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所事事,她開始審視他的辦公室。
他的東西,他一貫整理得很整齊,即便在家裏也是如此,無需她動手,而她也不會輕易動他的,就像一個電腦程序,萬一動/亂了,他反而找不到東西溲。
可是,他是一根筋的理科男,在生活情/趣這個問題上向來缺乏,也不會在自己的空間裏增添任何花花草草小擺設,家裏書房裏的小玩意都是她添的,而這裏呢恧?
她才注意到文件架上,窗台上,那些小植物,還有,那一缸小金魚,這些,是菁菁布置的還是那個叫宋詞的女人?
盡管還沒有下定論,可是,她已經有了感覺,一定是宋詞……
忽然之間覺得窒息起來,在這個屬于他的專屬空間裏,突然多了另一個女人的東西,另一個女人的心思,就跟中午餐桌上雷同的那兩道菜一樣,讓人覺得很不舒服。
她下意識地,走到一個盆栽前,手去摸那葉子,于是,盆栽掉下來了,啪嗒摔得粉碎……
她的心也啪嗒一聲,并沒有因爲這盆栽的墜落而有所輕松,反而,卻更沉重了。
她是故意的。
退回到他的辦公桌,端坐在他每天坐着的位置上,他就是在這裏一點一點把他的夢想變成現實,一點一點往上爬的嗎?
如果,他現在算是有了一個小小的王國,而她,作爲“王後”,卻一點也沒有心安理得的那種喜悅了……
他的王國,她竟然連一根手指頭也沒探進來過……
拉開他的辦公桌抽屜,左手邊第一個,赫然印入眼簾的,是一盒曲奇餅幹……
呵……
她心裏強烈的酸楚湧上來。
他,從來不會自己買零食吃,确切地說,他不愛吃零食……
眼眶一澀,想哭的沖動強烈襲來,當自己的老公,是另一個女人在照顧着他的吃喝的時候,是不是她自己有太多的過錯?
生理上,她肚子很餓,沒吃午飯,可是,看見這盒曲奇,心理上卻突然産生極大的飽脹感,甚至,想要嘔吐……
她心裏仿佛長出一隻爪子來,呼之欲出,要将這盒曲奇給扔掉!扔進垃圾桶去!
可是,最終,她啪地一聲用力關上抽屜,将這個惡魔般的想法也給同時關了回去,隻剩一顆心,狂跳不止。
剩下的時間是難熬的,她一度想過就此離開,再不想等待,可是,人的心理就是這麽奇怪,有些事,越是疑惑越想弄個明白,哪怕明明知道最後的結果會将自己傷得體無完膚……
焦灼難耐中,終于等來了門外的腳步聲,淩亂紛雜,證明很多人,會議已散。而她,都能從諸多的腳步聲中準确地聽出王哲的腳步來。
一行人談笑風生,看來公司的确進展相當不錯。
不斷提到的詞,是“家”,或者“兄弟”之類,其中陳法的聲音也尤爲突出,“我們兄弟團抱在一塊,絕對所向披靡,我已經可以看見,我們成功上市的那一天!”
而後,便聽見一個女聲,“喂喂喂,什麽叫兄弟團?那我是什麽?”
“從來沒把你當女人!”陳法哈哈大笑。
接下來便是宋詞惱怒的聲音了。
一片混亂中,王哲沉穩的聲音插了進來,“别大意,别驕傲,一切都才剛剛開始。”
蘇芷珊聽了,心中升起驕傲來,到底他才是最穩重的那一個,也隻有這樣的人,才可能成爲這個團隊的核心,領導他們一起走向成功。
“你們看看,還是王總沉着多了,哪像你們,一個個跟水上浮木似的!”
這是宋詞,在誇贊她的老公……
腳步聲在辦公室門口停住。
随即,門被推開了,說笑聲隻微微停頓,便繼續遠離,而王哲,微笑着走了進來。
“老婆,一下午幹什麽了呢?”他問,眉宇間掩飾不住地神色飛揚。
她攏了攏耳邊的發,“睡了一下午。”
“哦?”他走到辦工桌前,凝視着她,“是不是平時很累啊?”
“沒有……”她難道要說,平時的她總是無所事事嗎?而他卻爲了事業這麽忙碌,這個反差太大了……她瞟了一眼垃圾桶裏打碎的植物,試探着問,“老公,我今天做錯了一件事……”
“什麽事啊?”她這樣的表情和語氣,他笑了起來,語氣也很柔和。
“我不小心把你文件架上的植物給打碎了……”
他失笑,“我當什麽大事呢!碎了就碎了呗!”
