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契丹本陣中一聲令下,又有一隊那禮部戰士加入到對營地矮牆的攻擊中,被奚兵打得逐漸稀薄的那禮部陣列重新密集起來,矮牆處的防禦壓力陡增。
李承晚等人已經奮戰了良久,此刻感到疲憊不堪,他們從矮牆處撤了下來,換了别的奚兵頂上去,然後到後方找了個隐蔽的所在歇息。
“這麽打下去不行,一味死守隻能越守越死。”羅源安向李承晚道。
“你有什麽好建議?”李承晚問。
“咱們打出去,從旁邊繞一下,給他們腰上來一記狠的!”羅源安咬牙道。
“就咱們幾個?”李承晚有些猶豫。
“咱們四個足夠了,排成槍陣,沖擊他們側翼。”
秦老根在一旁發話道:“某去把那幾個給咱們做通譯的奚人叫過來,咱們打前排,讓他們跟在後面沖。”
李承晚看看咬牙切齒的羅源安,又看看一臉波瀾不興的秦老根,再看看緊張得嘴唇發白的崔和,終于點了點頭:“好,就這麽辦!”
秦老根去找了那幾個會說漢話的奚人通譯,他們聽了之後有些猶豫,也不知秦老根說了些什麽,這幾個奚人最後都答允下來,各持兵刃,和李承晚等彙集到一起。
衆人很快來到營地一側,這裏不是正面,應對的攻擊也不強。契丹人隻布置了二十來個那禮部戰士在此處攻擊,其實與其說是攻擊,不如說牽制更來得準确,這些那禮部戰士持盾在矮牆外二三十步的距離大聲吆喝,做出一副攻擊的架勢。卻并不真正厮殺。
李承晚瞅準機會。大喝一聲,當先一手撐牆,一手持槍翻越過去,帶領衆人殺了出來。
在此牽制的那禮部戰士較少。又沒想到對方居然主動出擊,頓時有些不知所措,被李承晚帶人沖進了人群中。這裏人少,空間又大,對李承晚這種武藝精熟的軍官相當有利。他大槍一抖,擺出幾道槍花,施展出家傳槍術,轉眼間便戳倒三名那禮部戰士。
羅源安、秦老根和崔和随着沖入地方人群,個個瞪紅了眼的舉槍亂捅,緊随在他們身後的是幾個奚人通譯,也揮刀砍将上來。這一番沖殺,将那禮部戰士殺敗,丢下幾具屍體後轉身就向外跑。李承晚等人追着那禮部戰士就沖到了外側。
那禮部戰士繼續向本陣逃去。李承晚等人卻沿着矮牆轉向,他們在營州軍中成天操練隊列,也不用多說什麽,奔跑間便結成了一排槍陣,李承晚居左。他右側是秦老根,秦老根右側是崔和,最右側是羅源安,四支長槍整整齊齊豎立起來。從側翼殺向了矮牆正面蜂擁進攻的那禮部戰士。
奔行之中,李承晚習慣性的喊着号子:“左。左,左右左……”其餘三人聽着李承晚的号子,腳步一緻,左右并排。
崔和也習慣性的随着号子用眼角餘光左右一掃,努力與身邊同伴保持水平。他的心思被這麽一分散,緊張情緒頓時消除了不少,然後聽見李承晚高呼一聲:“立定!——殺!”他連忙定住腳步,在“殺”聲中猛地刺出長槍。這次他刺空了,但左右兩側秦老根和羅源安都刺倒了一個敵人。就聽李承晚又喊:“前進——殺”,崔和邁前兩步,繼續突刺,這次卻紮到了一個敵人,他連忙轉動搶杠,向後一抽,将槍頭拔了出來,随着李承晚的“前進——殺”聲,邁出兩步後接着捅出了第三槍。
李承晚等人小型槍陣從側翼的突襲取得了重大戰果,沿着矮牆一線的齊步突刺給進攻的那禮部戰士造成了很大殺傷,那禮部戰士的攻勢頓時一滞,很多人紛紛向側後退開,躲避槍陣的襲擊。
撒蘭納在矮牆中觑到機會,振臂高呼,帶領奚兵躍過矮牆殺了出來,那禮部戰士的攻勢大亂,終于抵擋不住,向後方瘋狂潰退下去。
奚兵趁勢追着敗退的那禮部戰士砍殺一陣,等追出幾十步後,眼見敵軍越逃越遠,撒蘭納呼喝奚兵停止追擊,帶着衆人跑回矮牆後面。撒蘭納戰陣經驗豐富無比,她知道對方兩側的弓手就在百步開完蓄勢待發,隻要己方和敵方敗兵拉開距離,就很容易遭受箭矢打擊。
撒蘭納的指揮很果斷,等奚兵折返回來之後,一輪箭雨也覆蓋了過來,将幾個跑在最後的奚兵射倒在地,若非她及時下令,損折必然嚴重。
敗逃回去的那禮部戰士還沒退回本陣,契丹陣中就發出一排箭雨,将逃得最快的十幾個那禮部戰士射死。那禮部戰士立刻不敢再動了,哭嚷着蹲了下來,被幾名契丹軍官收容整理之後,帶回那禮部陣列之中。
曷魯望着營地外的矮牆,粗聲粗氣的問身旁一個蒙臉的老者道:“剛才那幾個從側翼沖陣的似乎是漢人,看裝束像唐軍,這就是‘觀察員’麽?”
