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問,剛子在嗎?”他問。他隻記得這個名字。
裏面兩人搖頭,“不在,昨晚被警察帶去問話,到現在還沒回來呢。”
他的第一反應是,不會剛子也出什麽事吧?“怎麽聯系到他,你們知道嗎?溲”
其中一人便給他翻看手機,查号碼,“這個是他的号碼。”
蕭伊庭依着号碼打過去,卻關機了……
“可能沒電了,他之前來過電話,說手機快沒電了。”
蕭伊庭便存了号碼,“他說什麽時候回來嗎?”
“沒有。”
無奈,他隻好問這個人,“關于昨天的事你知道些什麽嗎?”
“我……我也是聽剛子他們說的。”那人抓了抓頭發,回憶道,“這段時間停工,天氣又冷,我們幾個都不愛出去,整天地悶在屋子裏睡大覺取暖呢,剛子昨天出去,突然跑回來大喊,說吓死人了,有人從樓頂掉下來,腦漿都摔出來了,怎麽辦?我們說趕緊叫救護車報警啊,然後我們就出去了,看見地上躺着一個人。然後警察來了,救護車也來了,很快。樓道裏,出來個小姑娘,很矮小的個子,光穿個毛衣,我們還尋思怎麽不怕冷呢,結果被警察帶走了。哦,我們還有個工人,當時也是在樓頂上的,也被一起帶走了,他在那跟警察說,是他親眼看見這個姑娘把那老頭子推下去的。”
又一個親眼看見?剛子親眼看着外公從樓頂掉下來,而這個人親眼看見妹妹把外公推下去?
他眉心微蹙,“這麽大冷的天,他跑去樓頂幹什麽?”
“哦!前幾天不是下雪嗎?凍得我們這水管壞了,停了水,沒水用了,樓頂上不是還有點積雪沒化幹淨嗎?他上去弄點雪下來燒水。”
積雪……
他腦中有什麽東西一閃而過……
“那這個人呢?叫什麽?去哪裏了?”他又問。
那人還是搖頭,“也是昨天被警察帶走就沒回來的,我們叫他鄧子。”
他同樣記下了鄧子的号碼,撥了之後,也是關機。
“知道了,謝謝你。”他說。
說完,他再次上了樓頂,拍了幾張照片下來。
而後,在工地附近四處走動,不過,卻沒有什麽有價值的發現,想必,有什麽東西也是警察給取走了。
在工地轉了一大圈,仔細地查看,大約耗費了一個多小時的時間,而後,手機震動起來。
他一看,還是母親的來電。
心頭一緊,“喂,媽媽。”他語氣盡量親和。
“伊庭!兒子……”姜漁晚的哭聲比上次更失控,“兒子,你外婆進醫院了!”
“……”擔心的,還是發生了……
他不知道,還有什麽打擊是自己承受不了的……
飛一般趕往醫院,家裏所有人都在搶救室外等着,一夜之間,媽媽全然變了一個人,面容槁枯,雙目失神,此刻倚靠在爸爸肩頭,憔悴不堪。
他行至媽媽身邊,挨着她坐下,輕輕叫了一聲,“媽。”
昨天,媽媽還有力氣和他哭訴,今天卻隻是轉過臉來,雙目紅腫地看着他,然後眼淚嘩嘩直流,卻哭不出聲音來。
“媽……”他心裏一痛,從爸爸肩上把媽媽抱過來,柔聲安慰,“媽,别擔心,外婆不會有事的。”
姜漁晚也沒說話,隻是啜泣着,流淚。
他把目光看向蕭城興。
蕭城興歎道,“外婆知道了……”
蕭伊庭便什麽也沒問了,低聲安慰着母親。
搶救室外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如同煎熬,其他人都不說話,死一般的寂靜裏,姜漁晚的啜泣和蕭伊庭輕聲的安慰尤其明顯。
