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怎麽樣,昨天還活生生的一條生命,今天卻告訴她變成屍體,任誰都會震驚。
關謹琰坐下來,他身邊的警員拿出紙筆開始準備記錄。
先問了許自南的身份之後,關謹琰開始問跟案子相關的事,“晏夫人,徐麗紅在晏家多少年了?”
許自南腦子很亂,這個她還得推算,“我……并不知道,有二十年左右了吧,我估算的。溲”
“徐麗紅與你的關系,以及跟晏家其它人的關系怎麽樣?”
真是個不太好回答的問題,許自南還是把自己所知道的原原本本都告訴了他,包括自己跟徐姨的不和以及她發現的一些線索。
關謹琰又問了一些,并且在徐姨房間裏查了一番後,就起身告辭了恧。
許自南忐忑不安地送别後,在客廳發了一半天呆,直到阿百進來,她才忽然想起煮了一半的餃子,立即重新回到廚房。
也不知道晏暮青是不是知道了這個消息,知道以後的他,一定傷心欲絕了,徐姨是他最後一個親人……
她爲自己心頭忽然冒出的這句話驚訝,這下意識的一句,徐姨是他最後一個親人是什麽意思呢?難道她把自己排除在他親人外嗎?
歎息,敏感了,一個句子上的語病而已,這個時候不應該計較這些事情了。
她能做的隻有等。
等晏暮青回來,等一切水落石出。
已經等了一天一夜,杳無消息,她覺得自己都快等得幹槁了,到下午,才終于聽到有車開進來的聲音。
她整個人從沙發上彈跳起來,飛快跑去打開門。
是他!是他回來了!
她跑下台階,朝着緩緩駛進來的車奔去。
車停,他從駕駛室出來,一身黑衣,清冷凝重,不言不笑,不悲不傷。
看見這樣的他的瞬間,她頓覺眼眶一刺,心揪着疼。
她跑過去,抱住他,不管他現在外表表現出來有多強大,他的内心一定是傷痛的,她想她明白,她希望在失去徐姨這個親人之後,她還能用她的溫暖來包容他。
她什麽都沒說,隻是抱着他,在她看來,所有安慰的言語都是蒼白的,她能給的,是她全部的身體的溫暖。
他任她抱着,良久,拍了拍她的背,“進去吧。”
“嗯。”她挽着他的胳膊,陪着他一起進家門,想到這個家裏再也不會有徐姨來疼他,她心裏再度酸楚。雖然徐姨跟她不對盤,盡管現在的徐姨跟從前的不一樣了,可徐姨是他近三十年生命裏最溫暖的所在,她怎不替他心疼?
想到他應是一天一晚沒睡了,忙道:“你先上去洗個澡休息,我給你做點吃的。”
他徑直上樓去了,她再度進了廚房。
給他做吃的,就沒有給自己做那麽随便了,她忙碌了好一陣,才端着吃的上樓去找他,結果,他并不在房間裏。
她想了下,去了徐姨房間。
門關着,但沒反鎖,她輕輕打開,果然看見他的背影,隻不過,此刻坐在書桌前,不知道在看什麽。
再次走進徐姨的房間,她有種陰雲壓頂的感覺,心像被一隻手摁着一樣,沉得可怕,厚厚的窗簾拉得緊緊的,光線并不好,竟讓人有種恐懼的感覺。
她趕緊看着他的背影,隻有這背影,才能驅散她心裏的懼意。
輕輕走到他身邊,把吃的放下,“先吃點……”
話沒說完,她便看見他看着的東西是一張紙,确切的說是一封信。
就她這一眼,大約掃了幾個字,其中有少奶奶之類的字樣,跟她有關的?
