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之前有過猜測,可是沒那麽笃定,不過幾面之緣的陌生人,有什麽理由仿她的畫?
此刻,他坐在她對面,面含微笑,彬彬有禮,“你好。”
她凝視着他,那一句“你好”卡在喉嚨裏說不出來,她可以百分百地确定,這個人,她不認識,可是,又該如何解釋眼前這一切。
“我想知道這些是怎麽回事。”她說。她想,他應該明白她說的這些,是指的什麽溲。
他的目光環顧牆上所有的畫,依然微笑,“小南,你真的認真看過這些畫了嗎?”
什麽意思?
她疑惑地看向其中一副,她趴在課桌上睡覺的那張,頓時大驚恧。
之前她隻顧着看畫裏的人了,以緻忽視了畫中的背景,這幅畫的背景是教室,可是并不是随意畫出來的教室,而是她念大學時上課的那一間,黑闆上方貼着的字,和當年教室裏貼的一模一樣,還有天花闆上的吊燈,有一根壞掉了,有半個學期的時間都是垂着的,講台上正在授課的老師,隻是作爲背景人物,她都沒留意,現在細看,不正是教美術史的老師嗎?胖胖的身材,還有那副眼鏡,太具标識性了!
再看其它幾幅,所有的背景都是她熟悉的景物,全是她所在的大學。
“你是……”她驚訝地看着他。
“我是孟潮白。”他的眼睛裏,仍是那安靜的微笑,“你不知道我是孟潮白,可是我知道你是許自南。”
難道他也是曾經喜歡過她的男孩子中的一員?她警覺地想。她并不希望如此,而且,也不喜歡這種感覺,被人喜歡,是一種負累。
他的笑容放大了些,“别緊張,我并沒有别的意思,隻是,我說過,我喜歡你那幅畫,它讓我想起一個人,一段時光。”
“那個人,像我?”她問,隻要那個人不是她就行了。
他搖頭,“不像。”
那她就不明白了,不像他畫她幹嘛?
“算了,你不會明白。”他笑了笑,“小南,你不問我爲什麽認識你?”
其實她對他叫她小南,一直覺得别扭,好像太親密了,但是,她一時就忽略了他是什麽時候開始這麽叫的,等她醒悟過來,他倒是已經叫習慣了。
她沒接腔,他卻自問自答了,“那時候你是班花,是校花,傳聞中的你對男聲冷若冰霜,當然不會注意到一個我,我不是在籍生,隻不過是對畫畫感興趣的一個窮小子,坐在教室最角落裏的一個旁聽生。”
是嗎?念書時的她,确實從來不正眼看過男生。
“我愛過一個女孩,她也愛我,我很貧窮,她從來不嫌棄,陪着我一起打工,我們有過一段很快樂的時光,後來……”他陷入沉默,目光凝視着許自南,黑瞳裏層層疊疊的,湧起莫名的東西。
許自南沒有說話,後來怎樣,那是他的故事,與她無關。突然間想起心理咨詢師曲北昀說的話,她畫的房子沒有門,她是一個拒絕别人走進她内心的人,有時候覺得,好像真的是這樣,而她,也不喜歡走進别人的内心。
孟潮白眸子裏的東西很快沉落下去,微笑重新回到他臉上,“對不起,不應該跟你說這個,我喜歡你的畫,隻是因爲,我的故事發生的時間和你這幅畫的時間是重合的,我隻在你們學校旁聽了兩年,後來就因故沒能再去。那時候你總喜歡坐在教室前排,我每次聽課看到的都是你的背影,所以,你的畫讓我想起了那段時光,你也是畫畫的,應該明白,有時候我們畫出來的東西隻是一個意象而已,我承認,我畫的你,或者說,借着畫你,懷念的人是她,是我的過去,小南,再一次對不起,希望沒有給你帶來困擾。”
她搖搖頭,“沒事。”他畫的,的确隻是一個背影而已,沒有一張是她的正面,如果換成别人,誰知道這畫的是誰?
隻不過,她介意的是另一件事,“還是……不要叫我小南吧,我們……不是那麽熟。”她天生不是一個善于拒絕的人,這也是她在校時始終保持冷若冰霜的原因,怕拒絕的時候難以啓齒,不如不給機會讓人靠近。
孟潮白表情微微一僵,不過一閃即逝,快得幾乎沒有痕迹,仿佛那縷微笑始終挂在他臉上不曾有變化,“我從前是聽你的同學這麽叫你,如果你不喜歡,那我就叫許小姐吧。”
“不。”她果斷地說,“我結婚了,我丈夫姓晏,不知你是否知道。”
“晏啊?”他笑着重複了這個字,“這個姓,有誰不知道?”
許自南卻在他這兩個問号裏聽出了嘲諷的意思。她是個護短的人,雖然晏暮青跟她之間各種莫名其妙的别扭,但是她的敵我意識還是十分分明的,誰是自己人,誰是外人分得清清楚楚,她允許自己沒有下限地狂踩晏暮青,卻不喜歡别人對他半點不敬,聽他這麽說,便不太高興了。
“孟先生,莫非這個姓跟你有過節?”她的語氣裏毫不掩飾地有了火藥味。
孟潮白始料未及,忙道,“不,你誤會了,我隻是在說一個事實而已。”
許自南沒有再說什麽,站起來要走。
正好這時,服務員把她的雙皮奶送來了,而她,卻對它沒那麽感興趣了,“不要了,謝謝。”
雙皮奶好吃,可天下賣雙皮奶的并非隻有這一家;
她家大叔不好,可是,那是她唯一的大叔!嘲諷大叔就是嘲諷她的臉面!
回到畫廊,笑笑追着她問,“怎樣?是不是好吃?”
