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上,新羅每年向長安朝貢的時候,都會提到自己國内愈發高漲的内亂,他們指望大唐朝廷能夠出兵幫助他們穩定國内局勢,但無一例外,這種努力都失敗了。新羅也曾數次向渤海提出聯合進兵、南北夾擊的乞求,但一來渤海正在遭受契丹劫掠,無暇南顧,二來國内朝局也并不穩定,前任大相朱承明甚至有和亂民相勾連的打算,三則渤海軍士沒有戰意,缺乏出兵的士氣,所以一直耽擱到了如今。
可現在不一樣了,營州都督李誠中親率營州軍抵達渤海,幫助渤海掃平了内亂,又因爲營州軍的崛起,往日對渤海不停侵擾的契丹人也偃旗息鼓,此刻的渤海可謂是政權穩定,邊疆無憂。更爲關鍵的是,營州軍就在上京,他們搬走了那麽多府庫中的财貨,無論如何也得好好利用一下這支能征善戰的軍隊?所以渤海權貴們此刻将注意力放到了新羅的内亂上,希圖借此機會穩定南方鄰國的戰亂。
至于渤海軍士的士氣問題——這個問題在營州軍進入渤海之後便不再是問題了。有了李都督的營州軍在身後以爲支撐,渤海各軍都忽然間如同換了一副面貌似的,求戰**空前強烈。君不見上京城下一戰,李都督的營州軍甚至還沒有動手,渤海各軍便将大相朱承明拼湊的五萬大軍打了個落花流水麽?
再加上李誠中曾經許諾,渤海國在懷約虞候聯席本部中是可以占據三個席位的,目前可隻有高氏和烏氏争得,還有一個尚花落無主!李誠中也說了,他可是要好好考量的,考量什麽?怎麽考量?有心人對此一望可知,這次南征新羅就是對最後一個虞候人選的考量之處。
渤海國諸軍紛紛向李誠中表着怎麽也表不完的決心,高明熏和烏荥力各自都率軍五千參戰,這是毋庸置疑的,其他三氏也積極響應,李元廣率軍五千請戰,楊氏最爲積極,他們幹脆将左右千牛衛萬人都計入了南征的行列之中。
就連大氏也不甘人後,大封裔準備帶左右骁衛萬人親自随同李誠中南下,當然,大氏的左右骁衛和左右神策軍都在上京城下快被打光了,所以大封裔希望李誠中給他十天時間準備,他需要重新征兵。十天時間征兵萬人,對于李誠中來說無異于天方夜譚,但對于渤海國的王族大氏而言,卻是輕而易舉的事情——光是上京及周邊地區,便有不下三十萬渤海百姓!
隻不過十天時間征來的大軍能否上陣,就不是李誠中太過關注的事情了,有其他四氏拼湊出來的兩萬五千人在手,李誠中已經非常滿意。對于他這個不到兩年前還是個大頭兵的穿越者來說,很有點一夜暴富的感覺——就在兩個月前,他指揮的所有軍隊都還是以“千”爲單位來計算的。在李誠中的心裏,大封裔花十天時間搗鼓出來的新軍是不用上陣的,他們能夠扮演好民夫的角色就好,或者站在軍陣的後列搖旗呐喊也可。
各軍出征前還要做一番準備,以渤海國的國力而言,支撐數萬大軍南征是沒有問題的,但他們的動員組織能力太差,所以這段準備的時間應當不短,除此之外,正月裏的渤海和新羅确實太冷了,熬過這段苦寒的日子後再出征,情況會好很多。所以,李誠中給予了充分的寬容,他給出的南征時日是二月初一。
将近二十多天的準備時間,李誠中沒有閑着,他要忙的事情很多。
白天要和渤海權貴們商議和理順朝政,進一步厘定文武百官、籌備榮勳院的成立、敲定《渤海新約》的細化條款,監督收獲的人丁和财貨西返營州的諸般事務,當然也免不了進一步爲營州争取更大的利益——比如從上京“聘用”了數百名精通手藝的工匠,“聘期”爲十年,同樣是連同家人一起聘到了柳城,至于十年後是否“續聘”,一句話而已。
到了晚上,同樣忙碌,不僅要考察長樂宮中的各種層出不窮的消閑方式,還忙着迎娶烏氏女娘烏雲素。對于李誠中來說,這不過是娶一個妾室而已,但渤海國舉國上下卻都将之視爲正月裏的頭等大事——大唐營州都督迎娶渤海烏氏之女,開玩笑呐!
