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字營破軍都都頭劉山喜應卯!”
“山字營破軍都左隊隊正劉山青應卯!”
“山字營破軍都右隊隊正劉山周應卯!”
“本将乃新任義兒軍都指揮使、雲麾将軍司全爽,今日起,暫由統攝義兒軍諸營……原都指揮使劉守光因罪入中軍大營待勘,原都虞候畢全福因圖謀反叛已被誅戮……回去後清點軍員,說與衆軍士知曉,明日随本将平叛……”
司全爽交代完畢後,破軍都軍官躬身領命而出,下一都軍官應聲而入。
“山字營狼行都都頭劉山允應卯!”
“山字營狼行都左隊隊正劉山好應卯!”
“山字營狼行都中隊隊正劉山高應卯!”
“山字營狼行都右隊隊正劉山嶺應卯!”
……
義兒軍不同于衙内軍或是各州鎮軍,他從組建之初便帶由濃厚的個人色彩,在這個藩鎮如林的時代中,具有很典型的軍頭私人武力性質。
在原有的大唐軍制裏,夥上設隊、隊上設旅、旅上設團,其中一旅百人,兩旅成團,數個乃至十數個團聚合爲府(地方)或衛(中央),成獨立作戰的軍事單位。
到了藩鎮割據之後,随着府兵瓦解、募兵興盛,再到職業軍士的發展,原有的征兵體制已經發生了巨大變化,在有正規編制的朝廷軍隊之外。産生了更多的軍頭武裝。朝廷正規編制是指朝廷中樞認可。并在兵籍冊上列明的武力。包括中央十二衛、各鎮節度府府兵(與府兵制中的府是兩個概念)以及各州鎮軍。其征兵的方式是按冊點兵,即俗語常說的一個蘿蔔一個坑,有多少羅蔔便有多少坑。
但随着局勢的變化,大量以戰鬥爲謀生手段的士兵逐漸成爲了各地征兵的主要來源。他們往往攜家帶口、同鄉同裏、同族同村,甚至還有很多依靠并肩作戰而結成的軍士團夥,應募之時結伴而至,潰散之時呼嘯而去。少則三五人,多則數十、上百人。在他們的一生中,最信任和最依靠的都是團夥中的同伴,入軍之時更不願意被拆分打散。
這些以戰鬥爲謀生手段的士兵以各種關系連合在一起,或爲血緣、或爲同宗、或爲鄉黨、或爲結義,不僅武藝娴熟、經驗豐富,而且團夥之間凝聚力極強,戰力非常彪悍。縱觀曆史,自三代以後,一個國家内部地方割據上百年之久而不分裂。既無朝代更疊,又無外敵淩辱。當屬奇迹中的奇迹,如果要追根溯源的話,或許很大程度上依賴于這個時代大量勇悍的職業軍士的存在,他們相互制衡,定住了朝廷大局不變,他們戰力極高,保住了中原不受外族欺虐。
無論北方草原上的契丹、庫莫奚、吐谷渾,還是西部回鹘、吐蕃,南方南诏,都對已經事實上七零八落的中原地區不敢輕易窺伺,如果單論戰力,這個時代的軍隊除了裝備和糧饷外,其實就軍士戰力而言并不亞于盛唐,甚至還要高出許多。
因此,募兵的軍頭們便不能按照編制來進行安置,隻能授予帶頭之人一個番号,以一個一個具備一定獨立意志的團夥爲軍隊的作戰單位,而介于旅和團兩種正規編制之間的“都”随之産生。
三代之時,各諸侯國将一國都城名之爲國,一城即一國,後來一國控制的城市多了,便将有宗廟或先君神主的主城稱爲都,沒有宗廟或先君神主的城稱爲邑,所謂“一年而所居成聚,二年成邑,三年成都。”早期“都”這個稱謂是不能亂用的。
随着城鎮的增多和擴展,規模較大的城鎮也逐漸稱都,而後“都”這個字眼也開始引申出其他意思,即“聚合”,如《水經注》中有“水澤所聚謂之都”,然後又由此引申出“統率”之意,如《後漢書》所言“都部者,都統其衆也”。最常見的“都督”之職,即“統率監督”之義。
因此,“都”其實是一個沒有具體定額的編制,小都百人,大都數百人乃至上千人。這一編制出現于這個時代,根源于職業軍士的征募體制,屬于這個時代所獨有的特色。其後,由地方藩鎮中興起的這一編制逐漸擴散至全國乃至朝廷,就連中央禁軍也開始采用。
在很多藩鎮中,以“都”代替“旅”和“團”,其上設營或廂,“都”成爲了軍制中非常重要的一環,上承大軍頭,接受軍頭指揮,下接具體軍士,直接掌控普通兵卒。
朝廷正式采用都一級編制則要晚許多,是在黃巢兵亂之期,當時禁軍十二衛敗壞,一觸即潰,大宦官田令孜保着僖宗天子出逃西川,于西川重募禁軍,投軍的主力就是職業軍士。這些職業軍士或多或少,聞訊而來,紛紛投效朝廷,田令孜無法将其拆分打散,隻好編爲五十四都,又以其中十位軍力最強的軍頭爲主,成立十軍,分隸左右神策,朝廷十二衛便廢止,以十軍取而代之,田令孜的官職也由“觀十二衛軍容使”變成“觀十軍軍容使”。自此之後,朝廷禁軍也在實質上完成了“藩鎮性質”的轉變,職業軍士們依附在大大小小的軍頭周圍,軍頭們則依附在宦官左右,宦官們維護他們的利益,他們則聽任宦官們的指揮,成爲北衙立腳的基石。
