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服了高氏,接下來是王氏和李氏。
曆任瀛州、平州、儒州等刺史兼兵馬使的王敬柔和前平州刺史、太子少師李君操都已經威風不在,大安山之變後,這兩家将門比起高氏而言更加不堪。高氏好歹還有高行珪和高行周在妫州重整軍隊,王氏和李氏則徹底喪失了銀葫蘆都和鹽池兵兩支精銳,重募之日遙遙無期。
所以李誠中給這兩家開出的條件自然比起高氏而言要遜色不少,除了未來分别合作的商貿股份公司中股份更低之外,在實職軍職的承諾上也遠遠不如高氏。
其中李氏要稍好一些,畢竟李承約和營州都督的關系非常密切,從廣義範圍而言,太子少師李君操還和營州都督是親家。李君操這次反而有些慶幸,還好自己松了口,同意李承約和張氏小娘子的婚事,否則還真說不準将來會如何,總之攀上了營州都督這門親事,李氏應當不至于敗落太快,至于将來,則就隻能指望李承約的努力奮鬥了。
跑完最大的三家豪門,剩下的韓氏、元氏等等就更不用說了,這些世家本身就沒有什麽太多的私兵,韓延徽和元行欽等年輕一輩又在營州軍中暫露頭角,他們對于郭炳呈、錢五常和于賴的到訪舉雙手歡迎,對營州軍入主幽州更是熱烈擁護。
挨個跑完之後,郭炳呈累得夠嗆,大冬天裏仍然滿頭是汗,他扇着團扇道:“如此,屆時可大功告成矣。”
錢五常笑道:“郭通判如此賣力,某家都督定然十分歡喜,屆時必然有顯職相待。”
郭炳呈搖頭道:“某做到節度通判。已經早已知足,不求再爲上進。隻求你家都督好生相待周好問,某家便心安了。”
錢五常忙道:“那是必然,都督一直深感周将軍大恩,定不會虧待了周将軍。某聽說,事成之後,都督願意讓賢,請周将軍做這盧龍節度之位。”
郭炳呈一笑,淡然道:“你家都督謙遜了,周好問是當不得這節度的。不提功勳是否足夠,隻他這寬厚綿軟的性子,節度盧龍隻會爲他惹禍。”
錢五常聽後暗自松了口氣,實際上他的這句話也是傳達自馮道、韓延徽等人的授意,想要試探試探幽州方面的思量。李誠中确實曾經說過這句話,但馮道和韓延徽等營州高層卻擔心這個都督真心謙讓,那可是他們絕對不能答允的。至于張興重這些營州軍武将們,則更不可能同意,如果真讓周知裕接任盧龍節度。恐怕幽燕大地上又是一場兵禍。
于賴适時進言:“郭通判,某家主席讓某代問,不知郭通判可願入營州社會發展福利基金會?李主席說,若是郭通判願意。可以基金會副主席一位相奉。當然,爲基金會出力并不影響通判在仕途上的累遷,隻需偶有工夫費些心神便可。”
郭炳呈對營州的方方面面了解非常透徹,對于賴口中的“營州社會發展福利基金”也早就惦記過。一聽此言,當即來了興趣,肥胖的身子也坐不穩了。探身向于賴問道:“哦?有此好事?你家主席是李都督的義子?唔,某聽說過,似乎原來是你們契丹人的俟斤,他真這麽說?”
于賴笑道:“這是自然,若是郭通判能來,咱們這基金會就更加壯大了。”
郭炳呈拉着于賴道:“某名下産業有些小,就怕進不得基金會,某聽說基金會諸位理事家産都在十萬貫以上?不知這副主席一職身家要求又是幾何?”