佳期選在了正月十五上元之日,是夜,上京城張燈結彩、夜不閉坊,國王大玮瑎宣布舉國恭賀七日,期間,上京花燈連開不禁!爲了不讓新郎官醉倒而錯過洞房,懷約本部八位虞候都披上了紅綢,緊緊伴随在李誠中身邊,爲他舍身擋酒。其中酒量最豪者二人,一爲賭誓後不小心“賣身投靠”的乞活買,他直接用大碗跟人拼酒,連下數十碗,不過他也是倒得最快的;第二個卻是誰也沒想到的韓延徽,他平平淡淡間替李誠中代飲,人家用小盅他也用小盅,人家用大碗……呃……他還是小盅,但他酒辭犀利無比,往往說得緻酒之人連幹三次他才喝完一盅,不過就算如此,韓延徽也喝了不下四、五斤,到了最後,他仍然面色如常的将李誠中親自護送進了洞房。至于其他六位,早就已經在桌子低下趴着了。
就此之後,懷約八虞候的私下關系倒是好了不少,從此後相互勾肩搭背,倒比最初之時熱切了許多。
盡管已經不是第一次和烏雲素共赴連理,但李誠中進了洞房之後,面對着燭光下臉現羞澀的上京第一美人,還是沒有忍住内心中湧出的那股子沖動,直接将烏雲素推倒,連共飲合歡酒、共吃盈喜面等等禮儀都是第二日上午補辦的。整個晚上,李誠中都在不停的征伐,似乎那麽多天來長樂宮中的無度生活并沒有對他的身體造成影響一般,折騰得烏雲素口幹舌燥,半夜起床傳了數次茶水解渴。
二月初一,李誠中于上京玄天門外閱兵,衆軍齊聚,諸将誓死。于是大軍出上京向南,過中京顯德府,至西京鴨渌府,再到南京南海府。
雖是天寒地凍,但大軍士氣卻極爲高漲。說起來也奇怪,李誠中督率的營州軍,包括懷約聯軍不到三千,但渤海軍士們卻都戰意濃濃、興緻高昂,談笑間似乎新羅亂軍便将灰飛煙滅了,好像他們身後的不是三千唐軍,而是整個營州都督府、整個大唐。
二月十日,大軍出南京,行至泥水河口,在此地,李誠中下令停留十日。
泥水河口已經由渤海國方面搭建起了數十個大大小小的營地,或是臨河、或是背坡,簡陋的木屋、破舊的帳篷,或是依着高坡挖出來的泥洞,都塞滿了衣裳褴褛的難民。好在渤海國看護邊境的千牛衛駐軍每日裏發放一餐粥食可以讓難民們充饑,否則真不知道這些人還能不能活下去。
李誠中親自視察了一遍泥水河南岸的營地,走下來之後心頭也是難受,同時也爲這個時代百姓的生存能力而敬佩無比。如今雖然已經過了正月最冰天雪地的寒冷,卻仍然不是常人可以忍受的,若是換了他穿越前的那一世,恐怕這幾萬難民已經不知道還能活下來幾個了。但百姓們仍然掙紮着求存,除了每日領取的粥食外,泥水河的冰層上開了不知多少窟窿,聽說連小魚小蝦都快撈不出來了。附近的林子也被砍了個精光——樹皮剝下來充饑,樹木燃火取暖,枯草更是找不到一根,全都塞到了老弱婦孺身上裹着的破布之中。至于豚鼠鳥雀,早已視這片土地爲禁區,莽莽四顧,除了人頭以外,看不到一個活物。
李誠中開始整頓難民。對于渤海而言,新羅難民屬于喉中梗刺,讓人極度憂心和不爽,但對于營州而言,這就是人力啊!人力是什麽,人力就是财富,眼前遍地都是财富,李誠中當然不會放過。
于是,大唐營州都督發布了“援救令”,本着悲天憫人的心态,提出将這些受苦受難的黎庶遷往“富足的營州”,并且答允他們,一旦抵達營州,就會分發良田、安排勞作,讓他們吃得飽、穿得暖。但是,營州并不是誰都可以去的,因爲那片土地有限,隻能顧及難民中的一部分,這個數目控制在了“一萬”以内。所以,想要去“營州天堂”過好日子的百姓們,趕緊到營州設立的“援救點”報名,來晚了可就沒這個好命了!
半天功夫,報名的難民就達到了一萬,于是李都督在無數百姓的叩首乞求下大開慈悲,決定破例再次給予一萬名難民活路……
三天後,李都督再次破例……
爲什麽要把一切搞得那麽麻煩?直接将這些難民解送營州不就可以了麽?關于部下們的這個疑惑,李誠中作出了解釋:我沒有那麽多兵力押送他們去營州,要想讓他們自己過去,就必須充分發揚他們的“主觀能動性”——這個詞聽不懂?好,用鞭子趕一頭驢容易,還是用一把青草容易?
李誠中事先的麻煩換來了事後的方便,在此後的四萬多難民大軍的西遷過程中,他總共隻派出了一百名向導,當然,每個難民出發前都領取到了五天的口糧,如果他們能夠省着吃的話,足以挨到營州,如果他們不爲以後考慮——李誠中也沒必要爲他們考慮。
于是,營州曆史上最廉價的一次移民在李誠中的手上誕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