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遭遇了莫大的危機,甚至比起當初面對那高等惡魔的時刻更加嚴重,畢竟,無論面對什麽樣的強敵,我至少都還有掙紮求生拼死一搏的資格,而現在,我的命運卻不由自己掌握,完全捏在别人手中。
原本進行的那麽順利,爲什麽突然會遇到這種意想不到的轉折?夢中我可沒有經曆過這種考驗啊……
當然,夢中我跟她之間的進展也緩慢的多,是在經曆了長久的并肩作戰之後培養出的生死與共的信任,是自然而然的水到渠成,這就使得她從來沒有問過我這種幼稚問題。
眼下出了這麽一遭變動,估計未來就算想要繼續穩紮穩打的培養感情,也行不通了吧……所以說我一個防衛軍戰士就應該老老實實的執行防衛軍的傳統戰術,貿然模仿星際戰士完全是冒險主義錯誤路線!
我心中萬般糾結,努力想要整理一些措辭來做出解釋,但西爾維娅并沒有留給我太久的時間。
她推着我的肩膀迫使我擡起頭來,同時微微彎下腰,以平視的姿态與我目光相接。
“伊爾山中校,你是不是覺得你的武力在這條船上已經無可匹敵,所以就能爲所欲爲?”
我頓時大感委屈,不要用你們芬裏斯人的思維模式往我這樣一個平凡人身上套好不好?
仿佛從我表情上讀出了答案,于是她沒等我分辨,緊接着又問道:“那麽你是不是在以真正的強者自居,摒棄一切感情與欲望?”
怎麽可能?!雖說喜歡等導緻依賴,是弱者的行徑,但嚴格說起來,我認爲,帝皇之下,再無強者——就連半神一般的諸位基因原體都各自有着這樣那樣的毛病,我區區一個普通人,就算渾身缺點都是可以容忍的。
“或者就是你……其實喜歡……男人?”
噗——!
感覺話題正在朝一個非常奇怪的方向偏離過去,我急忙想要開口,可她又一次搶在了前面,“既然這樣,那隻能是因爲别的女人了,對不對?”
雖然還不完全正确,但距離事實已經很接近了,于是我點點頭。
西爾維娅頓時收回了逼視我的目光,神态像是大大的放松了一下。她在我面前挺直身體,繼而轉到我身邊坐下,伸手攬住我的肩膀。這麽大的變化讓我有些摸不着頭腦,剛剛準備好拿來應付危機的措辭也悄悄咽了下去。
“伊爾山……”去掉了軍銜後綴,她的語氣雖然依舊凝重,卻不再那麽咄咄逼人,顯得親切了許多,“先前你告誡我說的,有關未來的危機,讓我重新對你提醒一下,我們每前進一步都要經曆生死厮殺,我們的行動稍有差池便會萬劫不複,我們必須謹慎而果決,我們必須團結如一。你或許預見到未來我們的勝利,但在那勝利之前的殘酷磨難,我比你預見的更多!”
她扭着我的後腦迫使我轉過頭去面向她,“看着我的眼睛,看看我曾經見過的,帝國的真正力量!”
從她的淺層思維中,我看到浩瀚無垠的星空和璀璨的星辰,但她要展示的重點顯然不止那些,我看到巨大的太空要塞、軌道武器陣列和航空港,如同漂浮在無盡虛空中的宏偉山脈,如蜂窩般密集的火炮,我看到無以計數的大小飛船進出港口,如若螞蟻般密集和忙碌,而在更遠的視野角落裏,那裏停泊着更加巨大的戰艦,甚至比之那要塞都未能相形見绌,但它們身上完全沒有标示着活力的燈光與尾焰,像是陷入了完全的死寂。
“看見那些戰艦了嗎?那才是帝國海軍真正的力量,真正在決戰中用到的主力。它們之中最小的,也有着超過月神級十倍的噸位。它們任意一艘都能毫發無傷的幹掉一打我們這種船,它們的火力能在數小時内徹底滅絕一個世界上的所有生靈……”
她展示給我的,不僅僅是這些單純的畫面,還有她内心深處那種徹底而純粹的敬畏。我理解這種敬畏,當我站在皇宮之前的廣場上,遙遙參拜那巍峨的殿堂時,我有着與她同樣的心情。
可那并非活生生的力量,就像帝皇一樣,它們正在沉睡。我心中發出自己的疑問。
它們不會像帝皇那樣一睡萬年,并在可以預見的将來還一直這樣沉睡下去吧?我把這份疑問藏在心底,沒有表達出來。
“因爲在平時,帝國疆域内再沒有可堪與之匹敵的力量,平時遇到的沖突,用巡洋艦和護衛艦便足以應付。而這些戰列艦,維持運轉所花費的成本是你我無法想象的恐怖數字,所以在平時,這些戰艦都處于封存之中,隻有遇到真正的戰争才會釋放它們的力量。顯然,我們接下來所要面對的,便是那所謂的真正的戰争。”
它們的解封過程非常緩慢對不對?
