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誠中所部是新立的軍伍,初始這個問題可能還不嚴重,但時間久了,必然成爲一大隐患。
解決這個問題的唯一辦法就是讓手下軍官們獲得利益,至少要将不吃空饷損失的利益彌補回來。在白狼山中沒有條件去考慮這個問題,占據柳城後,這個問題便自然而然提上了李誠中的議事日程之内。
在這個混亂的時代,要是問别人怎樣才能快速發财,一百個人裏至少有九十個人會告訴你,當然是去搶!但在具有現代思維的李誠中眼裏,答案卻是做生意。關外的人參、皮毛、鹿茸、牛羊以及各種藥材都是他可以拿出來販賣的貨物,唯一缺乏的就是商路。
爲了打通這條商路,李誠中昨天夜裏已經和周知裕及前來周府赴宴的太子少師李君操、鹽城守捉使李承約有過密議,準備建立一條從由營州向南,過平州,通薊州,最後抵達幽州的商路。這條商路的北端由平州軍負責,南路和西路由李家父子維持。
而從幽州再向西直至河東的商路,則把持在高家手裏,昨天大夥兒商議的時候,也算計過這個方向,準備找機會探探高家口風的。
沒想到李誠中一提出來,居然得到了高家有船隊的消息。這一點太重要了,意味着除了可以開辟通往河東的商路,同時還能以船隊直接從營州南下,将貨物賣到南方!相比戰亂頻繁的中原大地,南方的富庶程度是令所有人都眼饞的。江淮的楊行密和錢镠憑什麽能割據一方、抵擋住北方虎狼之師的攻擊,無他,錢多爾!
一想到南方的生絲、茶葉、瓷器、糧食,李誠中就大流口水。他立刻決定将高家牢牢綁在自己預想中的商業戰艦之上,構建一艘由李誠中、周知裕、高家和李家共同參與的商業航母。原先設想中的各家負責各自商路的設想已經不适應目前的需要了,隻有依靠共同的利益糾葛才能将盧龍軍中的這幾方軍頭牢牢捆綁在一起。對此,李誠中立刻想到了股份制這個概念。
中國曆史上最早有記載合夥做生意的是春秋時期齊國的管仲和鮑叔牙,此後雖也有行商共同出錢營生,但都屬于簡單粗略的合夥制,與現代股份制天差地别。
但李誠中沒有辦法解釋“股份制”三個字,便使用了“合夥”兩個字,其實他所謂的合夥商社,就是股份商社。李誠中沒有學過經濟課程,但耳濡目染之下,也知道一些股份制企業的大概。
“合夥商社?怎樣合夥?願聽宣節高論。”高劉氏當然知道合夥的意思,但她對此心有疑慮。合夥做生意的後果通常都不好,除了生意失敗之外,往往鬧得合夥的雙方反目成仇。當然也不是所有合夥經營都會讓當事雙方翻臉,就比如鮑叔牙和管仲的合夥。
在這兩個春秋名人的合夥營生中,不僅當事雙方沒有鬧出矛盾,而且相互間的情誼更加深厚。但此例僅爲個案,不具備參考價值,因爲合夥一方的鮑叔牙對另一方管仲給予了極大的包容,這種包容甚至到了近乎下作的地步——管仲經營之中多次賠錢,鮑叔牙每次都腆着臉上去說,老大沒關系,虧多少我給補多少,生意賠錢不怪你,全賴天時爾!說起來老天爺也夠冤的,躺着都中槍。…,
兩人之間的合夥營生最後仍然倒閉了,因爲掌控營生的管仲實在不是個做生意的好材料,事實證明,他更長于治國,他的真正才能在于進行國家範圍内的大規模宏觀經濟調控。生意倒閉了的管仲後來被鮑叔牙舉薦爲齊國國相,最終齊國大治,成就一代霸業。
就高劉氏的内心而言,合夥做生意這個想法她是不贊成的,但她願意聽一聽李誠中的想法。
“比如我們成立一家本金十萬貫的商社,将十萬貫本金分拆爲一百份,每一份爲一千貫,我認領五十份,則需出資五萬貫,占商社的五成,将來收益便可分得五成。”李誠中解釋道。
這個說法與合夥行商沒有什麽區别,高劉氏當然一聽就懂,她等李誠中的下一步解釋,如果隻是這樣的話,她對這個合夥商社半分興趣也沒有。
“商社的管理和經營由東主會和掌櫃會負責,東主會即出資的各家東主組成的盟會,掌櫃會則爲聘請的掌櫃們組成。商社的最終權力在東主會,由東主會制定商社運營的重大策略,具體執行則由掌櫃會負責。東主們依照手中掌握的出資份額履行權力,份額多者,權力也較高。東主會選出盟長,并指定大掌櫃。東主會不幹涉掌櫃們平時的經營,掌櫃們要完成東主們定下的經營目标……”李誠中侃侃而談,以對方能夠聽懂的方式仔細講解着他認知當中的股份制概念。
“東主和掌櫃的權力分離?”高劉氏不愧是掌管高家那麽多年的當家人,真是生意上的一把好手,立刻就看到了現代股份公司制中所有權和經營權分離這一關鍵。
“若是掌櫃們隐瞞收益怎麽辦?”高劉氏緊接着問道,她已經看到了問題的關鍵。
李誠中認真回憶了自己聽說過的股份制企業模式,答道:“可以從兩個方面控制。東主會除了選出盟長外,還要選出幾名監事,負責審查和監督掌櫃們。同時,賬房先生由東主會派遣,從賬目上控制錢物的來源和去向。大掌櫃任期一年,是否續任,由每年的東主會商議決定。”
“怎麽選出東主會的盟長和監事?”