“可是我覺得很好看啊,在哪買的?我再去買一盆來給你!”她手指在辦公桌下微擰,觀察着他的表情。
他依舊是笑笑,“我哪知道在哪買的啊?全是宋詞弄來的!”
他的表情,倒沒什麽異樣,也看不出有什麽心虛的地方,不過,她心裏還是一沉,她多麽希望,是菁菁布置的……
見她不說話,還道她仍然在爲打碎盆景的事糾結,繞過桌子把她拉了起來,“走吧,别發愣了,吃飯去。”
“去哪吃飯啊?”她順勢地,挽住了他的胳膊,很自然的動作,從前的他們,隻要一起出去散步,必然是這樣的。
而他,也自然而然地任她挽着,胳膊還略緊了緊,“有個應酬,你煩不煩?可是,你這麽晚了回去再做飯也麻煩啊,就一起去吃了吧?”
“嗯。”她答應下來。
最初的時候,她也會參加他的一些應酬,可是他們所說的話題,涉及的是她不懂的領域,待多了,就有些膩歪,漸漸地,便不愛去參加了,他也不勉強她,後來,知她不喜歡,也不再用這類的應酬煩她……
去吃飯的,并非隻有他兩人,還有陳法和宋詞。
而對方的人,蘇芷珊一個也不認識,可是,宋詞跟他們很熟,見面就非常熱情,說起話來也很随意。這就是美女的優勢吧,在男人面前,無論怎樣的表現都是受歡迎的,若能像宋詞一樣開些帶葷的玩笑,則更加無往不利了。
對方有個叫史總的,将宋詞大大誇贊了一番,還開玩笑要把宋詞挖到他們公司去。
宋詞大方地說,“好啊,看史總給我開多少薪水了。”
史總聽了大笑,“薪水我倒是開得起,隻不過我還是有自知之明得,王總的愛将,我想挖也是有心無力,隻怪我這半老頭子沒有王總年輕帥氣。”
這話,蘇芷珊聽着,真覺得倒胃口。
不過,社交場合,這種玩笑委實不算什麽,蘇芷珊有些後悔來吃飯了。
王哲摟住了她的肩膀,笑着說,“史總開玩笑了,介紹一下,這是我太太。”
史總略顯尴尬,不過,馬上換了臉色,正經而充滿尊重,“王總好福氣,夫人真是端莊秀麗。”
王哲笑了笑,倒是一點也不謙虛,“那是當然。”
之後的氣氛明顯變了許多,大家都有些拘謹起來,就連玲珑的宋詞都沒那麽放得開了。
蘇芷珊于是明白,有些場合,“夫人”是真的不适合在場的……
說話不那麽自在的時候,酒是比較好的調節劑,一杯一杯地,開始輪着敬酒。
到王哲這兒,史總主動端起了杯,“王總,王夫人,在下敬伉俪一杯,祝王總事業節節高升,祝你們夫妻恩愛白頭。”
王哲看了一眼蘇芷珊,笑道,“史總,心意我領了,可這酒……真的很抱歉,造人計劃中,太太管得嚴。”
史總的笑容幹巴巴的,“看不出來,王總還是個妻管嚴啊……”
陳法笑了,“史總,這你就不知道了,我們王總妻管嚴是出了名的,十幾歲就被管上了的。”
“是嗎?王總賢伉俪是青梅竹馬?真是讓人羨慕。”原本沉悶的氣氛,因爲這個爆料而略顯活絡,史總也表現出了興趣。
王哲則坦然一笑,“沒有我太太,就沒有今天的我!”
這句話,王哲不是第一次說,在朋友面前,在婆婆面前,在她面前,他都說過,沒有她,就沒有今天的他。
卻沒有任何一次,會像今天一樣,讓她有種揚眉吐氣的感覺,隻因,這句話是在她的假想敵宋詞面前說的……
聽了這句話的她,下意識用眼角的餘光偷偷看了眼宋詞,準确無誤地,在宋詞臉上看見了微微一滞的表
情,憑着女人的直覺,她覺得,是有些什麽事兒了……
史總的酒杯端着,放不下去,略顯遲疑,“這酒……”
卻見宋詞嫣然一笑,挺身而出,“史總,這酒,就由我來代我們王總喝了吧!”
有美人代,史總當然落得個台階下,到底喝了幾杯下肚,有些酒意了,說話也沒那麽多顧忌,笑言,“宋小姐真是女中豪傑!王總,你有這樣的愛将,真是福氣不小啊!”