“不過如此!”她根本就沒吃。她是一個對吃比較挑剔的人!而且有原則!雖然,她的原則在大叔面前是毫無原則!
中午的時候,粟輕暖打來電話,問她下午有沒有時間,一起去看漫展。
她毫不猶豫答應了,約好下午兩點見面。
吃過午飯,小憩了一陣,把畫廊交給笑笑之後,自己收拾收拾打算出發,心中還在盤算着能不能跟晏暮青說一聲,晚上和暖暖在外面吃飯算了。
這個想法還沒揣熱,她走出店門,就看見晏暮青的車開過來了,在她店前的路邊停了下來。
她站住腳步,有一種不妙的預感。
果然,他下了車朝她走來。
“我已經約了人了!”她趕緊申明。
“約了誰?推掉!”他在她面前站定。
“……”他這句話的重點根本就不在約了誰,而在推掉!他是屬霸王龍的嗎?“我約了暖暖了!做人要講信用不是嗎?”她試着說服他。
可是,晏大少爺決定的事,什麽時候有人能說服得了?
隻見他擡腕看了下手表,“趕緊的,時間快到了。”
“去哪裏啊?”她皺着眉嘟着嘴,滿臉不高興。
“約了醫生,給你檢查身體,聽話。”他伸手摸摸她的頭發。
“我身體好好的,不需要檢查!”她抱着最後的希望,希望他能讓自己去找暖暖。
“不是打算要孩子嗎?做個全面檢查。走吧,上車了。”他轉身,示意她跟上自己。
她站在原地不動,“可以改天嗎?我都已經約好人了!我不想今天去。”
“不能!是孩子的事重要,還是你們兩個出去瞎混重要?”他站在幾步遠的地方,反問她。
什麽叫她和暖暖去瞎混?太瞧不起人了!太不尊重人了!
他見她不動,隻好重新走回來,從她包裏掏手機,“你不好說的話,我來打。”
“算了,我自己來!”她推開他的手。
給暖暖打電話的時候,她頂着被暖暖嘲笑“重色輕友”的壓力告訴暖暖她不能去漫展了,沒想到暖暖竟然沒有埋怨她,反而讓她好好陪大叔……
這簡直不像暖暖的性格了,以前在遊戲裏也有些好姐妹的,每次哪個姐妹要去約會而撇下大家,暖暖那張利嘴都會說得人恨不得以死謝罪……
“說好了?”晏暮青見她收了手機,問。
她瞪他一眼,明知故問!
“走吧。”他再次摸了摸她的頭。
雖然心不甘情不願,但還是無可奈何地上了他的車,一個下午的檢查,她都沒開笑臉,任晏暮青帶着她擺弄來擺弄去,看了西醫看中醫。
有些檢查結果還沒出來,但是醫生初步估計她的身體沒問題,尤其中醫專家,算是十分笃定了,但還是應晏暮青要求,給她開了些調理的中藥。
她完全沒想到還要吃中藥!那種苦哈哈的東西,她從小就讨厭啊!
她不停給晏暮青使眼色表示發對,可晏暮青就像沒看見一樣……
她心中本就憋了氣,現下将她一激,她的逗逼屬性又開始不安分了,一副憂愁的樣子對老中醫說,“醫生啊,其實我們夫妻倆遲遲沒有孩子,我覺得問題不在我身上,不如你也給他開點藥吧。”
“哦?”醫生轉而問晏暮青,“你覺得有哪些異常嗎?”
以晏暮青對她的了解,知道她又要耍花招,這是在報複他不準她跟暖暖去約會呢!
于是道,“我還好,沒有異常。”什麽遲遲,他們才正式在一起多久?
許自南卻一臉憐憫地看着他,“老公,你就不要老顧着面子了,還是對醫生說實話吧,畢竟孩子重要啊!”她第一次叫他老公,怪别扭,可爲了惡心他,隻能先惡心惡心自己了。
老中醫聽了也道,“沒什麽難以啓齒的,哪裏不正常,說吧。”
“真沒有!”晏暮青看着這個小惡魔似的妻子,道。
許自南搖頭歎息,“醫生,您知道我們爲什麽遲遲沒孩子嗎?根本就是因爲他不舉啊!”
她一邊故作深沉狀,一邊偷瞟她家大叔,希望從大叔臉上看出點暴跳如雷的征兆,他不讓她好過,她也要氣得他七竅生煙才是!
可是,爲什麽他反而還面帶微笑,一點兒生氣的表現也沒有呢?
她突然覺得這出戲不知道咋演下去了,于是繼續一副擔心的小妻子的樣子,對醫生道,“他這個人死要面子,隻帶着我東看西看,從來不肯檢查他自己,醫生,麻煩您給他檢查一下,我在外面等好了……”
三十六計,走爲上計。
她腳底抹油,溜出診室,臨行,也不敢再多看晏暮青的表情了,唯恐他來拎自己的後衣領。
當然,她也沒想過能就此溜出醫院去和暖暖會面,阿百領着保镖就在診室門口站着呢……
她老老實實在診室外等,不一會兒晏暮青就出來了,臉色平靜,什麽也看不出來。
她安全了嗎?她舒了口氣,偶爾能讓他不痛快,是她苦逼日子裏唯一的一點點樂趣了……
這一趟來醫院,收獲了一大堆中藥回去,而且全是給她的,她從現在開始舌尖就發苦了,随之臉也苦兮兮地皺成一團。
車上,他揉了揉她的臉,“别老苦着臉,從現在開始要保持好心情。”
有這樣的道理嗎?他惹她不高興了,還要勉強她保持好心情?“你當然心情好,每次都是我聽你的!”她忍不住回嘴。
他便順手捏她的鼻子,“讓你聽我的,是因爲我是對的!你還小,懂什麽?”
“是啊,我還小,生什麽孩子!”她飛快地順口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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