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皇帝點點頭,“你去國子監,就能看見小七了,到時候可别被這孩子欺負了,他年紀雖然不大,跋扈着呢!”
鳳雲輕揚揚小拳頭,嚣張的笑着,“沒關系,他敢欺負我,我就揍他……”
老皇帝慈祥的笑着,看着鳳雲輕。
他捋着胡須,忽然想起什麽一般,低聲,“雲輕,你十三歲的時候,曾經失去了記憶,對嗎?溲”
鳳雲輕沒有想到,老皇帝忽然問起這個,茫然的點頭,又搖頭,“不是的,父皇,是我十三歲的時候,被人擄走,十四歲的時候回到刺史府,就失去了記憶!”
其實,應該說,她穿越到這具身體之前,對這具身體的記憶,一點也沒有,所以隻能謊稱失憶。
老皇帝點點頭,“十三歲,正是豆蔻之年,跟張家失蹤的那對雙胞胎兄妹,一樣大啊……恧”
鳳雲輕蹙眉,“父皇,張家雙胞胎兄妹是被雪鸾宮擄走了嗎?”
“哦,你也知道雪鸾宮?”老皇帝微笑着看着她。
鳳雲輕讪笑,“聽蕭臨楚說過,他說,張大人因爲調查雪鸾宮的事情,被你處死,他劫法場救了他們一家三口!”
老皇帝點點頭,“沒錯,他查到了,他不該知道的,縱使小楚救了他,他活着也是生不如死啊……”
鳳雲輕不解,“父皇,雪鸾宮究竟有什麽秘密啊,爲什麽您如此忌憚?”
老皇帝高深莫測的笑,“以後你就知道了,現在知道太多,對你沒有好處!”
“那您能不能告訴我,我爹爹是誰?”鳳雲輕嘴快的問道。
老皇帝皺眉,手中轉動着佛珠,“這個嘛,天機不可洩露!”
鳳雲輕鼓嘴,“父皇……”
老皇帝“哈哈”的笑着,一拍鳳雲輕的肩膀,“來,丫頭,聽說你練的跟小楚一模一樣的字,今日父皇領教領教……”
“就是臨摹而已,又不是自己的字,沒有什麽可領教的!”鳳雲輕臉色微紅,陪着老皇帝走到書桌旁邊,老皇帝親自研磨,鳳雲輕提筆寫了起來。
簡簡單單的四個字,國運昌隆,讓老皇帝大開眼界。
要不是親眼見證,他絕對不敢相信,竟然有人能寫出和蕭臨楚一模一樣的字迹。
老三書畫一絕,在赤月國,若是他認第二,絕對沒有人敢認第一。
他拿着那張橫批,歎爲觀止。
鳳雲輕将筆放在一旁,老皇帝歎息,“丫頭,你半個月練出這樣的字,這樣的才情,前無古人啊!”
鳳雲輕搖頭,不覺得這有什麽好自豪的,她臉色黯然,“父皇,張芊芊的才情,才是前無古人吧?”
老皇帝沒有想到,她又一次提前張芊芊,回頭詫異的看了她一眼。
她低聲,“我隻是鹦鹉學舌,張芊芊的琴技我聽過,恐怕我再煉五百年,都不是她的對手!”
老皇帝微笑,将橫批放在那裏,“來,加上你的名字!”
鳳雲輕就提筆,在國運昌隆四個大字下面,加了鳳雲輕三個小字,讓這四個字看起來更加完整。
老皇帝走到書桌前面,坐下,一隻手撥着佛珠,溫和的道,“雲輕,你比張芊芊差的,不是才情,也不是琴技,而是自信……”
鳳雲輕抿唇不語,老皇帝索性将話挑明,“你是楚王妃,是老三明媒正娶的妻子,何必要跟一介草民比來比去?你拿了一副好牌,張芊芊完全處于劣勢,可是到目前爲止,你将這副牌打的很爛啊!”
一句話,說到了鳳雲輕的心坎,她眼眶一紅,“父皇,我害怕,所以在别人還沒有完全亮劍之前,我就已經吓的趕緊将别人推開了!”
那個他,自然指的是蕭臨楚。
老皇帝浸淫權術多年,自然明白鳳雲輕的意思,他點點頭,“如果隻是因爲怕,那你大可以放心,有父皇在的一天,老三就翻不了天,她張芊芊,一輩子隻能做個罪臣之女!”
