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愛一個人是何種滋味他感同身受,他和蕭伊庭經曆相似,這種滋味更是體味深刻,他無法想象,若是蘇芷珊發生這種事情他會如何,所以,此刻的蕭伊庭定然痛不欲生,而就連他自己,也始終無法接受這個事實。
清禾是他最初的創業合夥人,是他從後進生變得上進的鞭策者之一,更是一個從不出聲卻在關鍵時候給你傾力幫助的好朋友,他永遠無法忘記高中時期,他父親發生意外,她和蕭伊庭捧着他們所有的零用錢交給他時的情形,也忘不了當時他們倆爲他爸爸的事四處找人奔波的情形,更忘不了,和她合夥開店時,她的策劃,她的鼓舞,她的執着。那時候,如果沒有她,或許那店就開不下去了……
他尚且如此痛心,何況蕭伊庭呢?
懷着沉痛的心情,多年兄弟,他會在合适的時候去陪蕭伊庭,不必太頻繁,太頻繁則刻意,反起到相反的作用了。
他也知道,如今的蕭伊庭是哪兒也不會再去的,更約不出來,所以,總是他帶了東西直接去找人。
這天傍晚,他從公司出來,打包了一隻烤鴨,一些鹵菜便直奔蕭家而來。
蕭家倒是什麽都有,原無需他買這些,但這是一種生活,屬于大學時光的,那時候清禾還在,珊兒還在,他們倆晚上沒事在店裏買點兒鹵菜,開幾瓶啤酒,那種生活,是一去不複返的……
進了蕭家,遇姜漁晚。
姜漁晚十分歡迎他來,一見他忙道,“王哲,你來了,正好蘇芷珊也來了,在樓上呢!”
珊兒!
他心頭大震,手裏的東西差點掉落。
“謝謝阿姨。”他說完大踏步地跑上了樓。
蕭伊庭的房間門是開着的,他聽見裏面傳來輕微的說話聲,不由自主地,便放慢了腳步。
在房間門口停住了腳步,呼吸如同靜止了一般,他甚至能聽見自己的心撲通亂跳的聲音。
裏面說話的聲音很輕,忽的,卻傳來一聲哭泣,如此熟悉……
是她在哭……
她跟清禾倆人感情如此之好,怎能接受清禾離去的傷痛?隻是,她不是來安慰蕭伊庭的嗎?自己反倒哭起來……
他走進門,一聲輕喚,“珊兒……”
蘇芷珊擡起淚眼模糊的眼,時間,短暫停止……
他走過去,第一反應便是想給她擦淚,可隻手指動了動,便苦笑着停住了,轉而給了她一張紙巾,柔聲道,“傻,别哭……”
她依然還是當年的蘇芷珊。
除去精緻的妝容,卸下蘇家繼承人的光環,爲好友潸然落淚的蘇芷珊,俨然沒有改變……
卻聽蕭伊庭接着道,“蘇蘇哭,是因爲和男朋友分手了……”
王哲心裏再度震動,盯着蘇芷珊,卻見她起了窘迫之态,反瞪蕭伊庭,“你别胡說!”
蕭伊庭在胡說嗎?王哲看了眼他,卻見他一笑,不承認,也不否認,所以,他的意思,是,也不是……
這麽多年兄弟不是白當的,王哲了解這其中的意思,蘇芷珊哭一定是爲清禾,可蕭伊庭這是在告訴他,他沒來之前這兩人叙别後之情肯定說到蘇芷珊已經分手之事……
突如起來的好消息,對他來說,算是好消息吧,可是,在這樣的環境裏,經蕭伊庭這般強顔歡笑地說出來,卻令人無法雀躍,就像暴雨前的低氣壓,分明看見陽光隐藏在滾滾烏雲後,透過烏雲間的縫隙射出奪目的金光來,卻壓抑得可怕,好似所有得驚喜都被掐在了喉嚨裏,擠在胸口,擠得滿滿的,幾乎将胸膛撐破,最後,掐着喉嚨的這隻無形的手松開,情緒如火山一樣噴發出來,卻熱/辣辣的,沖進裏眼底,迸出來的是,熱熱的淚……
他假意找椅子,等眼角這些熱意幹掉,才回身,把買來的東西往桌上一擱,“我買了些鹵菜,蕭伊庭有啤酒嗎?喝兩杯。”
他說話的時候,語氣平常,就好像還在當年的店裏一樣,年華不曾逝去,清禾不曾離去,店門口清禾親手種的幾盆盆栽,在初夏裏開了花,黃的,白的,粉的,他叫不出名字來……
他們兩人都沒有說話,蕭伊庭下樓去取酒,取了四隻杯子來,也和當年一樣……
王哲笑,“她們是不喝啤酒的,嫌味兒不好,最後還不是我們喝!”