終于,搶救室門開,醫生走出來,遺憾地對着他們搖搖頭……
蕭伊庭下意識抱緊了懷裏的人,果然,姜漁晚身體一軟,再次暈倒。
“快,把你媽扶起來!她昨晚整晚沒睡!”蕭城興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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搶救室外,頓時一片混亂……
甚至沒有時間傷悲,蕭城興和蕭伊庭先把姜漁晚弄進了病房,舅舅們和蕭伊朋去處理外婆的事宜。
直到姜漁晚輸上液,父子倆才坐了下來,彼此沉痛地對望一眼,蕭伊庭的眼睛有着比蕭城興更複雜的内容……
“我去看看外婆……”蕭伊庭說,眼裏是深深的隐痛。昨晚,他還陪着外婆說話,外婆還精神抖擻地數落外公的不是,而此刻,兩個人都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世界,就好像空了一個角落一樣……
蕭城興沒有言語,點點頭。
他剛剛出病房,手機再一次響起,這一次是公安打來的電話,正式通知他妹妹的事……
他等的就是這一刻,立刻打電話給大哥,詢問外婆的事辦得怎麽樣了,并且把醫院的一切都交給大哥,然後驅車,改道而行。
途中,給蕭城興打了個電話,從拿起手機開始,便覺這手機在手中如一塊鐵般沉重,心裏也猶如壓着一塊鐵闆,沉重得透不過氣來……
“爸,媽醒了沒有?”他不知道該如何說,其實,他相信爸爸和他一樣是理智的,隻是媽媽……
“沒有。外婆那邊都辦好了?”蕭城興低聲反問。
蕭伊庭深深吸了口氣,“爸,有件事我要對您說,可是,您千萬要冷靜,尤其您對媽媽說的時候,看用怎樣的方式讓媽媽不至于受太大刺激。”
這事兒是瞞不住的,遲早母親會知道,他是無法親口跟母親辯駁妹妹不會這麽做,隻看爸爸怎麽說了……
“還有什麽事?”蕭城興這兩天也是極度痛心了,想不出還會發生什麽更嚴重的事……
“爸爸,我……現在準備出去,因爲妹妹涉嫌外公的案子……”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說出這兩句話來的,心頭那塊鐵闆壓得他難受到了極點。
“什麽?”蕭城興果然不出所料地大喝了一聲。
這是誰也不相信的啊……
蕭伊庭苦澀地皺了皺眉,“爸爸,我不相信妹妹會這麽做,您也不信的,對嗎?”
“這……簡直是笑話!”蕭城興的語氣裏是掩飾不住的激動。
“是……我也覺得是笑話。爸爸,還有一件事是,外公跟妹妹爸爸的死有關,總之現在家裏一片混亂,爸爸,要拜托您,怎麽跟媽媽說才好,我是相信妹妹的,可是媽媽本來就對妹妹有成見,現在……”他說不下去了,可是,他也相信父親會明白他要說什麽。
然而,蕭城興卻在那端很久都沒說話。
蕭伊庭不知那邊是何種情況,低喚了一聲,“爸爸。”
凝神靜聽,彼端傳來一聲深深的呼氣聲,而後便響起蕭城興的聲音,“伊庭,不管是或者不是,你都要放手去做,一定要還原事實的真相,無論真相是什麽!爸爸……支持你!”
