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月若蹙了蹙眉頭,歎息一聲,“知道了,你把藥熱一熱再端進來,我來勸小姐喝藥!”
那丫鬟躬身離開,她施施然走進了明月軒内寝。
屋内,所有的陳設,奢華中透露着主人的優雅品味,安靜中帶着一些飄逸的超凡脫俗。
整個房間的主體,以白色爲背景,連地上那手工刺繡的波斯絨毯,都是白色溲。
可是牆壁和房梁,是并不起眼的朱紅色,這是代表富貴的顔色。
處處雕梁畫棟,匠心獨具。
淺紫色的紗幔,将寬敞的可以跑馬的房間,隔出好幾個區域,一路珠簾落幕,熏香缭繞恧。
季月若不由得感歎,王府就是王府,盡管相府已經算得上奢華,可是跟這楚王府比起來,簡直是不值一提。
她一路分簾撩紗,終于來到了内寝。
内寝中,張芊芊臉色蒼白的躺在那裏,旁邊立着兩個丫鬟,季月若打發了兩個丫鬟,上前,坐在張芊芊的身邊。
張芊芊睜開了眼睛,大而清澈的眸子,此刻空洞無比。
“他走了,連安慰的話都沒有一句,就那麽走了……”張芊芊聲音嘶啞,眸中的淚,潸然而落。
季月若蹙眉,歎息一聲,拿了帕子幫張芊芊拭淚,“芊芊,你要想開一點,那個女人是鳳星,蕭臨楚若是不娶她,那麽就沒有辦法穩住皇上,得到這赤月江山!”
張芊芊搖頭,哭的更加厲害,“月若你不懂,他喜歡上鳳雲輕了,他對她的縱容寵愛,還有他迫不及待回到安城找她的樣子,這都是我在他的身上,沒有看見過的!”
她擡起手,捂住自己的嘴巴,隐忍哭泣。
可是她胸口的傷,還沒有收口,這樣一個簡單的動作,疼的她大汗淋漓,虛弱無比。
季月若氣到極點,那沖動的脾氣上來,咬牙怒罵,“這蕭臨楚真不是個東西,你才爲了他挨一刀,他轉眼就去了另外一個女人那裏!”
張芊芊再次搖頭,不說話。
季月若歎息,幫張芊芊放平了手,讓她不要亂動,她環視四周,見四下無人,低低的道,“芊芊,有些話,是我額娘教我,讓我轉述你聽,你且聽着……”
張芊芊淚眼漣漪,不語,季月若凝重的道,“男人,縱然會喜歡一個不學無術纨绔不堪的女人,可是這種喜歡,也隻是一時好奇而已!再說,楚王殿下對鳳雲輕的感情,也不一定是喜歡或者好奇,或者說,是一種誘、惑!”
張芊芊眸光一亮,倏然就明白了季月若的意思。
據說鳳雲輕,真正喜歡的人是箫亦陌,蕭臨楚若是不對她用些心,她怎麽可能會死心塌地的跟着蕭臨楚呢?
張芊芊的心裏,豁然開朗,所有想不通的死結,在這一刻都有了答案。
難怪他肆無忌憚的當着她的面,跟鳳雲輕親熱。
難怪他一反常态的包容一個粗鄙無禮的女人。
難怪他不準任何男人接近鳳雲輕,連他身邊好奇的兄弟,都被拒之門外……
她蹙眉閉眸,長籲一口氣。
季月若低低的道,“而且,這明月軒,據說是楚王府落成之後,蕭臨楚留給楚王妃的住所,現在,他卻讓你住在這裏,這代表什麽意思,你懂嗎?”
張芊芊臉色蒼白,可是卻已經沒有了以前的凄楚之色,她颔首,“我懂,我怎麽會不懂,這裏的一切,都是按照我喜歡的樣子擺設……”
季月若點頭一笑,“我額娘也說,楚王妃的位置,非你莫屬,還有赤月的後位,芊芊,你是最有希望的一個!”
張芊芊深吸一口氣,“可是,我是不祥之人,弟弟和妹妹尚未成年,就被雪鸾宮擄走!父親爲了調查雪鸾宮,被皇上論罪!一家五口已經被押赴法場,是蕭臨楚救了我們,但是也因此,連累的臨楚被放逐在外兩年之久……”
“你也說了,蕭臨楚忤逆皇上救了你們,可見在他的心裏,你還是最重要的!他當着你的面,跟鳳雲輕恩愛,隻是讓你忍耐,讓你看清楚形勢!”季月若苦口婆心。
張芊芊點頭,“這些,都是你額娘說的嗎?”
季月若微笑,“是啊,額娘很聰明的,府裏那麽多侍妾,隻有她,長寵不衰!”
張芊芊苦澀一笑,“你額娘,還說了什麽嗎?她有沒有告訴你,我接下來該怎麽做?”