“呃……之前已經說過,各家按照出資額占有商社資本,同時也按照出資額享有選擇權。大家坐在一起,共同推選,如果被推選出來的某人得到了超過出資額五成的東主支持,那麽他就是東主會的盟長,同理可選出監事及大掌櫃。其他掌櫃則由大掌櫃指定……”
“大掌櫃不向某一東主效忠和負責,他效忠和負責的對象是聘請他的東主會……”
“東主會每年召集一次,盟長和大掌櫃要在東主會上報告當年商社的經營情況……”
……
關于成立股份制商社的構想在一個上午的讨論中逐漸露出了雛形,李誠中也在高劉氏和高行周不斷的提問下對這一模式有了更加清晰的認識。
賓主交談甚歡,不覺時光匆匆。
正在談論之際,高家下人回禀:“兵馬使周知裕府上來人,催促李宣節過去,說有要緊事。”
李誠中隻得告辭,和高夫人約好回頭繼續詳談。高家偌大家業,支撐起來十分不易,高夫人對賺錢一道十分看重,此刻着實是有些意猶未盡,便道:“如今已至午時,本欲留宣節用飯,但宣節有事,妾身也不好多留……宣節所說的合夥商社一事,妾身會認真考慮的,有不明之處還要再向宣節請教。”…,
對于這個傳聞中去年勇闖節堂,擲鞋飛打節度府判官劉知溫的女人,李誠中早就久仰大名,來之前他還有些惴惴不安,但今天這一席話之後,卻對高劉氏的潑辣、直爽、敢擔當的性子有了直觀的認識,這種性子更符合來自于後世的李誠中的觀念,是以對于高劉氏,李誠中也很有幾分敬佩,當下恭恭敬敬的深施一禮,告辭而出。
随周府來人趕到周家,周知裕早就在家中等候多時,拉上李誠中就上馬往節度府而去。
“大帥要見你,很可能是趙家戰馬的事情。”路上,周知裕将上午軍議的情況一一說了,又道:“趙家欺人太甚,大帥那裏你想法子敷衍就是,至于戰馬,肯定不能給他。”
聽說趙霸在節堂軍議之上當衆辱罵周知裕,李誠中頓時大怒:“這個狗東西,想要馬?門都沒有!他們家的崔成還在柳城,不僅是馬,所有貨物他都别想要了!還有那批強塞到我手下的軍官,他就不怕我收拾他們?對了,将夫人和大郎遷到平州去?”
見李誠中氣憤之情溢于言表,還擔心自己家人,周知裕心下大是熨帖,道:“自成無須多慮,有大帥坐鎮幽州,他哪裏敢對某家人動手?有了今日這麽一出,估計趙家那批軍官也不敢去柳城了。至于那個行商,回頭再議,你現在好好想想見大帥之時怎麽說。”
來到節度府衙門,當值的武官道:“兵馬使和宣節先請入内,大帥适才有事出去了,臨走時吩咐讓兩位在節堂外稍候,他回來就見兩位。”
節堂是一所帶牆的院子,門口立着幾個牙軍親衛,那武官領着周知裕和李誠中來到節堂院外的一間廂房中,又名衙役遞上茶水,便退了出去。
周知裕和李誠中在廂房内坐等了半個多時辰,茶水喝了幾道,劉仁恭仍然沒有回來。李誠中在高家談論了一個上午,喝了不少水,又匆忙趕到節度府,又喝了不少水,其間一直沒來得及清空存貨,此刻忍不住尿急,向周知裕道:“憋的慌,兵馬使稍坐,我去尿個尿。”
周知裕笑道:“節堂之内本有茅廁,但你不可亂闖,且繞過節堂之後,穿過回廊向左,有一處茅廁。”周知裕經常來往于節度府,對這裏十分熟悉,李誠中是第一次來,他便指點一番。
李誠中起身,按照周知裕的指點,小跑着就出門了。
見他如此窘狀,周知裕不禁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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