這支朝廷新軍因爲征募了大量職業軍士,面貌爲之一變,戰力極強,在平滅黃巢兵亂之中起到了重要作用,湧現了天武都、天威都、捧日都、登封都,勇勝都、扈跸部、耀德都。宣威都、清遠都等聲名顯赫的部隊。是朝廷震懾地方的重要依仗。當年田令孜恢複長安之後。四處搜刮,向各鎮攤派錢糧,謀奪鹽池,大規模更換節度使。導緻“天下忿怒而不敢一言”,依仗的就是禁軍十軍。隻是他的做法太急、太迫,最終引來河東強藩李克用插手,這支禁軍于是由盛而衰。
所謂“都頭”之職。其實隻是軍中流行的俗稱,其正式官名爲“都伯”或“都排”。而“都”的稱謂則更加随心所欲,或由将主賜名,或由團夥中的帶頭士兵自行命名。盧龍軍中趙氏所控制的霸都騎原本便是由一個小小的騎兵都演變而來,逐漸成爲河北大地上響當當的軍事力量,鼎盛之時超過萬騎,是盧龍軍最重要的騎兵集團。而銀葫蘆都的來曆也大緻相同,以精銳弓手組建而成,如今由王氏所轄。
李誠中剛剛穿越之時,疊逢貝州、魏州連場大戰。軍敗北撤的過程裏拉起了一支二十三人的小團夥,途中曾經遇到宣武軍追擊的葛從周家二郎。葛家二郎當時正在組建新軍,一眼望見李誠中的小團夥很是雄壯,便打算挖賀德倫的牆角,将這支詭稱“宣武軍賀德倫部”的小軍隊征募爲自己所有。
當時葛家二郎給他的就是個實職都頭。如果李誠中答允下來,那麽他也就會如同這個時代大多數職業軍士一樣,立刻就能成立屬于自己的“都”,在宣武軍中成爲一個最底層的小軍頭。如果是那樣的話,如今的大唐營州都督便不存在了,李誠中的人生軌迹将是另一番模樣。
劉守光組建義兒軍也同樣如此,他征募而來的是河北大地上大大小小的職業軍士團夥,并以此很快形成了相當程度的戰鬥力,在河間城下一戰大敗趁火打劫的成德軍。所以義兒軍左右廂之下的營、都均不是正規編制,由不同的都隊組建成不同的營頭,人數既不固定,名号也獨具特色。
這些大大小小的職業軍頭進入義兒軍後,紛紛拜劉守光爲義父,劉守光則分别賜名,并按照名字編爲營頭,比如山字營,即由所有賜名中帶“山”字的軍官聚合而成,他們相互間也是異姓兄弟,當然,這種異姓兄弟關系非常脆弱,僅僅存在于口頭之上。這樣的軍隊招之即能作戰,且戰力不弱。
實際上,周知裕當年受命組建健卒營中的前營之時,河北大地上的職業軍士都差不多被義兒軍等軍隊招光了,所以健卒營中充滿了農夫、流民和遊俠兒,戰力比其他各軍都要差很多,隻能充當炮灰,當年的李誠中說白了,其實就是一個炮灰。
司全爽斬了義兒軍都虞候、牙門将畢全福,震懾住了義兒軍中的高級将領,如劉雁朗、胡令珪、張景紹等,可以說是一個殺伐果決的人物,同時他也深知義兒軍内情,懂得安撫基層軍官的軍心,将各營都頭全部喚至中軍大帳好言撫慰,可謂算計極多,否則也不會成爲遼東郡王劉仁恭的心腹。
可司全爽算來算去也沒有算到,因爲他發動太快,義兒軍與霸都騎、薊州軍三方密議兵谏之事還沒有來得及傳達普通軍士,這些基層軍官壓根兒不知道内情,所以當他堂而皇之将軍官們一一招來安撫的時候,反而起到了不好的效果,令衆人感受到了一種大勢将傾的威脅,至于他口中所言“軍中謀反”、“此來平叛”等,都成爲了一種欲加之罪何患無辭的托詞。
其實換一個角度來想這件事情,就能明白一衆基層軍官的心态了:大夥兒睡得好好的,突然大半夜被你一個外系指揮叫到帥帳點卯,點卯之時營中環伺刀槍,素有威望的畢都虞的人頭已經血淋淋置于案上,平時發号施令的義兒軍諸将俱都低頭不語,屈服于你的yin威之下,最後還告訴我們,說要讓我們戴罪立功,明日随你去打霸都騎……
我們什麽時候要謀反了?衙内什麽時候得罪王爺了?畢都虞怎麽就被你莫名其妙斬了?我們怎麽就要“戴罪”了?我們爲什麽要跟你去打素來交好的霸都騎友軍?
陰謀!**裸的陰謀!
大營之中人人自危,軍官們将消息傳遍了軍士,其中諸多揣測之詞,各種流言飛來飛去,這一夜,義兒軍軍心崩散。(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