季月若點頭,“額娘說,你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什麽都不做,處處忍耐,千萬别做傷害鳳雲輕的傻事!”
張芊芊閉眸,臉色難看,“你額娘,果然很聰明呢……”
季月若應聲,站了起來,見丫鬟已經熱好了藥端來,随即接過藥道,“芊芊,我喂你喝藥,不管怎麽說,首先要養好自己的身體,你才有争的資格!”
張芊芊睜開眼睛,微微一笑,“謝謝你,月若!”
季月若渾不在意,坐在一邊,一勺一勺的喂張芊芊喝藥。
張芊芊心裏複雜,面上,卻依舊是一派柔弱之色。
季月若哪裏懂她的心思,她額娘說的那些,她都明白。
剛剛她不喝藥,一味的哭泣訴苦,隻是想要引起季月若和展嚴對鳳雲輕的敵意。
最好兩人各展神通,在蕭臨楚的面前鬧一鬧,那她就可以拖着重傷的身子,趕去安城勸說兩人,引起蕭臨楚的愧疚和疼惜。
可是沒有想到,季月若背後有了高手,這把刀,是不怎麽好用了……
*
安城,寄月别院,明月軒。
書房内,蕭臨楚認真的批改奏折,鳳雲輕坐在蕭臨楚的腿上,穿着那件據說他粉讨厭的粉色衣裙,拿着本禮記春秋,叽裏咕噜的念着。
門口,站着冷面的護衛莫北。
莫北的眼睛,幾乎要迸射出火焰,狠狠的盯着鳳雲輕。
他雙手環胸,手中拿着一把代表身份的大刀,恨不得下一刻就沖進去将鳳雲輕從蕭臨楚的懷中扯下來。
鳳雲輕卻如看不懂莫北的眼神,坐在蕭臨楚的懷中,不安份的扭動身體,“敖不可長,欲不可從,志不可滿,樂不可極……蕭臨楚我們出去鬥蛐蛐好不好?”
她“啪”一聲,将書本壓在蕭臨楚的奏折上,回頭仰望着蕭臨楚一本正經的俊臉。
莫北的臉色,黑到極點,拿着大刀的手,抖啊抖。
這該死的女人,拿他尊貴無比哥哥的大腿,當人肉坐墊也就算了,竟然還勾、引他哥去做那些纨绔荒誕的事情……
簡直,簡直……
他快要氣爆了。
鳳雲輕卻得意洋洋,得瑟的晃啊晃,見蕭臨楚将眸光移到另外一本皺折上,她就趕緊拿着書過去擋,移回來,她又趕緊回來擋。
誰叫你将我的貴妃榻扔了,我就要坐在你家尊貴王爺的腿上看書。
讨厭粉色是吧?我偏偏穿給你看,這輩子,我還非要跟粉色杠上了。
覺得我纨绔不堪,不學無術是吧?我還要将你們家的王爺拖下水,跟我一起纨绔蹴鞠鬥蛐蛐。
鳳雲輕的得意挑釁,沒有逃過蕭臨楚的眼睛,蕭臨楚見她嚣張的小模樣,伸手一把捏住了她的兩頰,讓她張大了嘴巴。
她含糊不清的出聲,“氣嘟氣氣……”
他擰眉,松開了她的臉頰,“說人話!”
她依舊捂着他的奏折不肯讓他看,“去逗蛐蛐,我以前買的青腿大将軍,再不厮戰沙場,就要安逸死了!”
他眯眸冷笑,“你的禮記春秋,都背下來了?”
鳳雲輕鼓嘴,“背下來了!”
這一句話,明顯底氣不足。
蕭臨楚挑眉,“那好,既然背下來了,那你告訴我,敖不可長,欲不可從,志不可滿,樂不可極是什麽意思?”
鳳雲輕眼珠轉動,不假思索,“鳌拜的風氣不可以長,達不到他的欲、望,滿足不了他當皇帝的志向,最後樂極生悲,被人一刀咔擦了!”
蕭臨楚氣極反笑,定定的看着鳳雲輕,那雙絕美的鳳眸,神色變幻莫測,最後定格在恨上。
一把摁着她的身體,讓她屁股對着自己,揚起手就想打。
鳳雲輕大叫,兩條腿踢騰,跟殺豬般的慘叫連連,“蕭臨楚你不準體罰學生……”
她的腿,在踢騰的過程中撞在了桌子上面,疼的更加厲害,尖叫聲慘絕人寰。
蕭臨楚見她撞的不輕,趕緊翻過來,掀開裙子,撩起褲腿,查看她小腿骨頭的部分。
上面青紫一片,還好不是在受傷的地方,否則傷上加傷,估計這腿是真的要瘸了。
他皺眉憐惜的輕揉,“疼不疼……”
下一句本來是,疼就說出來,不要忍着,等一下讓容姨炖碗骨頭湯好好補補。
可是聽見鳳雲輕的哀嚎,“疼死老娘了……”
出口的話就立刻變成了,“疼也給我忍着,午飯前說不出這句話的意思,不準吃飯!”
