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很有靈性。”羅一寒再次提到靈性這個詞,而後一笑,“很特别,也很美。”
許自南沒有想到他後面還有半句誇獎,一時有些不好意思,不過,羅一寒的稱贊并沒有某些色字當頭的男人稱贊美女時的輕浮和調笑意味,給人的感覺是真誠的,是對美由衷的一種贊歎和記得,就像稱贊一副畫一樣,言語和眼神都讓人很舒服。
而許自南之所以不好意思,是因爲她早已忘了自己很美這個屬性了,以前是知道自己美卻不看重,結婚以後則是漸漸覺得自己好像一無是處了,晏暮青的眼裏隻有她做得對或者錯,而無美和醜,而她,似乎大多數時候總是錯的……
所以難得有人稱贊自己,她有些不适應了溲。
“好了,我們别站這了,邊看邊聊吧。”明老師牽住了她的手。
許自南欣然和他們同行。
她必須承認,羅一寒的畫跟幾年前相比,已經有了質的飛越,不僅僅體現在畫功上,在情感表達方面也和從前完全不同,這和她昨晚看的視頻體會到的是一樣的恧。
從前的他,更多的表現的是孤獨、彷徨和掙紮,以及對希望的向往,但現在他畫裏充斥着力量感,不管他畫的是什麽,濃色重彩也好,雲淡風輕也好,都會給人強烈的抗争感,就像噴薄而出的紅日,世間沒有任何阻止它的力量,他的畫裏已經不是對希望的向往,而是對未知的掌控力量,要沖破,要掌握,要自我,要這世界随他的顔色而更替……
她喜歡這種感覺,真的。所以,她在每一副畫前都要駐足很久,去體會他的每一筆,每一種顔色,那已不是視覺的盛宴,而是心靈的享受和碰撞,而她在這碰撞裏熱血沸騰,不能自已,好幾次都差點再度流淚,拼命地控制才不鬧笑話。
全程沒有交流,隻有她靜靜地體會,有時候她站得太久,看得太癡迷,明老師和羅一寒也隻是相視一笑,沒有打擾她,直到她自己想離開去下一副了,才跟着她走。
所以,本來是她陪着明老師一起看畫的,變成了兩人陪着她看。
至中午的時候,才看了一半,明老師提出暫時不看了,要請她吃飯。
她忙道,“不不不,應該是學生請您吃飯的。”而且,一個上午,隻顧着自己看畫,也沒顧上陪老師,她實在不好意思。
“怎麽?你這是擠兌一寒請客呢?”明老師笑道。
“不是……”她哪裏是這個意思了!?
“怎麽不是?學生請老師,一寒也是我學生,然後男士總不能讓女士請客吧?那你不是讓一寒請是讓誰請?”明老師又道。
“老師……”許自南被說得無言以對了,朝羅一寒一看,表明自己并不是這個意思。
羅一寒一直在微笑,見她目光看過來,笑容也放大了,“恩師莅臨,師兄妹重逢,我不請都說不過去,但是長者爲尊,我怎麽好意思跟老師搶,所以還是讓明老師破費了。”
許自南不由笑了出來,哪有這樣轉折的人?!不過,由此也可以看出,羅一寒和明老師的關系的确非同一般,亦師亦友吧,不然說話也不會這麽随意。其實這樣挺好的,好朋友之間哪裏會拘泥誰請客的問題,隻是她還一時沒從師生這個關系裏走出來。
明老師牽着她的手,羅一寒則行走在明老師另一側,兩人一左一右伴着明老師往餐廳而去。
坐定之後,便談起這次畫展。
“小師妹,還請不吝賜教,師兄這次畫展有何觀感?”羅一寒微笑而問。
“明老師先說吧。”這些細節,許自南一向都很注意。
明老師笑道,“你說你的,别管我,我有時間會單獨跟他說的,他這會兒不想我說呢,怕我說一大堆缺點來讓他沒面子。”
許自南再度笑了,真是很喜歡現在這樣輕松随意的氣氛,“那我就說了,這次寒師兄的畫展給我的震撼很大,我從中學到不少。”這是實話,不僅是畫技,包括給予她的人生的啓示。
羅一寒則微驚訝的樣子,“是嗎?小師妹現在相當謙虛啊!”