于賴道:“這是小事,咱們可以合股嘛。”
郭炳呈眼睛瞬間亮了:“如何合股?你且與某細細說來……”
兩人當即湊在一起熱絡的商議起來。
錢五常在一旁搖了搖頭,看着兩人低頭竊竊私語,苦笑不已。
劉守光對幽州城内郭炳呈等人的大肆串聯行動并非毫不知情,實際上他是相當清楚的。幽州是劉守光的根本,城内有他暫時賴以爲質的各大将們世家,高大堅固的城牆和防守要塞更是他一旦事機不順的時候可以躲起來保命的最後屏障,他自然看得非常緊,一刻都不敢松懈。
原本劉守光打算将義兒軍的一半留在幽州,看護住自家根本,但大軍剛剛啓行,他便得到先行斥候的禀告,說是石城方面見到了營州軍、懷約聯軍以及平州、柳城、燕郡、榆關等等各支軍隊的旗号,據說抵達石城的軍隊非常多,城内都住不下來,營州方面不得不在城下另築軍營。
劉守光當即駭了一跳,既然已經判定營州方面傾巢而出,他和劉知溫商議之後便認爲,以自己目前出征的兵力而言,恐怕很難徹底擊敗營州。于是劉守光緊急發出調令,将原定部署在幽州城内的另外一半義兒軍也調出來,随軍出征。他在途中又等了幾天,才将大軍集齊,這也是劉守光直到約定的正月十五前幾天才勉強趕到的原因。
當然,即使如此,也不意味着劉守光對幽州城的忽視,除了将新編的五六千衙内軍全部移鎮入城外,劉守光還将自畢元福斃命之後的手下第一重将劉雁朗留在了幽州,更分派了三百餘名骁勇善戰的橫班護衛輔佐劉雁朗,而劉守光手下的橫班護衛,也才不到千人而已。
以這樣的兵力應付妫州方向可能存在的威脅,劉守光和劉知溫都認爲已經足夠了。畢竟這種威脅僅僅存在于揣測當中,據說高氏兄弟鎮守的妫州沒有多餘的錢糧征募新兵——如今正逢嚴冬,屬于荒期,高氏也無法從幽州支援妫州——之間的道路早已被劉守光截斷了兩個多月。
這樣的安排确實已經充分表明了劉守光對幽州城的重視,但他和劉知溫一樣,都忽略了一個問題,作爲節度府通判的郭炳呈,其官職和身份已經足以保證他的串聯活動得到掩飾了,更何況劉守光臨走時還随意囑咐過郭炳呈等幾人,要密切關注各家将門,做好穩定和安撫工作——這等于給了郭炳呈正大光明行事的權力。
所以,劉雁朗在向劉守光随時禀報的幽州軍情中,郭炳呈對各大将門的登門拜訪,也被解讀爲“安撫和穩定各家将門”。而對于這種無關緊要的消息,在軍情禀報中也隻是一筆帶過而已,如果說劉守光身邊真正有誰能夠看出其中的異常,恐怕隻有劉知溫,可惜劉知溫早已被繁重的軍務壓得喘不過氣來了,整天介忙于大軍安置、糧草籌措、分析前方探報、協調各路軍将等事務中,對于幽州城内傳送的這類消息,根本連看一眼的工夫都沒有。
真要說起來,劉知溫自己也是滿肚子怨氣。自從奪權成功,劉守光登上盧龍節度留後之位後,這位過去在劉知溫眼中顯得非常聰慧且富于長遠眼光的衙内少帥忽然變了一個人一般,其荒淫、奢靡和殘暴程度都令劉知溫有“耳目一新”之感,給劉知溫帶來“非一般的感受”。
其實并非劉守光的爲人有什麽大的改變,這樣的現象是極爲常見的。很多人一旦沒有了管束,或者說一旦可以任憑本心做事,其性格中一直被壓抑着的各種因素便會噴發出來,之前壓抑得越厲害,之後噴發得便會越肆無忌憚。
再加上劉知溫和劉守光之間的距離縮短,需要日日相處,自然就能更真實的感受到這位留後的真性情。比如在這麽重要的“大會”期間,劉守光竟然攜妓同行,将幽州城教坊裏的數十位女妓全部換上軍裝,在橫班護衛中湊了個“妓都”,還堂而皇之任命了都頭、虞侯、隊正、夥長等軍職,到了夜間紮營之時,便和女妓們胡天黑地。
單是這些爛事倒還罷了,繁瑣的軍務壓在劉知溫肩上,令他更是焦慮和煩躁。原先輔佐大帥劉仁恭之時,軍務上還有很多幕僚幫襯,但劉守光上台之後,劉仁恭原先使用的那些熟通軍務的幕僚死的死,囚的囚,現在已經沒剩下幾個了。而劉守光最重要的幕僚畢元福,則死在了大安山之變當夜的亂軍之中,所以劉知溫不得不身兼無數職,着實苦不堪言。
劉知溫剛剛處理完兩名橫班親衛勾搭女妓的事宜,将兩名被劉守光抓了現行的親衛尋個由頭調離橫班(當時劉守光大怒,要求立刻處斬),緊接着又要處理幾名基層軍官擅自在中營私鬥的糾紛(幾名都頭和隊正被女妓挑動,相互間争風吃醋),将這些軍官各打了幾十軍棍。忙完這些爛事後,他正要再去帥帳,好好勸勸劉守光,讓他解散“妓都”,卻在此時又得了軍報,薊州軍和霸都騎紮營之處偏離了原先預設之地。
于是劉知溫不得不将劉守光的爛事暫時扔到一邊,仔細研究起地形輿圖來。
薊州軍紮營之處偏向石城東北方八裏,趙敬的公函中解釋說,是爲了更好的堵住營州方面的退路。這樣的解釋倒是很合乎情理,也與之前的約定吻合。
劉知溫點了點頭,決定不再追究,他繼續在輿圖上查看霸都騎的紮營之處。霸都騎将軍營安置在了石城東南七裏外的簾山下,等于從原定地點東移了五裏,趙霸的解釋和趙敬相同,也是爲了堵住營州方面的退路。
這一下劉知溫不淡定了,他開始盯着輿圖緊張的思索起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