鳳雲輕哭喪着臉,“蕭臨楚,我要休夫!”
蕭臨楚揉着她小腿的力道,倏然加重,陰測測的笑,“寶貝兒你真是學不乖!”
“啊……”她慘叫聲加劇。
這厮一定是練過分筋錯骨手。
莫北站在門口,額頭上青筋直跳,看不下去了,看不下去了……
王爺怎麽能這麽縱容這個女人,連休夫的話都說的出來,他應該直接将這女人丢進死牢,嘗嘗赤月國的一百三四道刑法。
忿忿不平的離去,莫北在心裏,将鳳雲輕大卸八塊。
方恒迎面走來,一見莫北生氣的樣子,随即會心一笑。
這家夥,肯定是在鳳雲輕那裏受氣了,真不明白,鳳雲輕那麽好相處的一個人,他幹嘛總是跟她過不去。
“王爺呢?”方恒頓住腳步。
莫北指了指後面書房的方向,氣沖沖的離去。
方恒笑着搖頭,幾個箭步上前,站在了書房門口。
“主子,展嚴展大人求見!”方恒抱拳稽首,對鬧成一團,不成體統的兩人,習以爲然。
鳳雲輕衣衫淩亂,從蕭臨楚的身上,探出個腦袋,揮舞爪子,“方大俠,救命啊,你們家主子要殺人滅口啦……”
“啪”她屁股上又挨了一下。
“他倒是敢救你的命?”蕭臨楚冷幽幽的聲音傳來,摁住了鳳雲輕掙紮的小胳膊小腿兒,擡眸看着方恒,“何事?”
方恒無語,隻好又重複了一遍,“展嚴展大人求見!”
蕭臨楚一點下巴,“讓他進來!”
方恒轉身離開,鳳雲輕慘叫連連,“蕭臨楚,再不放開我,我就将你三歲尿褲子的事情,寫成罪己诏公諸于衆!”
“啪”又是狠厲的一下。
鳳雲輕欲哭無淚,肯定腫了……
展嚴來的時候,看見的就是這不成體統的一面。鳳雲輕生氣的想走,蕭臨楚不肯,緊緊的摁着她,她趴在他的腿上,一噎一噎的抽泣。
楞了片刻,展嚴這才反應過來,“三哥,屬下有要事禀告!”
這話的意思是,讓他懷中那不成體統的女人,速速退下。
蕭臨楚卻不以爲然,連多餘的字都懶得賜予他,“說——”
鳳雲輕抽噎不已,惡狠狠的一口咬在他的腿上,他疼的一抽,扳過了她的腦袋,翻過她的身體,讓她規規矩矩的坐在自己的腿上。
他伸手捏她滿是淚痕的小臉,“是不是讓我把你這一口的小白牙一顆顆拔了?”
她委屈的坐着,無力的哭,在他放松警惕的時候,倏然伸出了爪子,咬牙切齒的撓向了他那張傾國傾城的俊臉。
他一時不查,險些中招,還好在她的指甲接觸到他俊臉的時候,及時擒住。
蕭臨楚眯眸,“想死?”
這一回是咬牙切齒。
鳳雲輕無力的哼,“我是很想死啊,你成全我吧,求求你成全我吧!”
她在他的身上晃來晃去。
蕭臨楚鳳眸内閃爍着危險的光芒,唇角的笑意,溫柔而又殘佞,“我怎麽舍得寶貝兒你死?我要讓你生不如死,今天之内,将禮記全本,統統給我翻譯出來,錯一個字,小心你的屁、股!”
鳳雲輕揪着他的衣服,“大神,你還是殺了我吧,求求你殺了我……”
在他說出下一句打擊她的話之前,眼睛一閉,裝暈倒。
蕭臨楚也不管她,兩隻手摟着她的身體,擡眸看向展嚴,“不是有事嗎?”
展嚴對鳳雲輕,佩服的五體投地,好一個别出心裁手段高明的女人。
三哥身邊的女人,從來都是百依百順投懷送抱,可是這個女人,反其手段而逆之,難怪能讓三哥守着芊芊的這些天,魂不守舍。
芊芊剛剛醒來,餘毒未解,他就立刻跑來安城。
這該是多有心計的女人啊……
他歎爲觀止。
見展嚴一瞬不瞬的打量自己懷中的鳳雲輕,蕭臨楚不悅,皺眉,“沒事就滾!”
展嚴回過神,一怔,臉色微變,“三哥,芊芊的病情惡化了,據說這幾日,貴妃娘娘還要來楚王府探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