蕭伊庭刹那之間熱血一湧,這兩天的痛苦糾結裏,這是他聽到最窩心的一句話,好一句“爸爸支持你”……
“謝謝爸爸。”他鼻尖酸酸的。
父親這個詞的意義,在此刻變得格外厚重……
猶記得第一天上學的情形,爸爸把他送到校門口,他背着小書包進去,走出老遠,回頭一看,爸爸還在原地站着,目送他前行。
此時,就如同那時一般。
縱然在他的成長路上,父親一直扮演着那個揮鞭趕他的人,但而今他立業了,成家了,在他喜愛的路上風雨征程,跌撞前行,回頭,仿似還能看到爸爸站在送他去上學的地方,依然是他堅實的靠山……
而在家中發生如此巨變之時,幸好還有爸爸,這個已被歲月染了霜華的男人,和他一起來撐住坍塌的天空,讓他可以做他想做的事……
他以最快的速度辦好相應手續,最終,以葉清禾律師的身份見到了妹妹……
無法形容那一刻的心情……
他在外面和她分開的這些個小時,如同一個世紀那麽漫長。他所經曆的那些思念、痛楚、矛盾、糾結、震驚、恐懼……等等錯綜交雜的感情,那些他曾以爲他無法接受支撐不下去的壓抑和壓力,他都一一經曆,踉跄地挺過來了,而所有的努力,就是爲了這一刻,爲了再一次見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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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哽咽,雙唇微張,卻發不出聲音,那些酸澀的、苦澀的、刺痛的,刹那間齊齊湧上,自胸膛,湧上鼻尖,再迅速漫延至眼眶,那些曾凍結的,幹涸的,流不出來的液體,也在瞬間潸然而下……
而她……
他目光朦胧,沒有看清她遠遠走來時,眼睛裏最初的内容,直至她到近前了,才看見她亮晶晶的眼眸裏,那暖融融的光……
她看見他的眼淚了,恬靜的淡淡笑容,如一朵安靜的睡蓮,輕輕綻放,“傻二哥……”
熟悉的,柔和而細碎的聲音依然珠玉般散落在空氣裏,一聲“傻二哥”卻讓他眼眶裏愈加滾熱,那些狠狠壓抑的情緒驟然間爆發了一般……
他看着她恬靜的笑容,不明白這是爲什麽。
爲什麽到了這樣的境地,她還可以笑得如此從容,而崩潰的、脆弱的、失态的人,卻是他?就好像十二年前那些日子裏的他,每每出了差錯,每每遇到問題,甚至每每和她有了矛盾,最後淡然的是她,抓狂的是他,從容的是她,而要依賴她安撫的人是他一樣……
可今天分明不一樣了,不是嗎?
不是他闖個小小的禍的時候,不是他做錯題的時候,而是……他們的世界坍塌了半壁的時候啊……
“二哥……”她在對面輕輕柔柔地叫他,仿似什麽事也沒發生過一樣。
“嗯……”他記得自己來的職責,吸了吸鼻子,調整自己的情緒。
“二哥,警察問我的家人,我說的……是你……”她看着他,淡淡的笑容,讓他再一次想起家裏玄關處的那盞燈,照在他心口,溫暖而舒适。
他心口一熱,愈加疼痛,一顆心如在焚燒一般,情緒更加控制不住……
他依然記得,那一個桂花飄香的季節,他張開雙手對她說:這裏就是你的家……
而後面的話他沒有說出來,他就是她的家人……
這跌跌撞撞十二年,他一直都是她的家人,她,也隻有他,這個最親近的人,無論他們之間有沒有那一紙結婚證……
可是,他的家人爲什麽和她,會走到這一步境地?
“妹妹……對不起……”他哽咽着,說出他今天來的第一句話。對不起……對不起什麽?替誰說對不起?他不知道……替所有傷害過她的人,替他自己……
她依然在淺笑,除了臉色蒼白了許多以外,看不出這件事對她有什麽改變。
“二哥,别哭了,丢人啊……”她眸色裏,調皮的光輝在閃爍。
他用力吸了吸氣。
他也不想哭,他也知道丢人,他更知道不應該哭,可是他抑制不住,他不明白這眼淚從何而來,竟然這麽豐富?他蕭伊庭打落牙齒和血吞的人,父親用皮帶抽得他一個月見不了人的人,卻在她,這個看起來柔若柳條,靜若蓮花的女人面前,泣不成聲……
葉清禾無奈地看着他,眼眉間含了笑,淡淡的縱容和無奈,“二哥,蕭大律師,時間有限啊,你沒有話跟我說?”
