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面的平整與寬闊,有了更多的伸展空間。如魚,擊水;如雁,穿雲。沉浮與飛翔,享盡海闊天空,直到耗盡最後的精力,才終于平靜下來。
暗黑的夜裏,風急雨驟,聽不到對方呼吸的聲音,隻是,依偎得更加緊密,在這狹小的空間裏,再大的風雨聲也遙遠而模糊……
清早,持續的大雨終于停了,整個世界一片安甯,唯有樹上屋檐殘餘的雨滴落下的聲音,滴答,滴答,敲着緩慢的節奏…溲…
她推開窗,雨的氣息攜着樹葉的芬芳撲面而來,伸出手去,接住屋檐滴落的一顆雨珠,在手裏折射出晨曦七彩的光澤。
晨曦,總是那麽美好的。
蕭伊庭從浴室出來,便看見這樣的畫面:複古的木窗如天然畫框,框住一窗碧綠如洗,臨窗而立的她,長發如洩,靜谧美好。
不是第一次看見這樣的情景,每一次都覺得她仿佛和這窗、這景融爲一體一般,每一刻都是一幅靜下來的景,心頭的安甯,也如她發,柔軟如絲,絲絲纏繞。
“妹妹。”他站在原地不動,含笑叫她。
外表清冷的她,夜裏卻總有着冰雪消融,火焰燃燒的熱度,仿似一顆深埋已久的火種,一觸而燃,而且傾盡了所有的力氣在燃燒,那種感覺,既讓他覺得震驚,又讓他整個人爲之焚燒,爲之癫狂……
男人在餍足之後心情總是十分愉悅的。一個雨夜的極緻浪漫和纏綿之後,今早的空氣都分外清新沁脾。
她聽得聲音回頭,嫣然一笑,清輝盈然,窗外的綠葉刹那間都泛起了金光。
他走過去,輕擁了她,在她耳邊低笑,“昨晚,好熱情……”
“……”她臉上升起薄薄淺绯色,清眸仿欲滴水,一隻手捂住他的嘴,“不許說……”
他在她指尖輕咬一口,笑,“隻準做,不準說?”
“……你還說!”她抽回手來,在他肩頭一捶,頭埋進他胸口。
柔柔的發絲輕擦着他的下巴,隻覺一顆心都醉了,醉在這夏末的早晨……
手機鬧鍾響起,他該去上班了,她還抱着他的脖子沒有放開。
他也舍不得這樣的擁抱,手臂反緊了緊,她卻以爲他要放手了,也蓦地收緊了手臂,不讓他走,甚至,有些急切地說,“一分鍾,就一分鍾!”
“……”他訝異,什麽時候,她變得如此黏人?隻是,何止一分鍾,他願意就這樣抱着她一輩子……
沒有欲/望,甚至沒有親吻,就這樣靜靜地擁抱着,片刻,永恒。
真的隻是一分鍾的時間,她在心裏默默數了六十秒,然後放開了他,給他整理了一下襯衫,“好了,你走吧。”
“這麽精準?”他笑,“我真走了?别舍不得!”
“誰舍不得?”她把公文包拿好,遞給他。
他笑着歎了一聲,“現在可真有妻子的樣兒了!我妹妹就是出色,無論做什麽都是最優秀的,連老婆也是最棒的!”
她笑着看了他一眼,“二哥,學法律的說話一定要嚴謹,這話聽着可有歧義哦,什麽叫老婆也是最棒的?聽着好像你有很多老婆一樣……”
“……”他真混了吧,說話滴水不漏的蕭律竟然屢屢在老婆這裏受挫?而且,這個語病還直接關系到原則錯誤,“老婆……”
“好了好了,快去吧。”她打斷了他的解釋,把他推了出去。
“那我走了,等我回來。”他親了親她,離開。
她站在窗口,一直看着他的車離開,直到再也看不見,依然停留不動。
他這一去,或許晚上就會帶好消息回來,白新應該昭雪了吧,一切又會恢複平靜,隻是,是一直這麽平靜下去了嗎?今後,還有多少個早晨她可以這樣看着他離開?
