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隻袖子的主人頓了下,低聲道,“夫人醒了。”
一句話,把她從迷蒙的狀态驚醒,睜開眼來,她抓住的那隻袖子不屬于晏暮青,是阿百……
阿百站在床邊,手裏拿着她的手機,原來,她尖叫醒來時的一個翻身差點把被子上她的手機抖落在地,阿百身手快,手機搶救到了,卻被她錯當晏暮青抓住了衣袖。
她松開手指,良久,還保持着捏着他衣袖的姿勢,腦子裏還是夢裏那一幕,血腥、可怕,她的手指在發抖,劇烈的發着抖…溲…
思維終于漸漸清明,她是在自己家裏,小波死了,死得很可怕,她剛才不應該叫晏暮青,因爲正是晏暮青不允許她帶小波回去,小波才會死……
她的手終于垂下來,她翻過身,雙肩微微抖動。
屋子裏杵了一屋子的人,卻個個束手無策恧。
“夫人,葛醫生來了,讓他給您看看?”阿百試探着問。
許自南不理。
王伯煮了粥,端着也立在旁邊,“要不,夫人先吃點東西吧?”
許自南還是背對着大家。
葛醫生和阿百對視一眼,葛醫生搖搖頭。
阿百再次低聲問,“夫人,還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許自南還是不出聲。
大家沒辦法,隻好一直這樣站着,葛醫生打電話給晏暮青,說明這邊的情況,“夫人醒了,沒有再吐,隻是不肯吃東西不肯說話。”
也不知道晏暮青在那邊說了什麽,葛醫生應了聲“好”,就把電話挂了。
阿百和小麥都看着葛醫生,等他說話,葛醫生卻道,“晏先生讓我們暫時在這裏守着,看着夫人。”
許自南此時終于有了反應,隻是仍然沒有轉過身來,隻對他們說,“你們都走吧,不用在這,我想一個人待着。”
衆人不知道該怎麽辦,站着不動。
許自南知道他們隻聽晏暮青的,晏暮青讓他們守着,他們絕不會離開。皺了皺眉,終于轉身,看見自己的手機還在阿百手裏,于是坐起來,朝阿百伸手,“阿百,把我手機拿來。”
阿百将手機遞給她。
她主動給晏暮青打電話。
電話隻響了一聲,那邊的人就接了,“南兒?”
許自南聽見這個聲音,沒來由地心裏難過,再次想哭,哽住,也忍住,“晏暮青……”她聽見自己的聲音在顫抖。
“南兒,還難受嗎?吃東西了沒有?”
她控制住自己顫抖的聲音,“晏暮青,你讓他們都走吧,我想一個人待着,這麽多人會讓我覺得呼吸困難。”
晏暮青沉默片刻,“好。”
許自南立刻把電話給挂了,擡頭對這些人說,“晏先生說了,你們可以走了,不要再杵在這裏。”
她見他們還不動,眉頭皺得更緊,“不信的話你們自己再打電話問。”
阿百考慮了下,道,“夫人,不是我們不信,而是……還是聽晏先生再說一遍。”
許自南冷哼,那跟不信有什麽區别?
阿百還是當着她的面打電話了,阿百的手機屏幕一亮,她不經意瞥見,屏保是一隻狗,這個畫面觸動了她心裏的痛,她淚水一湧。
阿百向晏暮青求證後,這才算真的相信了許自南的話。
而這時候,許家的工人來彙報,卻是直接找阿百彙報的,“已經把小波處理了。”
今天一早起許家就一團亂,從小波消失,到找到小波的屍體,再到小姐回來,人心惶惶的,小姐又難過過度,家裏也沒有個做主的人,好不容易終于來了個阿百,雖然隻是保镖,但是是帶着姑爺的話來的,他的每一句話都代表了姑爺的意思,所以也就什麽都聽他的了。
許自南聽了這個彙報卻急了,“處理了?怎麽處理的?你們把小波怎麽了?”
大約是她語氣太急迫,工人反而不敢如實說,隻把責任推給了阿百,指指他,“是這位先生說的,把小波……”
還不敢說完,生怕小姐生氣。
許自南的目标立刻轉向了阿百,“你讓他們把小波怎麽了?你有什麽權力處理小波?”
阿百聽了,示意工人先出去,然後才回答許自南的話,“我讓他們,把小波埋了。”
“埋了?你敢!你憑什麽把小波埋了?我還要……”她想說,我還要看一看它,可是想到它血糊糊的樣子,後面的話卻說不出來了,隻是捂着嘴。
阿百卻道,“還要怎樣?還要留着它繼續被蚊蟲侵害嗎?”
許自南一愣,擡頭看着他。
阿百換了種語氣,低聲道,“夫人,小波不在了,你很難過,我明白,可是,小波已經很可憐了,爲什麽不讓它幹幹淨淨地走呢?繼續讓它血糊糊地躺在那裏嗎?它會害怕,怕冷,怕髒,甚至怕蚊蟲螞蟻的叮咬,它現在很弱很弱,再也不能保護自己了,連小小的蚊子都能欺負它,細菌也會分解它,再過幾個小時,它就會變臭,小波以前那麽幹淨那麽漂亮,它怎麽會喜歡自己現在這個樣子?”
許自南的眼淚,再次大顆大顆往下掉,她淚眼迷蒙地看着阿百,“阿百,你怎麽知道小波以前幹淨漂亮的?”