他當然有話要說!而且很多話要說!他沒有忘記自己的身份,更沒有忘記自己的責任,隻是,此刻要控制住情緒怎麽那麽難……
“有……”他再一次努力地穩住自己心緒,啞聲問道,“妹妹,你好不好?”
“好啊,挺好的。”她的聲音軟軟的,就好像平常的那些晚上,她奪下他的茶杯,換上牛奶時說話的聲音一樣,唇角的笑容始終不改,“二哥,我信任你啊……”
他眼眶再度一熱,用力點頭,她信任他,可是,現在看起來,好像是他在依靠她,他在外所承受着的一切到她這裏來爆發,承受着她的安撫和包容,這也跟從前一樣,就不曾更改過,他真是沒用!
“妹妹……”他不能讓自己這麽沒用下去,“要信任我,沒錯,我一定能還你真相,妹妹,你不能不在我身邊的,沒有你,我怎麽辦……”
如此一句,心中又開始隐痛和傷感,他趕緊控制了,準備開始做記錄,“好吧,先把那天的事跟我說一下。”
“好。”她鎮定地答應着,開始回憶,“那天,我去上洗手間,出來的時候,就被兩個人駕着從後門走了。上了一輛Q5,然後帶着我去了一個建築工地。車裏除了司機還有一個人,一共四個人,這四個都穿着黑色的衣服,
帶着黑帽子和大墨鏡,衣領都豎得很高,幾乎看不見臉,全程一句話也沒說。到工地以後,直接把我拖下車,戴上了一棟樓的樓頂,在那裏,有……有你的外公和另外兩個一樣打扮的人,站在樓邊上。”
“爲什麽要站在樓邊上?”這是他一直以來的疑惑,他敏感地還聽到她說的是“你的外公“,不過,他理解。
她搖頭,“我也不明白啊,我當時還在想,爲什麽要站在樓邊上。把我送上來之後,那四個人就走了,而他身邊的兩個人,也下樓去了。當時我的心情是十分激動和糾結的,二哥,不知你現在知道沒有,他……就是那個戴玉扳指的人,也是和我爸爸的案子息息相關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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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于辯護人的範圍,我國《刑事訴訟法》的第三十二條是這麽規定的:下列人可以被委托爲辯護人:(一)律師;(二)人民團體或者犯罪嫌疑人、被告人所在單位推薦的人;(三)犯罪嫌疑人、被告人的監護人、親友。所以,二哥作爲妹妹的丈夫是完全可以爲妹妹辯護的,但是,這裏卻有一個問題,也是矛盾的地方,二哥作爲執業律師,到底是以律師名義行使辯護權,還是以近親屬身份進行辯護?作爲執業律師,可以有會見和通信的權力,而作爲近親屬,是不能與嫌疑人會見的。06年南京有一起妻子爲執業律師的案子爲丈夫辯護,因法律沒有明确規定哪一個身份是第一位的,所以,該案的妻子是以近親屬身份進行辯護的,但是,這個問題卻存在争議,在網上搜到07年2月6号《檢察日報》上一篇作者爲馬秀成的題目爲《近親屬怎麽就不能以律師名義進行辯護》的文章,卻又認爲,近親屬爲執業律師的可以并應該視律師身份爲第一位。然後繼續查詢,在《法律教育網》2009-04-21法律常識和程序類常識《近親屬擔任辯護人,是否可以會見犯罪嫌疑人、被告人?》一文中,及《找法網》2011-11-2410:06法律咨詢>法律知識>刑事辯護>刑事訴訟法知識>辯護與代理>訴訟代理>正文《近親屬擔任辯護人,是否可以會見犯罪嫌疑人、被告人?》中,都看到無論是律師,還是其他辯護人,經法院許可,都可以會見與通信。所以,在這裏,就寫了二哥和妹妹會見的場景。如果有專業人士看到,認爲不妥的,就當一個小說場景看了吧~!這是否仍然還是一個在争議的問題,吉祥不知道,吉祥也不具備專業的法律知識來辯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