幾天後,他才把這個消息帶回來,說對白新的調查停止了,已經回了天海。
這原是一個好消息,可是,她卻沒在他臉上發現高興的成分,回來便不太說話,悶悶地吃飯,悶悶地紮進房間裏打遊戲。
她覺得有些詫異,這樣的他太反常。
默默地陪着他一個多小時,他玩
,她便在一旁看書,眼看他去取水杯,她才站起來,給他把水加滿,再送到他面前。
“你怎麽了?”她柔聲問,放下水杯的同時理了理他的頭發。
他眼睛盯着屏幕,眨也不眨,“沒事。”
“……”還說沒事,這分明是有事……當她今天才認識他呢?
不過,既然他不想說,她也不再逼問他。他不是一個把工作情緒帶回家來的人,所以,肯定不是爲了棘手的案子,而是遇到煩心事兒了吧……
沒有再吵他玩遊戲,如今的他玩遊戲跟從前年少時不一樣了。從前是爲了玩而玩,純粹的網遊少年,現在,他通常在玩的時候是在思考問題的,往往玩着遊戲的過程中案子的思路也出來了,然而馬上切換出來弄他的思路,而且,越是複雜的案子,他越能在遊戲裏理出頭緒來。
隻是,他今天不是爲了工作,又是爲了什麽在煩惱?
最後,終于等到他結束遊戲,已是深夜,他起身,看見她還坐在書桌邊看書,便問,“還沒睡?看什麽呢?”
她把書放下,也沒說别的,隻沖着他一笑,“現在睡了。”
他便知,她在等他。
摸了摸她的頭,“傻,跟你沒關系。”
她固然知道跟她沒關系,可是卻仰着頭說,“當然跟我有關系。”
他一怔,轉瞬釋然,眼波流動處,感動溢然,俯身将她抱起,“睡吧!傻妹妹!”
靜靜地于黑夜中相擁而卧,不再提剛才的事。曾幾何時,分明是最接近的兩個人,猜來猜去,藏來躲去,怎麽也不明了彼此的心,如今,什麽言語也不必說,便已深知,你心似我心……
她忽然想起他要查送花人的事,她自己也仍然好奇,到底是誰這麽奇怪,于是叫他,“二哥?”
“嗯?”他抱着她,手指輕輕梳理她的長發,感覺她發絲在他指尖滑動的感覺。
“你查到送花人是誰了嗎?”她問。
明顯地,感覺到他梳理她頭發的指一僵,而後,才聽他道,“沒,不去查了,管他是誰,我隻知道,我的魅力不可擋,沒有人能把我老婆的目光從我身上吸引走。”
她輕捶他一拳,“少臭美!”
“難道不是嗎?”他握住她拳頭,咬她的唇,“高中的時候你一定就暗戀我了,是不是?”
“……”這人,真是太自負了……“沒有……”她的聲音細若蚊蠅。
“還說沒有嗎?我有證據的!”他笑了,笑出聲來。
“什……什麽證據?”難道自己那時候真的那麽不小心留下了蛛絲馬迹嗎?不可能啊……
“你的卡片啊!你親自交給我的,你忘記了嗎?在我們宿舍走廊!說你喜歡我!”黑暗中,他的笑聲低啞。
“……”她的記憶跳了出來,難道她想錯了?難道他真以爲那是她寫的?她還以爲他她還以爲……聰明的她,一時竟然也有些低落,“不是……那是郭錦兒寫的……”
分明她的言語間已有了情緒,可他還在笑,“唔……既然是郭錦兒寫的,你還收藏起來?”
“……”她恍然大悟,“原來我放抽屜裏的,被你拿走了!你爲什麽要拿走啊?”