老者微一彎腰,恭敬道:“曷魯大人所言不差,就是這幾個唐軍。領頭的是個營州軍的都頭,其他三個也是軍官,不過級别都不高。”
曷魯嘿然一笑:“幾個低級軍官都那麽能打,果然……”
老者又道:“曷魯大人,不如我現在就回去召集部衆,趁虛而入,打庫莫奚一個措手不及……”
曷魯搖頭:“趁虛而入?庫莫奚還沒有到‘虛’的地步……他們在這裏的兵不多,估計隻有三百人不到,如果我算得不差,後面還有一千多人。就算你們出動,也不一定就能速勝。嗯,先用那禮部戰士耗一耗他們,等他們抽調更多的人上來,你們再動手。”
老者低頭道:“曷魯大人神機妙算!”
曷魯嗤笑道:“你不用拍我馬屁,隻要你們忠心。好好打仗,我曷魯自然不會虧待你們。”
老者忙道:“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曷魯轉頭向身邊道:“撤下來,今天不打了,打得太狠的話就把他們打回去了。”
三聲短促的牛角号聲響起。位于前陣兩翼的盾手掩護着弓手向後撤了下來。
營地中爆發起一片歡呼聲。崔和喘着粗氣探出頭來,問一旁的羅源安:“咱們赢了?”
羅源安點頭道:“看上去這一陣是赢了……”
崔和松了口氣,一屁股坐在地上,感覺雙腿軟綿綿的。竟然累得無法再動彈分毫。
撒蘭納咬着嘴唇望向遠處的契丹本陣,看着他們撤回了軍營,才皺着眉傳令,從後方調一批奚兵過來警戒,讓參加頭戰的奚兵下去休息。
之後的連續幾天。契丹人都組織了攻勢,均已箭手掩護那禮部戰士進行攻打。不過這次那禮部戰士學乖了,他們在側翼放了一百名士兵作爲機動,随時準備應對奚人從側翼方向的出營攻擊。既然沒有機會,李承晚等人也就不再主動出營,隻是勉力防守。
自從李承晚等四人側後出擊擊敗契丹人的第一次攻勢之後,他們便在奚兵中赢得了極大的尊敬,撒蘭納也一改之前對待四人的風格,遇到重要的事情都會來跟李承晚商議。又過了幾天。随着李承晚等人在防守中的作用體現得越來越明顯,撒蘭納已經開始托付重責給他們,自己抽空到後面休息,讓李承晚等人擔任臨時的指揮,負責帶兵防守。
李承晚和羅源安、秦老根、崔和四人尋了機會。夜裏突襲契丹人的側營寨,燒了幾座帳篷,斬殺了十多人。雖然戰果不顯,還是鼓舞了本方的士氣。同時也令契丹人加強了晚間的警戒提防。
又過幾天,契丹人明顯開始加強進攻。這次他們出動了投擲手。這些投擲手在那禮部戰士的掩護下沖到愛牆外十多步的地方,奮力向營地内投出短矛。短矛的殺傷力很強,奚兵的盾牌抵擋不住,許多木盾都被短矛直接刺裂。有幾個奚兵躲在一面奚人自制的大木闆後面,結果大木闆被短矛紮得當場粉碎,幾名奚兵被随即而來的幾根短矛釘在地上,狀況十分慘烈。
奚人從後方調來許多奚車,翻過來排列在矮牆後面,才勉強頂住了投擲手的短矛攻擊,不過已是傷亡慘重。
十多天的防守中,奚兵戰死一百多人,受傷的也有二百餘,撒蘭納不得不繼續從後方抽調更多的兵力支援,這些奚兵駐紮在前方營地和後方山梁之間的山口内,随時補充營地正面的折損。
與大牙口相同,阿大何部報送過來的消息是,野狼坡同樣遭到了契丹人的圍攻,而且戰況很激烈。
李承晚想要過去看一看,卻被阿大何部拒絕,阿大何部過來告知消息的長老顯得很憤怒,他不滿于庫莫奚這次的主動進攻,長老認爲,如果不是庫莫奚主動挑釁,根本不會引來契丹人新一輪的攻勢。而且阿大何部的長老還說,自己部族中已經因爲這段時間的激戰損失了很多族人,他要求撒蘭納對此負責,并要求李承晚等人予以相應的賠償。
撒蘭納氣得嘴唇哆嗦,和那名長老争吵了起來,卻被李承晚勸住,李承晚覺得争吵沒有意義,雙方應該平心靜氣坐下來好好談,畢竟眼前正處于戰事之中,一切應以大局爲重。不過李承晚還是很嚴肅的告訴阿大何部的長老,營州方面會在戰後考慮支援阿大何部戰損的物資,但并不代表贊同阿大何部的一味死守的策略。
阿大何部長老不屑的掉頭離去,令許多奚人都感到相當氣憤。
戰事仍然在艱苦的膠着之中,直到這一天,曷魯率領大軍再次進攻,這一次與之前不同的是,列在營地前準備進攻的兵力達到了兩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