“史總您别這麽說,士爲知遇者死,我能遇到這麽好的上司,才是我的福氣!”宋詞利落地将酒杯展示給史總看,意思是自己已經喝幹。
蘇芷珊之前升到雲端的心情,頓時跌回谷底。
她甯可王哲自己喝了這一杯啊……
後來,她的思維一直無法集中,恍恍惚惚的,好在,她的存在,原本也是可有可無的,他們說的話,她一大半聽不懂,所有的時間裏,宋詞燦爛的笑顔一直在她眼前晃動。
王哲和宋詞之間,她挑不出毛病,可是,卻又那麽的讓人不舒服……
晚餐怎麽結束的,她也不知道,最後,是王哲牽着她的手準備離開了,她才恍悟,原來已經結束了……
從史總的表情來看,這是一次不錯的洽談,而同樣也是從史總的表情裏看出來,宋詞功不可沒……
隻不過,宋詞今晚喝得有點多,醉醺醺的模樣。
史總問她,是否可以送她回去。
宋詞的目光竟然停留在王哲臉上……
這個舉動,連蘇芷珊都注意到了……
王哲自然也不會會錯意,馬上道,“謝謝史總了,陳法正好跟宋詞同路,他們會一起回去的。”
史總便不再勉強,自己坐車走了。
蘇芷珊隻是覺得,宋詞那麽八面玲珑的女子,要拒絕史總送她簡直是太容易不過的事,卻還要在這個時候征求王哲的意見,是想表明什麽?
也許,是她多心了……
她真的甯願是自己多心了……
陳法也喝了酒,沒法開車,便和宋詞兩人一起搭出租走了,而她,則和王哲上了自家的車。
這輛車,一直是王哲專用的,偶爾回婆婆家,她會坐上來,其它時候,她根本用不到車,所以,王哲一度說給她買一輛,她拒絕了,總覺得他現在在創業期,有時候看他爲了找人投資或者貸款焦頭爛額,她便認爲能省則省,雖然杯水車薪,但積少成多啊……
平時坐他的車,從沒多想其它,今天,因爲心中有事了,便格外留心起來。
假裝去找東西,打開副駕座前面的抽屜,裏面是他的一些零零總總的物件,而很顯眼的,上面一個白色的充電器……
她的充電器在家裏,而他的,是黑色的……
呵……
她内心一聲涼涼的笑,雖然這不能證明什麽,但是,就是那麽不舒服,她不喜歡,在任何他的空間裏,看到任何女人的痕迹……
“找什麽?”身邊開車的他問。
“我找一本書呢,在家裏怎麽也找不到,不知道是不是放你車上了。”她說,順手把抽屜關上了,告訴自己要冷靜。
“沒找到?”
“嗯!算了,不知被我塞哪裏去了。”她坐直。
“吃飯的時候在想什麽?不高興的樣子?”他又問。
“……”他看出來了?她有些心慌,至少這個階段,她不希望他看出絲毫端倪,“沒有不高興……是因爲……早上收到清禾的郵件,今天一天都在想我們從前的事……老公,我隻是有點想清禾了,還有蕭伊庭……”
王哲聽了一笑,“得得得,想想清禾也就罷了,蕭伊庭那個混蛋你就别想了!也不怕我吃醋?”
“老公,你說,爲什麽時光不能總是停在那個時候呢……”她眼神恍惚起來,曾幾何時,琴瑟相長,而如今,琴高奏,瑟已難合……
“傻瓜!你說呢?”他搖搖頭,笑,于他而言,那段過去并不是那麽金光閃閃,相反,他更滿意現在的自己。
“不知道清禾什麽時候能回來,好想好想她……”她有多想
清禾,就有多懷念從前的時光,與其說想念的是清禾,不如說,清禾是一個借口,一個代名詞,代表的是她和王哲最青澀最融洽的時光,她想的,仍然是王哲罷了……
“打個電話問問呗!”他和她的思維不在同一個頻道。
“算了……”她搖搖頭,忽發奇想,“老公,你覺得我和清禾,哪個更美?”
這個問題,她從來沒問過他……
“清禾?”他略覺詫異,而後笑了,“爲什麽我從來沒覺得清禾美過?大眼鏡瘦嘎嘎的丫頭?”
她瞪他,知道他這是故意在胡說,她還想通過比較清禾和自己,再把宋詞引出來比,她在這挖空心思了,他卻一點也不配合……
“老公……”她必須問,不然她這心裏憋得慌,“宋詞真能幹啊!你從哪裏挖到她的?感覺她比清禾還厲害。”
清禾啊清禾,她在心裏說,沒有人比得上你,宋詞也不能,我隻是在套話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