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我知道了,你自己小心啊!”他那邊既然如此急迫,她不會再用她的事情令他擔憂煩惱,雖然她不确定他是否一定會擔憂。
電話匆忙斷了線,她同時想起不知在何處的爸爸,再次撥打爸爸的電話,還是沒法接通……
最後,卻是打了個電話給徐姨。
雖然跟徐姨不對盤,但是他希望她能跟徐姨好好相處,而且有些事也的确要跟徐姨交代一聲溲。
“喂。”徐姨在那邊的語氣就很不好。
她現在沒工夫跟徐姨計較态度,隻把自己的事說完,“徐姨,暮青等會兒回來你記得給他煮點姜湯,這天氣他出去,一定淋雨了。”
徐姨卻硬邦邦地回她,“還用你說嗎?照顧大少爺我比你在行!恧”
沒錯,照顧晏暮青沒人比得過徐姨,她有時候甚至覺得晏暮青根本不需要老婆,因爲徐姨包攬了一個妻子能做的所有活,當然,除了床上運動,可是,照眼前的情形來看,晏暮青也沒跟她進行這項活動啊!若說是爲了心靈的慰藉而娶妻,那她這個慰藉就實在驚悚了點……
她繼續道,“還有,等暮青回來,你跟他說聲,我媽媽住院了,我在醫院。”
那邊是短暫靜默,而後,電話斷了,她也不知道徐姨的沉默是答應轉告還是不答應……
重又收起手機的時候,她發現孟潮白還在靜靜地看着她。
對于孟潮白今天湊巧出現在這裏,并且冒着風雨的一飯之恩,她心中還是感激的,隻不過,他真的沒有必要再像她這樣堅守在這裏,也沒有理由,他們并沒有熟悉到這個程度。
“孟先生,謝謝你,不過,已經很晚了,你還是早點回去吧。”她說。
孟潮白卻隻是道,“是的,已經很晚了,外面風大雨大,我這麽回去,随時台風來襲,還不如就在這裏。”
這麽一說,許自南倒是啞口無言了。
終于,搶救室裏的人出來,許自南管不了孟潮白了,直奔上去。
“病人顱内出血,需轉入重症監護室。”醫生交代下這麽一句話。
許自南頓時呆住,連該問醫生什麽都忘記了,她不知道在誰的拖拽下來到ICU的。
透過玻璃,看着裏面一動不動的馮汐,許自南眼淚直落。
媽媽這後半生的人生,實在太慘烈,兩年前廢去雙腿,現今還沒從往日的傷痛裏走出來,又變成了這般樣子,母女連心,叫她如何不痛?
而這一切,可以說爸爸都是始作俑者,偏偏的,如此重要的時刻,爸爸還不知所蹤……
如果說,以前她還對爸爸抱有幻想,希望沒有離婚的兩人最終能回到從前,至少能相互照顧,此時此刻,終是對爸爸有了深刻的怨尤。
ICU的醫生告訴她,沒有必要一直守在這裏,ICU會照顧好病人,親屬隻在規定時間來探視就行。
可是,她要怎樣才能做到不守在這裏?
“媽媽一個人在裏面會不會害怕?萬一醒過來找不到人怎麽辦?我不影響醫生工作,我就遠遠地陪着媽媽。”她流着淚說。
馮嬸被她說的也是眼淚直流,勸她,“南兒,你留在這裏也是沒有用的,醫院規定不能啊,趁現在台風還沒來,趕緊回去,不然晏家的人會擔心。”
到底是上了年紀的人,考慮的更多的是夫家的感受,認爲女孩子嫁人了,就該以夫家爲重。
許自南還是搖頭,趴在玻璃上不肯走。
後來,醫生來“趕”,她便遠離了,可仍然蹲在那,靠着牆,說什麽也不願意把媽媽一個人孤零零的扔在這裏。
“你們不知道……”她呆呆的,悠悠說道,“在裏面的人不是沒有知覺的,那個世界很黑,很孤獨,媽媽會害怕的,會的……你們不知道……”
馮嬸和孟潮白聽了,神色都是一暗,再也沒說什麽了……
“小南,别怕。”孟潮白握住了她的手。
他的手很涼,這個動作也很突兀,可許自南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渾然不覺。
突然,馮嬸驚道,“姑爺來了!”
孟潮白才放開了許自南的手,看着走廊那頭走來的人。
暗影裏,身形漸漸清晰的許墨滄樣子十分狼狽,被大雨淋成落湯雞一般,上來就問,“南兒,你媽呢?你媽怎麽樣了?”
許自南怨恨地看了他一眼,“爸爸”兩個字再也不願意叫出口。
許墨滄眼神痛楚地一個痙/攣,轉而問馮嬸,“汐汐到底怎樣?我看見你留的紙條馬上來了。”
馮嬸擦着淚說,“汐汐摔下來,現在在重症監護室裏面。”
馮嬸是不敢對許墨滄有怨言的,至少不敢表現出來。
“我知道,那就是……看不到了……”許墨滄很是頹喪,疲憊的臉上滿是懊悔,“都怪我!是我的錯!”