鳳雲輕眸子通紅,淚水漣漪,看了老皇帝半響,她搖頭,“可是留不住他的心,又有什麽用?”
老皇帝點頭,若有所思,“雲輕,做你自己,總有一天,老三會明白,誰是人誰是鬼……”
鳳雲輕搖搖頭,“父皇,你有沒有想過,或許我們一直都誤會張芊芊了,她不是我們想的那樣,心機深沉!”
老皇帝微微一笑,“是不是誤會,我們騎驢看唱本,走着瞧!”
鳳雲輕點頭不說話,老皇帝站起身,一隻手轉着佛珠,一隻手捶着自己的腰,“老了,不中用了,這天一下雨,渾身的關節都跟生鏽了一樣的疼!”
鳳雲輕見老皇帝赤腳,走上前,拿了老皇帝的鞋子,蹲下身子幫老皇帝穿上。
“父皇,雲輕會一些簡單的按摩,你坐下,雲輕幫您揉一揉好不好?”鳳雲輕蹲在那裏,仰頭,關切的看着老皇帝。
老皇帝點點頭,鳳雲輕拉着他坐下,從肩膀開始幫他按起,老皇帝指着肩胛縫,“這裏,這裏疼的厲害……”
鳳雲輕用指關節,一點點的疏通裏面的經絡,她低聲,“父皇你穿的太少了,我父親也是,以前總是關節疼,隻要我幫他揉揉,再拔個火罐,準好!”
老皇帝詫異的看着她,“你父皇?是鳳朝海嗎?”
鳳雲輕一愣,這才勉強一笑,不回答老皇帝的話。
老皇帝歎息,“鳳朝海真是好福氣啊,有你這樣的女兒,陪着他十九年,可惜,他不惜福!”
鳳雲輕搖頭,“父皇才是好福氣,七個兒子,個個都是人中龍鳳!”
老皇帝臉色一變,“希望,是福吧……”
察覺到身後按摩的力道,越來越慢,老皇帝回頭看着鳳雲輕,“還在想張芊芊的事情?”
鳳雲輕搖搖頭,“父皇,我能不能,不去國子監?”
老皇帝擰眉,“怎麽了?剛不是答應的好好的嗎?以前啊,老四跟你一樣,可是後來被沈亞收拾的服服帖帖。你安心的去學習琴棋書畫,張芊芊的事情,就交給父皇了。說不定你幾個月之後,琴棋書畫樣樣精通,揚眉吐氣的赢張芊芊一把,這樣父皇也臉上有光啊……”
鳳雲輕牽強一笑,點點頭。
還以爲,父皇這麽好說話,會答應她不去學習的事情呢。
她專心的爲老皇帝拿捏着肩膀,又跟他約好了下次拔罐的時間,這才由常公公護送着,親自送到了楚王府。
鳳雲輕剛剛謝過了常公公,走進染墨軒,就被一個帶刀護衛攔了下來。
她仔細一看,竟然是在安城見過一面的莫北。
莫北上上下下掃視着她,冷聲,“王妃娘娘,您的住所應該在明月軒,這染墨軒,不是您來的地方!”
鳳雲輕蹙眉,“明月軒是張芊芊住的地方,我前些日子,都住在這染墨軒!”
莫北冷笑,胳膊依舊橫在那裏,“您大概不知道,王爺已經下令,即日起王妃娘娘入駐明月軒,這染墨軒,女人和外人,不能入内!”
鳳雲輕臉色一變,咬唇,女人和外人,不得入内?
她碰巧兩樣都占了?
定定的看着莫北,莫北毫不示弱,“您的東西,已經搬去了明月軒,所以娘娘請吧……”
鳳雲輕氣憤的轉身,朝着明月軒走去。
明月軒内,嚴陣以待,丫鬟下人,站成了兩排,明顯是在迎接新主人。
鳳雲輕剛剛進門,他們就齊齊跪下,“見過王妃娘娘,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鳳雲輕臉色難看,掃視了跪地的丫鬟下人一眼,拔步朝着屋内走去。
果然,她的換洗衣物,還有随身帶着的幾本書和一些小玩意兒,以及貴妃娘娘賞賜的金銀珠寶,都被搬進了明月軒内。
可是她看着這樣奢華的明月軒,卻沒來由的一陣惡心,咬唇她轉身就走,大步走到染墨軒外,不住莫北的阻攔,她朝着染墨軒内闖去。
莫北臉色一變,“喂,你幹嘛?鳳雲輕不要以爲皇上寵着你,你就可以爲所欲爲!”
