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郎趴在院牆上良久沒有動靜,李誠中不停的在心裏呼喊着讓他趕緊下來。等了好一會兒,見王大郎悄然落地,又快速跑了回來,懸着的心才終于放下。
王大郎一回來,就眉飛se舞道:“夥頭,好消息,這些兵是成德軍的,他們在河間吃了敗仗,這是在往南逃呢!”
“咱們勝了?”
“真的?”
“太好了!我就說嘛,成德軍的狗賊若是正面交戰怎麽可能是咱們的對手!”
“咱們在河間打勝了的是哪支軍馬?”
……
一聽這個消息,大夥兒立刻圍攏過來,七嘴八舌的議論起來,氣氛立時顯得熱絡了許多。
王大郎喝了口水,将偷聽來的消息說了一番。原來成德軍追殺盧龍軍至河間後,在河間城下猛攻三ri,卻被盧龍守軍擊敗,大軍當場崩散,這一撥成德軍慌不擇路向南逃竄,準備稍事休息後立刻離開。聽說後面還有盧龍軍在追擊,至于盧龍軍追到了什麽地方,卻不得而知,隻是看成德軍敗兵慌慌張張的樣子,估計離此不遠。關于河間城下究竟是哪支軍馬打敗了成德軍,王大郎也隻是聽敗兵偶爾談到一個“姓劉的”,還有什麽“義兒軍”。
聽到這兩個字眼,張興重想了想,道:“聽說出征前大帥帳下成立過一個新的營頭,喚作‘義兒軍’,指揮使就是大帥家二郎。莫非就是他?”
張興重是熟知盧龍軍内情之人,在不知道内情之前,他的推測便被認作了準信。大夥兒都紛紛交口稱贊起來,有說“虎父無犬子”的,有說“少年出英雄的”。
無論盧龍軍到底是誰統軍打的這一仗,這時候的勝利對于上下一片哀鴻之聲的盧龍軍來說是一次極大的鼓舞,就連酉都這麽一個逃亡中的小小部隊,都立刻亢奮起來。
張興重松了口氣:“既然是逃兵,咱們可以輕松些了,等他們離開,就可以回河間。”
姜苗也終于露出了多ri不見的笑容:“是啊,可以好好睡一覺了,真好……”
連ri來的逃亡讓酉都弟兄們時刻保持着jing惕,大夥兒jing神一直處于緊張狀态中,此刻都露出了喜悅的神情。王大郎和周砍刀一路上因爲“深州人事件”而産生的不快,也似乎煙消雲散,王大郎還沖周砍刀道:“等某回去獵些野味,周大給大夥兒打打牙祭!”雖說趙大才是酉都的夥夫,但周砍刀的烤肉功夫卻是一絕,他聽了後也咧着嘴爽快道:“自然是要給大夥兒露一手的!”衆人聽了,也開始紛紛憧憬起回去後的生活。
唯有李誠中沒參與這種熱烈的讨論,卻想着什麽事情似乎有些出神。他如今已然是酉都的主心骨了,雖說官階與張興重、周砍刀和姜苗三人平級,但一路上的表現讓大夥兒都習慣了聽他的,此刻的沉默自然也引起了大夥兒的注意。
王大郎打趣道:“夥頭在想哪家娘子?如此出神……”惹得大夥兒一陣低笑,此刻雖然在樓上,但離前院的成德軍并不遠,是以衆人仍然克制着沒有發出太大聲響。
見大夥兒看着自己,李誠中想了想,終于開口:“呃,如果說,咱們沖下去,會怎麽樣?大夥兒說說看。”這句話撂出來,立刻讓樓上一陣沉默。
王大郎吃吃道:“夥頭,你不是真想沖下去拼命?”
李誠中一笑,緩緩道:“誰說要拼命?”
王大郎有些不解:“那咱沖下去幹嘛?”
李誠中道:“咱們下去抓俘虜!”
王大郎更糊塗了:“夥頭,下面二、三百人,足足比咱們多十倍!就咱這二十來人……”
見大夥兒都在發愣,李誠中便道:“大夥兒聽說過風聲鶴唳這個詞麽?”見衆人搖搖頭,他不由有些失笑,暗自埋怨自己,跟這幫大老粗吊什麽文啊,他這個穿越前的高中文化水平,在這幫人裏也算是祖宗的祖宗了。當下便換了一種說法,解釋道:“大概五百年前,北邊有個遊牧民族成立的國家,叫秦,爲了區别于一千年前的秦朝,都管這個國家叫前秦。前秦派了八十萬大軍攻打南邊的晉國——那是咱們漢人的國家,晉國隻有八萬兵,兩邊比起來,也是相差十倍。兩軍在淝水交戰,結果晉兵勝了。但是,秦兵的傷亡卻大多發生在逃跑的途中,他們隻要一聽到風吹鳥叫的動靜,就以爲晉兵追過來了,于是連回頭交戰都不敢,接着繼續跑。最後跑下去的結果,就是國家滅亡。”
戰場上打了敗仗的逃兵絕大多數都是喪了軍膽的士卒,像酉都這種能夠保持建制完整且具有抵抗意志的敗軍實在是少得可憐,大都是一聽追兵動靜就吓得魂飛膽喪之輩。秦晉淝水之戰隻是其中一個比較著名的案例,在李誠中的印象裏,還有一個更經典的橋段,那是發生在後世志願軍援朝戰争中的一個故事:一個志願軍戰士俘虜了一個美軍黑人連。
李誠中簡短的講完秦晉淝水之戰的故事後,已經不用再多說什麽了,大夥兒眼裏都放出了光。王大郎恍然道:“夥頭是說,下面那些成德軍就是當年的秦軍?咱們就是晉軍?”