“嗯?”謙虛?她什麽時候不謙虛過。
“繼續說。”羅一寒笑道。
“嗯,我隻是覺得風格上變化挺大的,和上次畫展比,這次給人傳遞的情感明顯不同了。”許自南把自己觀畫時的體會說了。
羅一寒始終微笑着,而且笑容裏有種難以捉摸的意味,就連明老師聽了這話也笑了起來。
許自南正懵呢,羅一寒說,“看來我的畫比我人更有辨識度,小師妹記不得我人了,可是還記得幾年前我的畫。”
“這個……”許自南很是窘迫,“不是……我隻是……呃……在認人這方面的确不太那個……”話說她真的懷疑自己有臉盲症,不太能記得不熟悉的人的長相,尤其一面之緣那些,基本都是過目就忘,當然,除了晏暮青,所以說,她跟晏暮青也真是……哎,冤孽吧!她心中歎息。
羅一寒隻是開玩笑而已,笑了笑,示意許自南不必介懷,“說起來小師妹是我的一言之師,我的畫風有這麽大的改變,小師妹功不可沒。”
“啊?我?”她什麽時候成了一言之師了?
明老師笑道,“還記得你當年在師兄的畫展上說了什麽話嗎?”
說了什麽?她慢慢回想,這麽久了,誰還記得當年的一句話?
“也是關于師兄畫裏情感的。”明老師提醒她。
她終于想起來了,她好像是說,師兄的畫隻提出疑問,不解決問題,所有的畫都在彷徨、在掙紮、在質疑、卻沒有突破出來,好像還說了什麽這樣的畫家是不會成爲最終大家的……
想起來後的她頓時滿臉通紅,那時候她才剛進大學一年,完全就是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頭……
明老師看她的神色就知道她想起來了,還刻意問她一句,“想起來了?”
“嗯。”她格外不好意思,“師兄,那時候的我不懂事,也沒見過什麽世面,胡言亂語的,你别放在心上,現在給你賠禮了,希望沒有太遲。”
“哪有!”羅一寒笑道,“正是因爲你說得好,我才開始思考,不然就不會現在的我了。我該感謝你才是。”
許自南愈加覺得羞愧,“師兄……”
“好好好,咱們不說這個了,再說自南的頭要埋到碗裏去了。”明老師終于出來解圍,“說說自南吧,畢業後在幹什麽?”
“我……開了個畫廊。”她說,羞愧難當,在師兄的成就面前,她覺得自己真的一無是處。
“也不錯啊!怎麽樣呢?打算什麽時候也開畫展?”明老師問。
開畫展……
她想都沒想過!
她如今隻是個畫工而已,爲了迎合客人,畫些不着調的畫,非但沒有進步,隻怕作品缺乏思考和情感投入,反而退步了。
“我……我的畫拿出來,真是贻笑大方。”她覺得自己恨不得鑽地洞。
“怎麽會?你當年的畫在整個年級我是最看好的!技法雖然不是最佳,但是剩在悟性和靈性,那是天賦,是多少勤奮都趕不上的,畫畫不是做工,努力就一定可以,不然,爲什麽現在學美術專業的學生多如牛毛,真正成爲畫家的鳳毛麟角?”明老師道,“下回把你的畫拿給我看看,我們談談畫展的事。”
“還是……不要了……”許自南是有自知之明的,“我現在暫時還不想辦畫展,我想多學習,像師兄那樣,畫到一定境界了再辦畫展。”
“也對。”羅一寒笑,“免得到時候又被人說,畫裏沒有靈魂。”
“啊……”許自南無語,隻能羞愧羞愧再羞愧。
明老師笑出聲來,“先學習是對的,學無止境,人啊,一輩子都在學習的路上,對了,今年報研究生了嗎?”
考研啊?“也沒有……”
“沒報?是不想被學院束縛你畫畫的靈魂嗎?”明老師開玩笑道。
“不是……”許自南低聲說,“我……結婚了。”
---題外話---</p>還有一更争取在下午五點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