是艾倫給他的初步結論。
“這麽複雜?”她有些無法理解了。
“是的,這樣來說吧,其實我們自己也會有這樣的體會,就是在做夢的時候自己像個觀衆一樣在看自己的夢,甚至看着夢裏的自己和其他人。這種情況普通人也會有,但是并不是什麽異常,而你,就有些不一樣了。”他看了一眼,怕自己的用詞會傷到她自尊,可見她還好,才又繼續說,“其實夢遊不是夢,夢遊的那個你根本就不知道你在幹什麽,醒來後也不會記得,但是,看夢的這個你,卻是在真正做夢,所以看夢的那個你就記住了夢裏所見。”
原來如此。難怪她今晚跟着他出去,撞車後一切都變了。
原來撞車也好,三輛車撞在一起也好,都是她的夢,撞了以後,晏暮青車上那個夢遊的自己醒過來了,那夢也就醒了,夢裏她作爲跟蹤者的存在自然也就消失了。
“别緊張。”晏暮青安慰她,“你以前就有這種情況,但是失去那段記憶之中,你就康複了,也就是說,隻要你開開心心無憂無慮地生活,這個困擾還是會消失的。”---題外話---
抱歉,這段時間事情突然很多,所以幾次一更了,今天和明天都是一更,12月開始再恢複兩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