張興重和姜苗都讀過一點書,尤其是張興重,出生在軍戶世家出身,雖是旁支,但也讀過兵法的,都不約而同點了點頭。
周砍刀霍地站起來,興奮的搓着手道:“李郎,你下令,怎麽打,大夥兒都聽你的!”
李誠中沉聲道:“咱們下去後,先收拾前院的敵人。老張和小姜兩個各帶一組人,排開槍陣沖殺,周大那夥兒分兩個組,周小郎帶一組守住正門,别讓人跑出去,周大帶一組去抓領頭的幾個軍官。抓到軍官後讓他們投降,不可濫殺,畢竟人太多,如果逼急了,咱們這點人可應付不來,當然,若是遇到反抗的,立刻格殺。”
大夥兒低沉着嗓音凜然遵命,李誠中又道:“解決完了這些人,外面莊子裏的散兵遊勇就沒了指揮,咱們沖出去後别亂殺人,讓他們丢了刀槍跪下投降就好!另外,大夥兒一邊打一邊大聲喊起來,随便喊什麽,總之就是告訴那些敗兵,咱們是追擊的前鋒。”
分派完畢,立即行動,大夥兒又興奮又緊張,從樓上魚貫而下,直撲前院。首次參戰的鍾四郎握着刀的手都在哆嗦,嘴唇也在戰栗。李誠中安慰他别慌,鍾四郎卻道:“夥頭不須擔心,某這是激動的……激動的……”
酉都悄悄來到中院和前院相連的院門外,李誠中看了一眼周圍滿是激動神se的弟兄,點了點頭,擡腳猛的踹開院門,高呼道:“成德的狗賊哪裏跑?追兵到了!”當先沖了進去。身後的酉都弟兄也随之高呼,呐喊着湧入前院。
前院中幾十個成德軍衣甲散亂的坐卧于地上,有些正捧着面餅和肉幹大嚼,有些則斜躺着打盹,還有幾個圍在一處小聲談論着什麽,都被李誠中這一嗓子驚呆了,傻愣愣的望着沖進來的酉都衆弟兄,連身旁的刀槍都忘了取。
等酉都控制了正門和四周,張興重和姜苗各帶一排槍陣逼上來,成德軍才發出一聲鬼哭狼嚎般的喊叫,刀槍都顧不得拾撿,四下亂竄。隻是大門早已被周小郎帶人封鎖住,卻哪裏跑得出去。識趣的立刻跪下,“爺爺nainai”的哭喊告饒不止,有幾個勇悍些的想要反抗,霎時就被幾杆木槍在身上捅出幾個血洞來。
周砍刀領着幾個人就往正房裏闖,卻和房中出來的幾個成德軍鬥在一處。那幾個成德軍是軍官,其中一人身着明光铠,一看就是高級軍将。這幾個人十分紮手,張興重有些拾掇不下,有幾刀砍在铠甲之上隻刮出些白印子,卻傷不得人。
周砍刀急了,頂住穿戴着明光铠的軍将拼命往前沖,那軍将不防身後是三寸高的門檻,被頂得一跤跌倒在地,周砍刀全身壓在那軍将身上,幹脆丢開手中大刀,雙手掐住那軍将的脖子。兩人在地上滾來滾去,姜苗帶着手下一排槍陣也沖上來幫忙,長槍一指,剩下的幾個軍将隻得無奈束手。
見和周砍刀纏鬥的軍将還在掙紮,李誠中使了個眼se,一直護衛在旁的王大郎沖過去幫忙,終于把那軍将摁住。
這番戰鬥快捷利落,滿院子成德軍束手就擒,除了抵抗的五六個死硬分子橫屍當場外,剩下的軍官士兵五六十号人都跪倒在階前俯首聽命。和周砍刀纏鬥的軍将也被王大郎用橫刀架住脖子,卻惡狠狠的怒視着台階前站立的李誠中等人,眼中如要噴出火來一般。
李誠中也不管他,大聲詢問誰是主将。衆降軍都壓低了頭不敢吱聲,隻有幾個人偷偷瞟了瞟那個兀自不服的軍将。其實不用多問,那軍将身上的甲胄早已說明了一切。李誠中來到那軍将面前,道:“出去讓你們外面的人都放下刀槍,可保爾等一命。”
那軍将“呸”了一聲:“要殺要刮随便,讓梁某幫你勸降,做夢去罷!”
李誠中一皺眉,就要上些手段。外面還有成德軍的上百兵卒,院子裏動靜鬧那麽大,可沒時間慢慢和此人磨嘴皮子。
就這個空擋,隻見鍾四郎從正房裏出來,押着一個同樣一副明光铠的軍官,激動的道:“夥頭,床底下還有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