蕭伊庭也笑,放下杯子,“喝就喝!隻要我妹不罵我!”
“出息!”王哲嘲笑他,眼眶再度一熱。
蘇芷珊捂住嘴,沒法再聽下去,扭過身,對着牆壁默默流淚……
王哲坐在她身邊,笑着,隐藏着眼裏那抹紅,握住了她的肩,“得了,不喝酒不喝呗,我替你!”
蘇芷珊轉過頭來,笑,眼淚嘩嘩直落,“我喝!誰說我不喝了!”
蕭伊庭卻隻是始終微笑着,看着他倆,他們舉杯,他也舉杯,他們笑,他也笑……
那樣的眼神,就好像看着他們,看着清禾一樣……
偶爾提到,他也不避諱,仍然“我妹”“我妹”的說……
在蘇芷珊看來,這一次的相聚,已經成了一種折磨,拼命地幫着他們喝酒,好似,喝完了酒,就可以馬上離開一樣。
終于,最後一瓶喝完,她立即起身,對蕭伊庭笑,“蕭伊庭,我該走了,下一次再來找你。”
說完,她扭頭便往外奔,邊跑邊流淚,唯恐跑慢了,又被拽回那樣的境地裏……
後面呼喊聲一直不斷,忽的,被人從後抓住了手,并且用力地,将她往後拉,拉入一個懷抱,一個熟悉的,她不會抗拒的懷抱……
她在這個懷裏大哭,“你們這樣是不對的!讓他一直生活在虛幻的想象裏,這是海市蜃樓,一旦幻象消失了,他會更痛苦!你知道嗎?!他現在必須清醒!必須醒來!必須面對事實!清禾已經走了!走了……”
清禾的離去,固然讓她痛心不已,可是,活着的這個人,卻更讓人心碎欲裂……
王哲緊緊地抱着她,揉着她的頭發,急切地道,“是!沒錯!他仍然活在清禾還在的幻象裏!他始終相信清禾沒有走,隻有這樣,他才會有支撐下去的勇氣!每個人心裏,都有一個支撐,這個支撐不能倒!不管它在身邊或者在異地,隻要相信它還在,它就一定還那裏!哪怕生死隔離,哪怕已經不再屬于自己!所以,對他而言,清禾,永遠也不會離去,她永遠地,停留在那裏了……他不需要我們安慰!也不需要我們提醒他清禾不在了!他需要的,隻是和清禾在一起!你明不明白?沒有人能領他走出清禾的世界,我們不能,任何人都不能!除了清禾本人……或者,他這輩子,再也出不來了……他,也不需要出來……”
她怔怔的,止住了哭泣。
他漸漸松了臂膀,輕握住她手腕,“珊兒,每個人都有他的支撐,蕭伊庭有,我也有,所以,蕭伊庭的心情我理解。珊兒,我的支撐就是你,哪怕你現在已是他人婦,你過得幸福,我會像你說得那樣,給你祝福,可是,這不會改變你對我的意義。是你支撐着我走過少年最陰暗最彷徨的時期,支撐着我大膽地去開開拓我自己的王國,這個支撐,于我已經成了慣勢,再也改變不了,你呢?珊兒?”
“我……”蘇芷珊淚水漣漣的眼裏,彷徨而驚慌。
王哲舉起了她的左手,“珊兒,我知道,你也一樣,是不是?不然,爲什麽要和人家分手?”
蘇芷珊的左臂上,戴着一串手串……
“珊兒,這一次,我再也不會松手。我很笨,有些事情總是做得不好,你可以教我,我改,就像我們念高中時一樣,哪道題做錯了,你教我,我不會就罰,罰重做十遍百遍都可以,可是,再也不要分開!”他亦淚水闌珊,“珊兒,活着,多麽不容易……如果清禾知道,她也不會希望我們這樣,對不對?”
提起清禾,蘇芷珊再度淚如雨下,抱着他的腰,在蕭家大門外的路上,大哭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