“是的,即便不計成本的投入人手和資源,單純解封一艘戰艦本身便需要一兩個月的時間。而即便是強大的戰列艦也無法應付所有的情況,它們需要組織協調編成艦隊,即便是帝國海軍這樣高效率的部分,樂觀估計也得半年。而且,倉促組建的部隊無法發揮最大的戰鬥力,要等到完全磨合好,怎麽說都得一年之後了。”
也就是說,在未來的一年之内……嗯,跟我在夢中預見的似乎有些吻合,那确實是長達一年的磨煉歲月,而熬過那一年之後,接下來的日子便好過多了。
“所以說,我們接下來的機遇和挑戰,便在這一年之内。戰列艦是根本無法隐藏的力量,我們擁有什麽,敵人一清二楚,既然他們敢正面打進來,他們肯定有着自認爲可以與之匹敵的東西,或許是同等級别甚至更大的戰艦乃至要塞,比如所謂的行星殺手,或許還有更加強大的,我們根本無法想象的恐怖。而在這一年裏,我們要用脆弱的巡洋艦、護衛艦乃至驅逐艦去抵抗敵人的主力艦隊,其間的兇險,用九死一生形容都過于寬松,根本就是百不存一!你要知道,沒有任何巡洋艦的護盾和裝甲可以對抗戰列艦的炮擊,而我們的船體,隻需一炮便會遭到無可挽回的重創,兩到三炮即能帶來徹底的毀滅,屆時我們甚至不會有棄艦逃生的時間。所以在這樣的戰鬥中,巡洋艦的生存機會甚至還不如更小但更加靈活的護衛艦與驅逐艦。還有,海戰不同于地面戰争,誰都無法預測敵人炮擊的落點,唯有死亡來臨的那一刻,我們才能發覺。”
這我知道。由于真空的關系,激光在太空中不會因灰塵而散射,不會因空氣而發生電離,它們的彈道是完全看不見的,就算通過别的技術手段能偵測到,那也毫無意義。隻有當激光命中自己時,我們才能察覺到。其實說起來,前一刻還風平浪靜,下一刻便在火焰中化爲灰塵,這種感覺好像挺不錯的,比我們地面部隊整天趴在地上被炮火壓制的擡不起頭來要體面多了。
另外,說我們地面戰鬥中能預測炮擊落點,這根本是一種誤解。高速出膛的炮彈速度數倍于音速,當我們聽到炮彈的尖嘯聲時,發出尖嘯的那顆炮彈其實早已經落地爆炸,我們所能估測的實際上是已經發生的炮擊——當然,這也是有意義的。還有,速度慢吞吞的迫擊炮不在此列,它們的落點那是真的可以預測。
“所以說,就算你現在處心積慮的搶到一艘戰艦,并順利讓它形成戰鬥力,你的處境,也不過是從一隻螞蟻,變成了一隻蒼蠅而已,你依然沒有選擇戰與不戰的權利,你依然是渺小脆弱到可以被一個指頭碾死。”
誰都能随便碾死螞蟻,但不是誰都能随便碾死蒼蠅的好不好?
“當然,巨大的危機伴随着同樣巨大的收益。如果我們直面那即将來臨的戰争,并成爲那一百個人中最幸運的一個,帝國将會賜予我們超乎尋常的賞賜,晉升隻是最微不足道的一點,表現好的話,或許能在一艘戰列艦上擁有自己的一席之地也說不定……唔,對我們來說,那似乎也不是什麽很好的結局。”
我馬上便理解了她這種說法的來由。戰列艦上人員的編制比巡洋艦大了何止十倍,人越多事越雜。何況就算能調到戰列艦上,艦長的位子畢竟隻有一個,不是那麽好搶的,如果僅僅到了一個不怎麽起眼的位置,如何安排我這種根本不在海軍編制内的閑雜人員?就算僥幸真的能擔任艦長,作爲不折不扣的主力部隊,頭上還有艦隊司令部在看着,一舉一動都不能出格,哪兒有巡洋艦這種相對寬松自由的環境?
“我們會活下來的。”我緊盯着她的眼睛說道。
“這是預言嗎?”
“不僅僅是預言。跟其他戰艦相比,我們擁有超出百倍的生存機會,因爲我可以預測彈道,未來一兩秒内的彈道我可以精确的預測出來。隻要你操舵的技術過關……”
“絕對過關,我經曆過沸騰之海的考驗!隻有芬裏斯人才有機會經曆的考驗!”
她的目光中傳遞來另一段回憶,随之而來的還有無以倫比的熱烈與豪邁之情。
但對我來說,那些回憶中的鏡頭帶來的卻隻是恐怖,以及天旋地轉的暈眩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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