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自南慢慢地咽下口裏的這口湯,直起身來,微微一笑,沉着的樣子倒是有幾分晏暮青的神韻,“不是我不說話,而是,出嫁前媽媽一再教育我,晏家是禮教大家,嫁過來以後衣食住行都要懂得守規矩,不可讓晏家因我而被人笑話,而從小媽媽教我的規矩裏,有一條就是食不言寝不語。我吃飽了,你們慢用。爸,我上樓了。”
她款款起身,優雅得當。
她看見晏項文和簡甯的臉頓時黑得跟鍋底似的,她這段話綿裏藏針地指責晏暮山和晏暮秋沒有教養,實則也一棒子敲到了晏項文和簡甯頭上,子不教父母之過嘛。
也許話重了些,可晏暮山和晏暮秋沒有教養是事實,更何況,她也沒有直截了當地罵過去,别人愛怎麽理解就怎麽理解吧!唯一覺得有愧的,還是對晏項文,因爲他是晏暮青的親生父親,待會兒要不要去認個錯?考慮下溲。
至于晏暮山和晏暮秋被噎得一下沒有反應過來,這二人擅長近戰強攻,對于她這種綿柔型繞了一個彎子的遠攻有點不适應,待适應過來以後,許自南已經離座了。
“喂!你什麽意思?”晏暮秋沒忍住,叫嚣。
晏暮山隻差一個耳光扇過去了,虎吼一聲,“閉嘴!丢人還沒丢夠嗎?恧”
見老爺子動真格的了,晏暮秋才有些怯意,不服氣地坐下。
簡甯那也不好受,尖聲叫起來,“這叫什麽規矩?你給我站住,有說自己兄弟姐妹沒家教的嗎?那是罵我和你爸沒教好了?”
許自南回身,仍是謙虛的笑,“不敢,我可從來沒這麽說過,簡姨您自己想多了,爸,您可千萬别誤會。”
她反正沒說!至于你自己心虛想到這一層,那也是你自己的事!
她說完正打算再次上樓,可突然想起了晏暮青吃飯前說的話,吃完飯再吃水果……
她偷瞟了一眼晏暮青,果然見他也放下了筷子。
她暗哼,看着她被人欺負也不幫忙!還指望在她這兒吃到水果?!
小魚兒這時候從座位上滑下來,牽住了許自南的手,“大伯母,我也吃飽了,我能跟你玩會兒嗎?”
太好了!小魚兒是上天派來救她的!
“好啊!”她欣然答應。
眼角的餘光,看見晏暮青臉色微微一沉。哼,現在沉臉了,剛才她被欺負的時候還神色如常呢!
小魚兒極爲懂事,拉着她的手還去跟晏暮青請假,“大伯,我可以借一下大伯母嗎?就一會兒。”
小魚兒其實是害怕晏暮青的,但是這種害怕僅僅是基于一個晚輩對一個嚴厲長輩的害怕,大人們的恩怨他并不了解,所以,倒不至于在他面前話也不敢說。
晏暮青對人人都冷淡,待小魚兒也不會熱情,但是也從不兇他(雖然不兇的時候不比兇時少了威懾力),所以,雖然皺了皺眉頭,但總不至于跟一個小孩子搶人,于是點了頭。
小魚兒便牽着許自南出去了。
許自南知道,他一定是牽着她去樹屋的。
果然,小家夥把她帶進了自己的領地,而且還一臉憂愁。
“怎麽了?”她摸了摸小魚兒的頭。
小魚兒低着頭,“大伯母,我爸爸媽媽要離婚了。”
“可是……你們昨天不是去媽媽那了嗎?”她其實真不知道小魚兒的媽媽是何許人也,她沒有過孩子,也不知道怎麽安慰一個難過的孩子,難道騙他說爸爸媽媽不會離婚嗎?肯定是不行的。
“就是昨天,爸爸媽媽吵架了,媽媽說的。”小魚兒扁了扁嘴,好像要哭出來,“大伯母,小魚兒是不是不乖,媽媽不喜歡小魚兒,所以才不要小魚兒了……”
小魚兒本來就長得粉粉的,極可愛,如今這模樣,直看得許自南心都酸軟得卷起來了,忍不住抱住小魚兒,柔聲道,“不是的!小魚兒是世界上最可愛的孩子。”
“可是媽媽爲什麽不要我了……”小魚兒依進了她懷裏,抱住她脖子。
屬于孩子特有的香味盡數鑽進她鼻子,她鼻子也跟着發酸,“小魚兒,你要明白一點,媽媽是和爸爸吵架才要離婚的,那是爸爸媽媽之間的問題,跟小魚兒沒有關系,不管爸爸媽媽是在一起,還是分開,他們對小魚兒的愛是不會變的,他們還是你的爸爸媽媽呀!”