阿百的聲音穿越淚牆,仿佛隔着一層霧一樣,“我當然知道啊!所以,我讓他們把阿百洗得幹幹淨淨的,給它重新建一個家,讓它的身體休息,靈魂安息,魂魄升天,也許,不久以後,它會變成另一隻小狗,重新回到人間。”
許自南驚訝地看着阿百,印象中的阿百是退伍軍人,是木讷的鋼鐵漢子,居然會說出這麽感性的話?可是,這番話卻如此切合她的心意,好像一語擊中她内心最柔軟的地方,讓她的眼淚嘩嘩直流。
她是受過無神論教育的,從不相信輪回和轉世,可是這一刻,她真的願意相信,相信小波會在未來的某個時刻變成另一隻小狗,回到她身邊。
她哭着問阿百,“阿百,真的會嗎?小波會回來嗎?”
淚光中,阿百似乎在微笑,“我相信,我真的相信它會。也許有緣,會再次回到你身邊,也許會變成别人家的小狗,可它總會回來的,會在陽光下撒着歡奔跑,會在花園裏追蝴蝶兒……”
許自南沉浸在這段話裏,隻有淚水,在回應……
許久,她才問,“阿百,爲什麽你會這麽想?你也有過狗狗嗎?”她想起剛才看到的阿百手機裏狗狗的照片。
阿百點頭,“是的,有。”
“那……它現在呢?”她從來沒見到過阿百的狗,在晏暮青身邊,也不可能帶着狗吧。
“在這。”阿百把手機給她看,屏保便是她剛才看到的那隻狗,而且,是一隻大狼狗。
阿百把手機解鎖,一張一張照片翻給她看,原來這隻狗竟然是軍犬,好幾張都是阿百穿軍裝時跟它的合影,阿百跟它好親密。
她喜歡看這些溫暖的照片,雖然仍然會讓她想起小波,還是會讓她心疼,可是,她還是願意看,至少,她覺得阿百之所以說出之前那些話來不是沒理由的了,阿百是懂狗狗的,隻有懂狗狗的人才會把狗狗當成親人一樣。
“它叫什麽名字?”她邊看邊問。
“虎子。”
虎子?還真是一個典型的軍犬名字……
“所以,後來你退伍了,就再也沒有見到虎子了嗎?你想它嗎?”她問。終于有人明白她的感受了,阿百一定也是很想虎子的吧?
阿百點頭,“是的,想,很想……”
這時候,照片卻翻到了虎子相冊的最後一張,一個小小的墳墓,墓碑上寫着:英雄虎子……
許自南驚訝地捂住了嘴,同病相憐之感頓生,她更懂阿百了,難怪阿百會說,小波有一天會回來……
“阿百……”她同情地看着阿百,原來,這個她一直認爲和晏暮青一樣是冷血保镖的鋼鐵漢子,居然有這麽一顆柔然的心。
阿百将手機收了起來,低頭,許自南就看不見他的表情了,隻聽見他的聲音,“是的,虎子犧牲了。爲了救我,中了七槍……”
短短的幾個字,卻字字撞擊在人心尖尖上,震撼,感動,痛心,最後化作磅礴淚水。
許自南泣不成聲,卻不知是爲了什麽了,許久,才找到一句話,看着阿百,抽泣着大聲問,“阿百,虎子和小波都是好樣的,是不是?”
阿百用力點頭,“是!都是好樣的!”
而後,便是許自南再一次大哭,且一邊哭一邊說,“阿百,我相信!小波的靈魂會升天,不就以後,會變成另一隻狗狗回到人間,也許我不會再遇上它,可是,它會在另一個家裏過得很開心,虎子也會!一定會的!說不定虎子已經回來了,隻是你還沒發現它。”
“是的,我相信。”阿百看着她說,“那,夫人現在吃點東西好嗎?”
許自南一愣,淚痕未幹,卻終于點了頭。
一時,王伯和其他工人盲開了,趕緊把粥什麽的都端了進來。
許自南吃得很慢,可是,卻是實實在在地在吃,一口一口地,把王伯端來的東西都給吃完了。
在門外候着的小麥終于松了口氣,給晏暮青打電話彙報,“晏先生,夫人現在不嘔了,哭了次大了,吃東西了。”
晏暮青在那邊僅僅隻是“嗯”了一聲。
“至于小波,阿百做主埋掉了,夫人起初很生氣,現在被阿百哄好了……”小麥繼續彙報并請示,“那我們現在是回來還是繼續留在這裏?”
晏暮青猶豫了一下,“你們在外面候着,不要回來,也不要煩着她。”
“好的。”小麥往裏看了看,“夫人好像要出去,我看看……哦,夫人是要阿百帶她去看小波的墓。”
“行了,我知道了,讓阿百也留在那吧,今天都不用回來了。”
“好。可是先生您不用車嗎?”小麥又問。
“我自己開或者另外叫司機。”他有些不耐煩起來。
小麥聽得老闆語氣不好了,也不敢再多說,那邊電話挂斷,他收了手機,退到許自南看不見的地方,剛才老闆說了,留在許家,可是不要讓夫人看見,可是阿百怎麽能在夫人面前不招夫人煩?他怎麽做到的?
許自南和阿百一起出了門,前面帶領他們的是負責埋葬小波的工人。工人帶着他們來到花園裏,花園裏一個小小的墳堆,周圍一圈草,墳堆上鋪滿了菊花。
“就是這裏。”工人道。
許自南站在原地不動,還是會流淚,想起那驚恐的一幕還是會痛心,眼前的小墓堆,看起來安甯而靜谧,真不知道調皮的小波喜歡這麽安靜的環境嗎?
想到這裏,眼淚再度嘩然。
---題外話---</p>加更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