許自南冷冷地看着他,“你這輩子犯的錯還少嗎?”
“……”許墨滄一時無話可答,隻是悲哀地看着許自南。良久,才說,“女兒,對不起。”
許自南的冷漠不曾因爲這句女兒而減少半分,反而更加森然,“别叫我女兒,我這輩子最恥辱的事就是姓許!”
許墨滄眼中的痛楚愈加深刻,臉微轉,眼淚流淌下來,哽咽着,還是那句,“對不起……”
“你對不起的人是媽媽!你這時候去,去玻璃前跟媽媽說一聲對不起,能把媽媽喚醒的話我就原諒你,否則,我也要說對不起了,對不起,我永遠也不會再叫你爸爸!”她一口氣把這些話吼了出來,依稀仿佛,曾經某個時刻,這樣的話也說過一次……
至此,再無人說話,三個人都在醫院的牆角。是的,是三個人。孟潮白不知什麽時候已經離開了。
許自南沒有關注到這一點,可是馮嬸察覺了,四下裏看看,沒看到人,回憶了下,好像是許墨滄來的時候,他就不見了的。
三個人靜靜地等待着,不知是等待天明,還是什麽……
天微亮的時候,是許墨滄想起來了,聽得外面雨點聲小了,勸許自南,“南兒,叫晏暮青來接你回去,趁現在風雨沒那麽大,台風是在今天登陸。”
許自南沒有理她。
她要等在這裏,第一時間去看媽媽。
許墨滄隻好又道,“南兒,聽話,回去洗個澡,睡一覺,精神養得足足的,如果媽媽醒來,看見你這個樣子也會心痛的,你說是嗎?”
許自南有些遲疑了。
“我保證,如果媽媽醒來,我一定打電話通知你,這期間,我寸步不離地蹲在這裏。”許墨滄猶如發誓般的說。
許自南再讀冷笑,“你的保證管用嗎?”
難道爸媽年輕的時候不是曾許諾過用生命來守衛這愛情嗎?
許墨滄愧疚不已,可是卻肅穆地道,“南兒,我發誓,從此再不讓你媽媽離開我的視線範圍。”
“希望你能做到。”她不無嘲諷。
許墨滄并不怪責她這樣的态度,“南兒,回去吧,如果這是在病房裏我也就讓你守着了,可這ICU你守着一點意義也沒有啊!倒不如我在這,你回去,休息好了,等你媽媽醒來需要點什麽你才有精力照顧啊?你說是嗎?”
“是啊,南兒,聽話吧。還有我在這呢,不是嗎?”馮嬸也幫着勸。
許自南沒說話,眼淚卻湧了出來,還是沒辦法這樣走開。
許墨滄見她不那麽強烈反對了,道,“我打電話叫晏暮青來接你。”
“不,不用了!”她忙道。晏暮青這麽久都沒打電話來,也不知道回去了沒有,他也是在風雨裏忙了一天一夜的人,她不想再勞動他。
“那……”
“我自己可以回去,我的事不用你管!”她終是下了決心先回家看看,大不了洗個澡再來,手機沒電了,晏暮青一個晚上如果在外面也挺危險的,她……竟也有點挂念。
許墨滄到窗邊看了看外面,“要小心。”
許自南沒回答,走了。
街上車輛極少,她開得很快,心中很是着急,倒并沒有害怕。
即便比平時快一半的時間趕回晏家,到家的時候,天也已經亮了。
下車,進了家門,便覺得氣氛詭異。
晏暮青臉色鐵青地坐在客廳中央,小麥在一旁低垂着頭,顯然已經被訓得沒法擡起了,而晏暮白、小魚兒和晏項文都在這裏,明顯的,全都在看晏暮青臉色,包括晏項文這個當父親的,在晏暮青面前,尤其在晏暮青生氣的時候,也是沒有尊嚴的。
而晏暮青此刻生氣的理由應該顯而易見,大約是爲了她……
當她終于出現在門口時,所有人都松了口氣,小魚兒還兩眼亮晶晶地指着她的方向,“大伯母回來了!我就說一定會安全回來的嘛!”