鳳雲輕揮開了他,徑直奔向書房,蕭臨楚果然跟展嚴甯思華正在商議事情。
幾人一見她,都頓時噤聲,如臨大敵的看着鳳雲輕。
鳳雲輕冷然,“明月軒我不住,你以前女人用過的東西,我統統不用!”
甯思華給展嚴了一個眼色,兩人離開,蕭臨楚則是合上桌子上的折子,面無表情,“楚王府十幾個院落,除了染墨軒,你随意挑……”
鳳雲輕氣的臉色蒼白,一瞬不瞬的看着蕭臨楚,低聲,“昨晚我和箫連城什麽都沒有發生,我隻是爲了氣你,我不想你和張芊芊走得太近!”
這句話,已經是她能說出的最大程度的軟話。
父皇說,她抓了一手好牌,卻打的很爛,她現在想要從頭來過,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
箫連城卻不耐煩的将折子一推,“還有事嗎?”
他擺明了不想多聽。
鳳雲輕看着他冷漠的俊臉,無波無讕的鳳眸,心裏一陣難受。
她動了動唇瓣,“明天我要去國子監,我,我……”
她很害怕。
害怕那些文绉绉的東西。
不知道先生嚴不嚴厲,同學好不好相處。
蕭臨楚擰眉,神色極度不耐煩,“國子監裏,所有人都一視同仁,甚至入學的時候,沒有人會知道你的身份!”
他的意思是,他愛莫能助。
鳳雲輕終于死心,點點頭,“我會努力的!”
努力,不讓父皇丢臉,努力,完成你讓我改頭換面的任務,努力,打好這手已經打爛的牌。
她沒有回明月軒,而是去了下人房,一頭窩在雯香的被窩裏,将自己藏在黑暗的棉被裏面。
雯香下工之後,一見床上窩着一個人,被子一撩,卻見鳳雲輕眼睛通紅的蜷縮在那裏,頓時吓的尖叫跪地。
鳳雲輕揉了一把鼻子,悶悶的道,“我又沒有死,你跪什麽跪?”
“王妃娘娘,您怎麽?吓死我了,吓死我了……”雯香不住的拍着胸口。
鳳雲輕白了她一眼,“你怎麽瘦了?”
雯香得意的坐在鳳雲輕的身邊,“我減肥呢,我告訴你,自從你在我這兒住了幾天之後,我就成了整個王府最炙手可熱的大丫鬟,好多家丁追我呢!我打算減肥提升自己,讓自己變得更有價值一點!”
鳳雲輕呲之以鼻,不理會雯香。
雯香搖晃着她,“嗳,你怎麽又回來了,不是聽說,王爺讓你去明月軒住了嗎?我這剛剛托你的福,提升成了明月軒掌房丫鬟,你可别被趕出來啊……”
鳳雲輕白了她一眼,“跟被趕出來差不多,總之以後,我就住在你這裏了!”
雯香皺了皺眉頭,“我去找溫管家……”
“等等!”鳳雲輕叫住了她,“别告訴溫管家,否則驚動了皇宮那邊,又大驚小怪!”
雯香鼓嘴,“娘娘,那您住在奴婢這裏,也不是個事兒啊,若是被溫管家知道,我又要被扣銀子!”
“扣多少,我補給你!”鳳雲輕蹙着眉頭,披着雯香的被子,一點下巴,“你會不會寫字?”
雯香點點頭,“會寫一點!”
鳳雲輕滿意的點頭,“那就好!”
以後有人幫忙做功課了。
夜幕十分,皇宮那邊送來了國子監統一的衣服,還有書本和文房四寶,鳳雲輕就開始了悲催的國子監生涯。
第一天,鳳雲輕被沈亞親自接待,讓她意外的是,沈亞竟然是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一點迂腐之氣都沒有,見面的第一句話就是,“聽說你一腳把季月若踹進了井裏?”
鳳雲輕啞然,怎麽安城發生的事情,在京城都人盡皆知?
她點點頭,沈亞豔羨的道,“好厲害,請問你是怎麽做到的?”
鳳雲輕臉色一黑,“沈太傅,你想領教一下嗎?”
沈亞搖頭,“還是下次吧,這一次我們先做一個遊戲,讓我知道你适合什麽樣的學習方法!”
鳳雲輕毫不猶豫,“無爲而治的學習方法!”
