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很早就醒來了,天還沒亮透。而他,倒是睡得安安穩穩的,姿勢也沒變,還是背朝着她,呼吸均勻。他們的身體,始終保持着昨晚睡下時的距離,十公分寬,一晚下來,誰都不曾逾越。
眼睛腫脹得厲害,想是昨晚哭得狠了,臉上的皮膚也繃得緊緊的,全是眼淚的殘痕。
她覺得不舒服,想起來去浴室洗一洗,也有些内急了,平素都是蔣媽媽幫她的,可今天這樣,方便叫蔣媽媽進來嗎溲?
她斜眼看着他。天氣炎熱,她又禁不起風,晚上睡覺是不開空調和風扇的,所以,他此刻無遮無蓋光膀子睡着,渾身上下就穿一條内/褲……
雖然,他一直就屬于偏瘦的身形,但因爲熱愛運動,所以肌肉線條從前是十分優美的,而今從他背影來看,倒是又瘦了好些,不過,卻顯得腰身更窄,這麽側躺着,臀線也更顯圓翹。
她趕緊把目光移開了去,坐起來把自己的毯子扯過去蓋在他身上,遮住黎明灰白的晨光裏他身體的輪廓。
蔣媽媽總是起得很早,此刻在外已經有了響動,她于是喊道,“蔣媽媽!蔣媽媽!”
喊完之後看他,仍是姿勢不變地躺着,也不知醒了沒有,想來是在裝睡吧。
蔣媽媽聽見她的呼喊,過來敲了敲門,“小荷,你叫我?”
“嗯!進來下。”她說。
于是蔣媽媽拉開了門,見兩人躺在床上的情形,倒是略有尴尬,可是,卻并不驚奇,所以,顯然蔣媽媽已經跟他暗中達成共識了,不然,他哪裏來的鑰匙可以進門?
“要我幫你?”蔣媽媽問。
“嗯。”她準備下床。
蔣媽媽剛要走過來,卻聽得他的聲音突然響起,“蔣媽媽,您先出去。”
“……”蔣媽媽頓時尴尬地站住了腳步,而後笑笑,“好。”
說完,便往外退去了。
葉清禾急了,她是真的急啊,叫道,“蔣媽媽,别啊!我……”
可是,她話還沒來得及說完呢,蔣媽媽就給了她一個别具意味的笑,非但出去了,還把門也關上了。
“蔣……”她再次被噎,冷眼看着身邊的他。
他翻了個身,仰躺着,繼續睡。
所以,她的冷眼也好,抗/議也好,全都一場空,他根本沒看見……
她咬着唇,心中主意已定,沒叫他,自己下了床。
床頭是有足支架的,隻是她自己不喜歡用而已。她雙足下地試了試,覺得自己或者不需要,而且早上的情況一般還比較好,便撐着家具慢慢站了起來。
并非完全不能走,隻是依賴輪椅和蔣媽媽久了,而她自己也有了惰性,才将自己桎梏于一張輪椅之上,以緻,這麽久以來,行走這個最基本的技能,于她,卻有些陌生了。
站穩之中,仍是覺得雙腿沒那麽有力,一度,她不敢邁開腿,可是,轉頭看見閉着眼睛怡然睡着的他,心一橫,慢慢地扶着東西邁開步,朝輪椅走去。
這個輪椅,她一直放在床邊的,昨晚竟被他拿開了……
扶着東西一步一步地挪,總覺得使不上力,可是她本性原就倔強,偏要做給他看,咬着牙努力堅持着,然而,最終沒走幾步,還是被絆倒了……
笨拙的身體倒在地上,發出巨大的響聲,她就不信他沒聽見!
可是,他還在那安然自得地睡着!
她撐在地上,身上摔得疼,她并不是一個怕疼的人,可是竟然心裏酸酸的,咬着唇,淚水在眼眶裏打轉。
真是夠了,昨晚将她一輩子的眼淚都流盡了!她再也不要哭了!
她求助地看向卧室門,大聲喊,“蔣媽媽!蔣媽媽!”
隻是,得了他命令的蔣媽媽,怎麽會再進來?
她回江南以來,第一次感到無助,而這個讓她無助的人,竟然還是他!
