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嬸已經開始忙活晚餐了,見了她手裏的碗,很是喜悅,“喝了?”
“嗯。”她把碗扔進碗池。
“你看!就得這樣!南兒,嫁人了不比在家裏,凡事忍一忍,服個軟就過去了。”馮嬸洗着碗,透着十足的高興勁兒。
許自南對馮嬸這高興勁兒無語,道出了真相,“是我喝了的。溲”
“這孩子!”馮嬸轉過來,“你要喝,下來再盛啊!”
這轉身間,卻看見許自南脖子上的印記,馬上又笑了,當下什麽也不說,繼續洗碗去了。
許自南一懵,後來想明白了,摸着脖子,臉紅透的同時也暗自覺得嘲諷,馮嬸似乎挺爲這事開心,是代表她和晏暮青和好了嗎?世人好像都有這樣的觀念,夫妻之間床頭吵架床尾和,可這能代表什麽呢?晏項文也好,她自己爸爸也好,在這事兒上可随意得很,爲什麽還有女人覺得,男人願意跟女人做這事,會是一種恩賜呢?馮嬸的觀念,太老舊了恧。
她不以爲然,準備回樓上畫畫去。
可是,卻在樓梯上遇到晏暮青,他不是睡覺的嗎?穿得整整齊齊又要出去的樣子。
她問也沒問,站到一邊,自動給他讓路。
他經過的時候,手指捏了捏她的臉頰,然後就走了。
他的指尖,有着淡淡的煙味,之前在房間裏被他壓着胡作非爲的時候,他也有着很濃的煙味,可見,這幾天他抽的煙量很大。此時,指尖略過的氣息卻讓她才平息下來的身體自動喚醒了記憶,站在樓梯上,竟然微微一顫……
她惱恨,就算是惱恨自己的不争氣吧,轉身跑上樓。
晏暮青是被阿百叫出來的,自己開了車,來到徐姨出事的地方。
此刻,兩人站在岸邊,阿百說,“這是關隊那裏弄來的照片,能有這些不錯了,别再爲難我了,如果不是我跟他是戰友,我連他身邊都靠不近!這我還是偷偷弄的。”
阿百的手機裏,幾張案發當天的現場圖片。
晏暮青完全沒興趣看,“這有什麽用啊?随便誰隻要當時站在這看熱鬧的人都見過這現場。”話音剛落,他卻盯着一張照片看着不動了。
阿百還在說,“那我也沒法子了,關謹琰那小子太能保密了。不過,他也說,不是自殺,應是他殺。”
“嗯,你看這張照片,這張。”晏暮青指着其中一張照片,照片裏拍的是一隻遺落在岸邊草裏的鞋子,“這是徐姨的鞋,掉落的那隻,如果是自殺,鞋尖應是朝河的方向,而這鞋子卻是鞋跟朝河,可見,她是倒退着往後然後掉進河裏的,沒有自殺的人退着自殺,這是被誰逼着倒退或者推下去的啊!”
“這個難查了,當時打撈上來屍體,看熱鬧的人奇多,現場早被破壞了,腳印啊車輪印啊,完全沒法再查。”阿百道。
晏暮青沒說話,隻在河岸來來回回地走,盯着每一寸土每一寸草看。
阿百沒有打擾他,盡管這一帶他們倆已經看過無數次,但誰也不知道哪一次會有新的發現。
果然,晏暮青在一處水草邊停了下來。
“阿百。”他喊道。
“來了。”阿百快步走過去。
隻見晏暮青指着一處草叢,枯黃的草叢裏一根黑色的繩子,“這個,是徐姨的。”
“一根繩子?”阿百對徐姨的東西并不熟悉。
“嗯。”晏暮青拿出一副手套來戴上,将繩子撿起,放進一個密封塑料袋裏,“就因爲太普通,所以才被忽略了,你等下拿去給關隊。”
“還有,你看這。”他又道,“這裏的草,照片拿來。”
阿百把手機給了他。
晏暮青翻出那張鞋子的照片對照,“沒錯,這裏是徐姨落水的地方,你看這一塊草!”