“不是的!大伯母,媽媽要出國,再也不回來了。”小魚兒扁着嘴說,“媽媽不喜歡我,從來都不抱我,也不帶我睡覺,不來幼兒園接我,每天都是爸爸接的……”
“……”她無語,真不知道小魚兒的媽媽是何方神聖了,如果小魚兒說的是真話,其中又沒有什麽合理的理由的話,那這個媽媽她真的給不了好評了,但是小魚兒這裏還是要好好安撫的,“小魚兒,你知道嗎?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夢想,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隻有用自己喜歡的方式去生活,去追逐自己的夢想,她才會快樂。”
她說完,覺得這話對一年級的小朋友來說還是深奧了些,于是又道,“比如,蝴蝶喜歡在陽光下飛舞,而蚯蚓喜歡地底下的黑暗,有一天蝴蝶恰好落在地上休息,蚯蚓湊巧也從地裏爬出來,兩人做了一會兒的朋友,蝴蝶跟蚯蚓說外面的世界,蚯蚓則告訴蝴蝶它穿過多少土地,他們談得非常開心,可是,最後他們還是要分開啊,因爲蝴蝶還要在花叢中飛舞,蚯蚓仍然要回到地下去,我們不可能把蝴蝶塞進地裏,也不可能讓蚯蚓去陽光下飛啊,你說呢?”
小魚兒似乎明白了,“那,媽媽是蝴蝶,要飛走了嗎?小魚兒是蚯蚓,要回到地裏去?”他說到這裏,忽然哭了,“我不要做蚯蚓,我是小魚兒啊,蚯蚓不漂亮……”
“……”到底是孩子!許自南一個頭兩個大,現在要不要給他講一講不能歧視蚯蚓的長相啊?要不要培養一下小魚兒正确的人生觀?
她想了想,還是算了吧,這個大任務以後再完成,先把他哄得高興了再說。
于是費勁口舌告訴他,她隻是打個比方,并不是說小魚兒真的就像蚯蚓……
好不容易,小魚兒才不哭了,抽噎着問,“大伯母,你是說,媽媽飛走了,她才會快樂是嗎?”
“是的啊!”她給小魚兒擦着臉上的淚,“所以,并不是小魚兒不乖,而是媽媽跟爸爸在一起并不開心,小魚兒也不希望看到爸爸媽媽不開心是不是?”
小魚兒沉默良久,終于點頭,“嗯,小魚兒不喜歡爸爸媽媽吵架,如果媽媽飛走了,會開心的話,小魚兒就不哭了……”
許自南親了親他帶淚的臉蛋,心疼這孩子的懂事,“小魚兒,媽媽雖然飛走了,可是并不是不愛你了,相信我,媽媽會在别的地方想着你的,不要難過。”
她始終堅信,沒有不愛孩子的母親,所以,不管晏暮白夫婦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麽要離婚,遠走的小魚兒媽媽不會不想小魚兒。
小魚兒聽了用力點頭,眼淚嘩嘩直流,可是因爲剛剛答應過許自南不哭,拼命地憋着,小臉都憋得變形了。
許自南更加心疼,摟緊他親他的小臉,“乖,小魚兒,大伯母知道你很勇敢,如果實在想哭就在大伯母懷裏哭一會兒。”
小魚兒卻使勁搖頭,倔強地說不哭就不哭。
良久,生生自己緩過去了,才能勉強說出話來,盡管仍然吞吞吐吐,“大伯母……可是……小魚兒……還是會……會想……媽媽……小魚兒想……想媽媽的……時……時候,大伯母……可以……陪……我……嗎?”
聽着這話,許自南的眼淚也奪眶而出了,抱緊了小魚兒的小身體,連聲道,“可以的!當然可以的!小魚兒想媽媽了就來找大伯母!”
小魚兒也緊緊抱住了她。
許自南抱着他輕輕地搖,搖到小魚兒這股悲傷勁兒漸漸不那麽強烈了,她從小書架上抽出一本書來,給他讀書。
點亮了燈,樹屋裏一片明亮安甯,她輕輕柔柔的聲音在樹屋,乃至寂靜的小樹林裏回蕩,小魚兒漸漸被書中的世界吸引,逐漸開朗起來,不時會問個問題,說到有趣處,還會笑出聲來。
許自南看着他,微笑,到底是個孩子,快樂和悲傷都是如此簡單而直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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