此時敢這麽說話的也隻有小魚兒了,要說站着這幾人裏,不知道是不是真的隻有小魚兒還稍微不那麽怕晏暮青。
而晏暮青的臉色卻在見了她之後青得更嚴重了,她站在門口,愣愣地看着他,有些不知所措。
晏暮青卻站了起來,大步走向她。
這樣的步伐有些急,帶着怒火,她能感覺到。
走到她面前,一把握住她的手,拉着她往樓上奔。
身後,她聽見小魚兒在小聲跟晏暮白說,“慘了,爸爸,大伯母會不會被大伯打啊?大伯看起來好可怕的樣子。”
“别瞎說!”晏暮白低聲呵斥小魚兒。
她累了一夜,又擔心過度,本來就疲乏不堪,幾欲虛脫,也是任由他拽着,幾乎是将她提上樓的,一路上來,鞋子還在樓梯上蹭掉了。
他和她的事,他不想在家人面前說,她理解,所以一路都選擇閉嘴,進了房間了,她才道,“晏大哥,你什麽時候回來的?事情處理好了嗎?”
這是她關心的事,可是并沒有得到晏暮青的回答。
他緊握着她的左手,嚴厲地問她,“我走之前怎麽跟你交代的?你到底是有多瘋,台風天還要出去?這個家就關不住你嗎?”
咦?怎麽變成這樣了?雖然她跟小魚兒沒說清去了哪裏,但是她跟徐姨說了呀,還讓徐姨轉告,那徐姨到底轉告沒有?
她心裏已經有了答案,不免有些憤然,這個徐姨實在太過分,如果說之前徐姨跟她起沖突都是爲了晏暮青好,比如第一次是爲洗衣服,第二次是遵守晏暮青的規定,那這次是什麽?陽奉陰違?還是挑撥離間?唯恐天下不亂?
她忍不住辯駁,“我沒有出去瘋,我跟徐姨說了……”
“徐姨徐姨!現在是說你的事,和徐姨沒有關系!很徐姨說了?你跟我說了嗎?我不是告訴過你有事直接跟我談嗎?”他清白的臉色,明顯寫着怒意。
“可是我告訴過徐姨我……”
她的話沒能說完,因爲晏暮青的手指觸到了她左手無名指,臉色變得異常難看,聲音高了不知多少個分貝,“你的戒指呢?”
她心中大震,拇指一觸,無名指上的戒指真的不見了!
晏暮青的臉色讓她感到了害怕,因爲她從沒見過這樣的晏暮青,她眼中的晏暮青是處事永遠不驚不亂,就算天塌下來他也可淡然面對,仿佛輕輕一伸手就能将天撐住……
然而,此刻的他太可怕了,眼中噴出的是吃人的怒火,面目更是盛怒到猙獰,她情不自禁退後了兩步,隻是因爲害怕,害怕他下一秒就會把她給撕碎了……
她話也說不利索了,“我……可能是掉在……”
而晏暮青根本就沒有聽她說下去的想法,而她的話也在說了一半之後卡在了喉嚨裏再也說不出來,因爲,她在晏暮青眼裏看見了嫌惡,是的,嫌惡,她沒有看錯,他,竟然嫌惡她……
晏暮青沒有再多看她一眼,轉身出了房間。
她不知道他去了哪裏,也不知道該怎麽做,戒指什麽時候掉的,怎麽掉的,她一點兒也想不起來了,昨晚的一切,都太亂太亂……
想到ICU裏的媽媽,她再一次淚盈眼眶。
媽,您說,我嫁給他是不是錯了呢?的确,我不讨厭他,可是,他讨厭我,真的讨厭我,那一眼,我絕對沒有看錯……
他不知去哪裏打了轉,很快又回來了,一身雨水,好似,雨比她回來的時候下得大了,一身淋濕的他,眼睛尤其亮。
這雙眼睛平日裏就亮若星辰,極爲美麗,而此刻,卻冰冷如寒潭,因了那雨的映襯,愈加寒冷如冰。
他雙拳緊握,面目冷得發青。
她情不自禁再一次往後退,心中在擔心他的拳頭若砸在她身上,她能承受幾拳。
他似乎看出了她的害怕,冷冷地說,“你放心,我不會打你,你……不配。”
如同當空霹靂,她被震得腦子裏嗡嗡作響。
她不配,呵,她不配……
她終于是懂了……
可笑的是,她曾經還拿自己跟他的狗比,隻怕,她連他的狗都比不上吧……
“還有……”他已經轉身,背對着她,“戒指,你沒有資格再戴!”
說完,他便一頭鑽進了書房,砰的關門聲,震得她腦袋發麻。
在經曆了一句“不配”之後,這句所謂的“沒有資格”又在她心上插了狠狠一刀,不痛,真的,一點兒也不痛,隻是覺得麻麻的,這種感覺就叫做麻木嗎?
至此,她光着腳站在門外,他,在門内,一門之隔,兩個世界。
他的世界,她從來就不曾走進,或者說,也沒有資格走進。而她的世界,她曾想過向他開放,隻怕,人家也沒有想要進來。
她抹了抹臉頰,她以爲自己一定哭了,可是很奇怪,臉上竟然是幹幹的。
呵,堅強的孩子是不會流淚的,尤其在傷害自己的人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