她立即去搶信看,他動了一下,沒攔住。
“給我。”他說,繼續來搶。
“我看看!”她退遠,信的内容已經漸漸入了她眼内。
大少爺:
我不能再陪你了。
記得第一次見你,你還是個襁褓裏的小嬰兒,夫人抱着你,像抱着一個糯米娃娃,可愛極了。那時候,我隻是覺得世界上怎麽會有這麽可愛的娃娃,後來又覺得這個想法挺可笑的,夫人那麽美那麽善良,老天當然會給她一個全世界最好的娃娃。
你是夫人最疼愛的寶貝,而夫人對我有恩,我理所當然地把你當成報恩的對象之一,盡心盡力地對夫人好,對你好,後來,夫人不幸,你雖然有家、有父親,卻比孤兒更可憐,我發誓,一定要用生命來守護你,不讓人傷害你一根頭發。我對你說,徐姨保護你,我們相依爲命。
大少爺,不知不覺我們已經相依爲命二十多年了,你長大了,不再需要徐姨的保護,你有少奶奶了,她會陪着你走完以後的路,她能讓你笑,能讓你喜歡,而徐姨老了,少奶奶也不喜歡我,再留在你身邊,隻會讓你們一次次爲了我吵架。
大少爺,徐姨最難過的事就是看見大少爺不開心,所以,徐姨走了,沒有了我,你就能跟少奶奶好好過日子了,少奶奶再也不會生氣,不會罵你。
大少爺,很對不起,徐姨一直都想守護你,卻沒有想到,最後會成爲導緻你們不開心的原因。希望徐姨走了之後,你們能好好過,早點生個孩子,隻是徐姨不能再幫你帶了。
最後,大少爺不要難過,這一天遲早要來的,徐姨老了,不可能一直陪着少爺,總有一天會離去的,隻是提早了一點點而已。
再見,大少爺。
許自南每讀一個字,心裏就涼了一分,一句“再見,大少爺”,讓她的心涼到了冰點。
原本人已去世,再多的恩怨糾葛都已成雲煙了,她跟徐姨再如何不對盤,也都沉澱下來,可是,這封信到底想說什麽?
這明在道别,實際不是在挑撥離間嗎?徐姨這麽一封信寫下來,晏暮青不恨死自己才怪,這不就是在說是她逼得徐姨走這條路?
“晏暮青,徐姨這麽說……”
她想解釋一下,可是晏暮青卻把她的話打斷了,“我讓你别看。”
“……”這不是看不看的問題,而是他心裏怎麽想的問題!“晏暮青,我雖然跟徐姨合不來,但是我從來沒有想過要逼徐姨走!我……”她連死字都不敢說,用了走字代替。
晏暮青沒有說話。
她心裏恐慌起來,“晏暮青,你别這樣,你得給我一句話,你不能怪我!這不能怪我!”
晏暮青看着她,眸色沉重,“沒人怪你。”
“可是……”可是爲什麽她還是覺得那麽不踏實?他的眼神,對,他的眼神讓人心寒,她握着信,捏得緊緊的,聲音有點抖,“晏暮青,你别這麽看着我……我……”
看着她,就像看着一個陌生人……
這是徐姨的房間,他在徐姨的房間裏思悼他的徐姨,她卻貿貿然闖進來,對,就是這種感覺,他在看着一個闖入者。
“我……我沒有做錯……”她在心慌意亂中胡亂地說。她隻能想到這句,因爲,依照她的經驗,他對她一向隻論對錯。
晏暮青再次沉默。
她害怕了,愈加渴望從晏暮青這裏得到一個答案,她抖着聲音叫他,“晏暮青……我……說的那些都是真的,我沒有騙你,我隻是擔心你的安危,因爲徐姨的行爲的确很古怪……”
晏暮青看着她,終于開口了,“不說這些了,人都走了,還說有什麽意義?”
他說這話的時候,沒有看着她,空空地,看着窗簾,眼睛裏的微光,薄涼薄涼的。
“可是……可是你要信我……”她覺得無助,如果徐姨還活着,她還可以有辦法來證明自己,但是她現在怎麽跟一個死人去争辯?
晏暮青聽了,轉頭看着她,“你又何嘗信我?我跟你說多少次,那些事不是徐姨做的,徐姨不會害我,你哪一次信過?我讓你老老實實地待着,你哪一次聽過?”
一句話,終于見血。剛才還說不怪她,而實際内心裏是有怨責的,否則怎會這麽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