回過頭來,他已經醒了,坐在床上,面無表情地看着她。
她把頭扭向一邊,不理。
“爲什麽不叫我?”他終于有反應了。
她仍是沒理他。
他便下床來,走到她身邊,俯身将她抱起。
身體離地的瞬間,還是忍不住地,淚盈眼眶,突然覺得這個人很可恨!從來沒有這麽可恨過!貼着他裸着的上身,好想轉過臉去狠狠在他肩膀咬一口出氣,可是,這個想法隻在心裏一閃而過,沒有付諸實施。
她不要這麽做,葉清禾不會這麽做……
他始終陰沉着臉,将她抱上輪椅,然後推着她進了浴室,給她擠了牙膏,裝了水,欲親自給她刷牙。
她卻扭開頭,“我自己來!”
他便把水杯放在洗漱台上,牙刷也遞給她。
待她洗漱完畢,他早已備好溫熱的毛巾,在她臉上胡亂一頓擦,末了,還擠了洗面奶,給她一頓好揉,那不是洗臉,那是搓面,她皮都快給他給搓下來了……
最後,按着她的臉給她清洗,水猛得,她不敢睜眼睛。不過,她睜不睜眼睛好像也沒有多大區别,此刻,鏡子裏的她,眼睛腫得像核桃,原本明亮水潤的大眼變成一道縫了……
最後,他把她推到馬桶旁,打算抱她。
她僵持着不肯,“你出去!”
他這回倒是沒跟她犟,把她扶好之後就出去了。
那麽準确的,待她差不多的時候,他又進來了,并且穿好了衣服,正裝褲子和襯衫,道貌岸然的,看不出一點無賴迹象,可是,做的事卻是如此的……讨人厭!
兩人都冷着臉,他推着她出了房間。
蔣媽媽見他們出來,特高興,馬上招呼,“嗳!姑爺,小荷,起來了?”
“……”葉清禾無語,蔣媽媽這“姑爺”二字也叫得太順溜了……
小餐桌上,放了三副碗筷,明顯就有他的份……
而正在這時,外面卻響起了吳潮的聲音,“小荷!蔣媽媽!吃江米糕嗎?我家裏人給梢來的!”
随着話音一落,吳潮人也進來,端着一隻盤子,裏面裝着還在冒熱氣的江米糕。
蕭伊庭的臉色愈發不好看了……
吳潮見桌上三個碗,馬上笑道,“蔣媽媽,你怎麽知道我要來吃早餐?碗都給我準備好了?”
蔣媽媽有些尴尬,馬上道,“我……再去拿一個。”
吳潮這才發現,蕭伊庭也在這裏,馬上笑了,“咦,你也在這?昨晚都沒回來睡啊!去哪裏了?這麽早就來逛店?我跟你說,紀念品什麽的,全鎮就我們小荷這家店的最獨特,你沒來錯!”
我們小荷……
他的臉又沉了幾分。
“來來來,吃江米糕,你也一起來吃吧,北京來的客人!”吳潮很有主人範的把江米糕放在桌上,當然,首先是要給葉清禾嘗一個的,可是,卻發現葉清禾的眼睛腫得吓人,驚問,“小荷,你的眼睛怎麽了?”
饒是葉清禾聰明伶俐,一時也不知道該怎麽回答,被蜜蜂蟄的?
卻聽身邊響起一個冷冷的聲音,“不聽話,被我收拾的!”
“……”此話一出,不僅震驚了葉清禾,也讓吳潮大跌眼鏡,死也想不明白眼前是怎麽回事。
而說話人,在投了這顆炸彈以後,便站起離桌,往外走去了。
“這……是怎麽回事?他是誰啊?”吳潮結結巴巴地問。
葉清禾沉着臉不說話,蔣媽媽隻好道,“吳潮,你幫我去廚房看看粥好了沒有,好的話就幫我盛一下啊!”
吳潮一頭霧水,摸着腦袋進去了。
沒了外人,葉清禾委屈地朝蔣媽媽哭訴,“蔣媽媽!您到底是我的蔣媽媽還是他的?”
蔣媽媽細細看了看她的眼睛,确定是哭的,不是真的被收拾,才放了心,就說嘛,她怎麽也不信姑爺會打人……
而後,便笑了,輕輕拍拍她的肩膀安撫她,“小荷啊,這一個家裏,真正當家做主的,當然是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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