阿百順着晏暮青手指處一看,亦即拾起繩子的地方,隻見這一片的草雖然因爲季節的原因全都泛黃幹枯,但是,卻齊齊整整長着,唯獨他指那一塊,缺了一把,而根部松了,中間被割斷,斷口整齊。
“這,難道是徐姨求生,抓住了草,所以把草抓松了,然後有人要她死,就把草割斷了?”阿百猜測。
“應該是這樣。所以徐姨毫無疑問是他殺的!絕不是自殺!”晏暮青站起來,“可是是誰?徐姨一輩子跟着我,跟别人并無冤仇,雖然在家裏和簡甯他們不和,但這麽多年了,都沒有什麽意外,而且,簡甯他們三個也沒這個膽,更沒有這個時間,死亡時間前後,簡甯和晏暮秋在打麻将,晏暮山帶着曲北昀在醫院檢查,再就是那個三角關系裏的A點和C點了,A是在你的掌控之中的,C倒是最強大的一個,但是他沒有害死徐姨的理由……”
“你說的第四個啊!”阿百提出來。
“知道第四個是誰就好咯!走吧,回去。”晏暮青往回走。
阿百跟上,“我就不信查不出來!總有露出馬腳的時候!”
晏暮青倒是贊同的,隻不過卻歎道,“就隻怕等馬腳露出來的時候會有更多的人付出更大的代價了,阿百,家裏的保衛你要再加強一點。”
“是。”阿百又多了一個顧慮,“那……夫人的畫展還舉行嗎?”
晏暮青沉默了一會兒,果斷地道,“如期舉行。”後又想起了什麽,“還有,我至今想不明白徐姨爲什麽到這裏來,這也不是碼頭,回老家坐船也不從這裏出發,徐姨那兩個手機,你都查了記錄沒有。”
“查了啊,沒有别的人聯系她。”阿百道。
“嗯,那就等吧。”晏暮青走到停車的地方,兩人各上一輛車,晏暮青回家,阿百去公安局。
晏暮青開車門的時候,腳下踩到一個東西,移開步子的時候覺得有些亮眼才發現,可一看之下,并沒覺得有什麽異樣,于是上車,開車走了。
晏暮青回到家的時候,天色微黑,許自南正在吃飯,空闊的餐廳,寬大的餐桌,隻坐了許自南一個人,個子小小的,坐在對她來說過大的餐椅裏,更加顯得這房子空蕩蕩。
她看見他進來了,也沒跟他說話,繼續拿着湯匙喝湯。
她喝湯的時候很乖,小小的一匙,動作很好看地全部吞下,一點聲音也沒有,就像她自己說的那樣,馮汐對她教養嚴格。
可往往嚴格教養下出來的人都會有或多或少的叛逆,是長期被壓抑的人性,在特定的人和特定的事前會爆發出來。
這會讓他想到那個著名的美國女人的小說,雖然他并不愛看那樣的書。那個綠眼睛的女主角,傳統教養下教出來的外表優雅内心驚世駭俗的女人。
如果說,他對這本書有認同,那唯一認同的,就是這個女主角随着年月的增長肆意釋放的天性了,或許,那也是因爲他缺失這樣的天性。
他走了過去,在她對面坐下。
她看也沒看他,小口地吃着菜。
馮嬸也知道他回來了,立即給他上了碗筷。
大約是之前被晏暮青訓了,所以在他面前還是有些戰戰兢兢的,一句“姑爺,您吃飯”,說得極沒有底氣。
他拿起筷子,朗聲道,“馮嬸。”
這一句,非但讓馮嬸驚了一跳,許自南也提起了神,唯恐他又要說馮嬸的不是。
“現在家裏的确缺個人照顧南兒,你來得正好。”他說,“隻不過,我一向不喜陌生人,所以有時候難免不習慣,你不必太放在心上,把南兒照顧好就行了。”
許自南愣了愣,這是在就昨天的事說明嗎?
“是,姑爺。”馮嬸低聲道。
晏暮青發現,桌上的菜超過半數是按照他的口味來做的,當即多看了馮嬸一眼。
馮嬸局促地笑了笑,“廚藝不怎麽好,不知道姑爺是不是吃得習慣。”
他點頭,“清淡點就好,别的沒什麽講究。”
似乎,他這是承認并接納馮嬸的存在了,可眼前這情形還是讓許自南難受,并非晏暮青此刻态度不好,而是馮嬸的态度,太過于卑微了,甚至讓她想到了卑躬屈膝四個字,這是多爲她着想,才願意這樣低聲下氣地讨好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