沈亞搖頭微笑,指着擺放整齊的七口水缸道,“跳進去試試……”
鳳雲輕掃視了一眼,見七口水缸,依次從滿水到半缸水,再到最後的無水。
她選擇了最後一口沒有水的,毫不猶豫的跳進。
可是很快的,她慘叫一聲,渾身濕透。
因爲沒有水的水缸,也沒有底,裏面是一個很深的水窖。
鳳雲輕臉色蒼白,凍得瑟瑟發抖的爬了出來,沈亞微笑,“這麽笨,怕是不适合做我的徒弟!”
鳳雲輕咬牙切齒,惡狠狠的看着沈亞,“是啊,是啊,沈太傅還是換個聰明的學生吧!”
她哆嗦着想要離開,沈亞挑眉,“你怕水?”
鳳雲輕腳步一頓,不說話站在原地,沈亞上前,注視着她的眼睛,“你怕水,卻在盡量的克服水,你怕受到傷害,卻在飛蛾撲火,爲什麽?”
他低聲,一字一頓的看着她。
鳳雲輕哆嗦的厲害,臉色慘白如紙,“沈太傅不去做解剖,簡直太可惜了!”
沈亞不理會她的嘲諷,微微一笑,“你怕學習,還是來到了國子監,你怕水,竟然沒人觀察出來。看來我這個學生,騙過了皇上騙過了楚王,不僅不笨,而且還十分聰明!”
鳳雲輕冷瞥了他一眼,“你到底想說什麽?”
“說說你過去的事情,這樣我好因材施教!”沈亞依舊笑如春風。
鳳雲輕鄙夷,“沒什麽好說的,你又不是沒有聽過,安城鳳雲輕,纨绔不堪,不學無術,未婚生子,水性楊花!”
沈亞搖頭,神色一本正經,“暖暖,我是覃子軒——”
鳳雲輕驟然愣在那裏,張大了嘴巴,神色驚恐,她清眸先是布滿無助的神色,接着是淚水彌漫。
她還來不及多說什麽,就被沈亞一把抱進了懷中,他低聲,“暖暖,你告訴我,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爲什麽連你也……”
鳳雲輕淚流滿面,在沈亞的懷中,不住的發抖。
她嘶啞了聲音,低低的喚道,“哥——”
沈亞點頭,幫她拭去淚水,“暖暖,爸和媽都還好嗎?”
鳳雲輕哭泣出聲,“他們不好,哥你死了之後,媽瘋了,爸跟别的女人跑了。哥,你爲什麽要自殺?爲什麽要丢下我和媽媽?”
沈亞凄苦一笑,“我……”
被逼無奈,有苦難言,他伸手撫摸鳳雲輕的頭發,“暖暖你告訴哥,你怎麽會來到這裏?”
鳳雲輕泣不成聲,哽咽着顫抖,她濕透的身體,蜷縮在沈亞的懷中,生怕又離開這唯一的溫暖。
沒錯,唯一的溫暖,她的哥哥。
鳳雲輕在那個時候,是叫覃暖暖,從她記事起,爸爸和媽媽就不停的吵架,大概是爸爸在外面有了女人,媽媽十分不忿。
兩人從破口大罵到大打出手,小暖暖都會躲在角落,用怯生生的眼睛看着兩人。
媽媽有間歇性精神分裂症,每次和爸爸打架之後,都會将覃暖暖摁在水池中,每次醒了之後,又會抱着暖暖後悔的哭個不停。
哥哥覃子軒是她唯一的依靠,兩人功課都很好,年年名列前茅,可是功課好,也成了爸爸出、軌的理由,他生意上不順,就說兩個孩子的學習用光了他的運勢。
于是,十三歲的暖暖記憶就停頓在,自己又拿了年級第一,大紅的獎狀在她白白的手中,她被再次犯病的媽媽摁入了水中。
獎狀在水中沉浮,她窒息的吐出泡泡,瞠大眼睛,耳邊傳來母親聲嘶力竭的怒吼,“學習,學習有什麽用?你用光了你爸爸的運勢,你害我被你爸爸嫌棄,你和你哥哥都是讨債鬼……”
那恐怖的聲音,讓暖暖的記憶定格,臉龐邊,是自己烏黑的發絲,還有漂浮的獎狀。
---題外話---</p>親們啊,有月票的趕緊砸過來啊,今天更新了六千字,也算加更了,大家可憐可憐小暖暖,給點票子啊,否則趙後媽不開心,虐的還是小暖暖和大雲輕!明天的章節是苦是甜,就看你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