他笑而不語。
黑暗中,彼此對視,隻看見對方眼睛裏的光芒,如黑曜石的般閃亮。
下一瞬,緊緊擁抱在一起……
原來,果然君心似我心……
兩個人相識十二年,相依十二年,蹉跎十二年,在三分之一人生走過的時候,才開始嘗到戀愛的滋味,如漆似膠。
且不說蕭伊庭,本就是個感情外露的人,早上臨别吻,回來索擁抱,白天在律所,不時也要打電話回來和她說幾句,問她在幹什麽。就連葉清禾,這麽個清冷的性子,眼裏也常常如絲如絮漂浮着纏綿的柔光,有時候,他在房間做他自己的事,她捧着一本書,往往看書的她,會變成了看着他,良久良久……
而有時候,他有所察覺,會擡頭看她一眼,和她的柔光撞個正着,她也不再躲避,反對他笑,笑容裏有某種讓他心痛的東西,是悲傷?是憂郁?待他要細看,卻不見了,隻有一張純粹的笑臉,讓他以爲那刹那的心痛
,是錯覺……
大嫂微微的孩子月份越來越大,蕭伊朋和姜漁晚開始海量地搜羅各種嬰兒用品胎教和早教材料。
她在家閑着沒事,有時候也幫姜漁晚整理,姜漁晚便讓她也多熏陶熏陶。
蕭伊庭骨子裏孩子氣,又極愛孩子,對他們的孩子也非常期待。之前葉清禾是以工作爲理由,而推遲懷孕,現在辭了工作,似乎這件事又被提上日程。他開始認真研究備孕的事。
他沒有抽煙的習慣,但是偶爾還是會沾酒,再者,瘦小的葉清禾也在調理營養階段,所以,爲了兩人進入最好的身體狀态,他給了彼此半年時間做準備。正好,那時可以舉辦婚禮了,孩子也能順理成章地到來。
不過,這并不影響他對嬰兒用品的興趣,從奶瓶奶嘴,衣服尿片,到試聽材料,他完全把它當課題來研究……
葉清禾覺得他大有重新成長一次的勢頭,竟然連動畫片也一部一部看一遍……
對于葉清禾的嘲笑,他不以爲然,“現在的動畫片很多都不适合孩子看,我這當爹的當然要先過濾一遍,把兒童不宜地過濾掉。咦,這個老動畫是多久以前的了,我們那時候怎麽沒看過……”
葉清禾一看,這動畫還真有年頭了,叫《雪孩子》吧。說的是,一隻雪人和一隻兔子是好朋友,後來兔子家着了火,雪孩子把兔子救出來,自己卻化掉了……
這動畫片并沒有引起葉清禾多少興趣,她隻是站在蕭伊庭身後,緊緊抓住了椅子,盯着電腦屏幕,思緒卻早已飄遠……
“怎麽了?”他沒聽見她的聲音,回頭一看,又看見她臉上如隐若現的悲戚。
她恍然醒過來一般,強笑,“沒什麽,這個動畫……有點感人……”
他一笑,把她拉進他懷裏,“來,我們一起看。”
隻是一部動畫而已,那天晚上,他卻做了個奇怪的夢,關于雪人的夢。夢裏回到多年以前的冬天,他和她在院子裏堆雪人,他們雪人女孩,用毛線給它做了長長的黑發和劉海,還在它鼻梁架了一副眼鏡。
他叫它雪人妹妹……
他拿出手機來,要給她和雪人妹妹拍張照片,然而,當他把鏡頭對準時,卻不見了清禾,雪人穿着妹妹的衣服,戴着妹妹的眼鏡,有着和妹妹一樣的小臉,還沖着他笑,叫他二哥……
雪人是和妹妹合爲一體了嗎?他吓壞了,上前對着雪人大喊,“把妹妹還給我!”
他摘掉它的眼鏡,掀掉它的頭發,可是妹妹還是沒出來見他……
太陽出來了,雪人一點一點在他眼前融化掉,最後化成一灘水,水中留下一副眼鏡……
“妹妹!妹妹你出來!”他對着空氣用力喊,卻喊不出聲來,隻覺得難過得要窒息了一般。
空中卻忽然響起熟悉的細碎的聲音,“二哥,二哥……”
他擡頭,看見模模糊糊的影像,似妹妹,又似雪人……
“二哥,三十年到了,我要走了,二哥,再見……”那聲音飄飄揚揚,漸飄漸遠……
三十年……
他隐約記得什麽時候聽過這個時間,可他不想去回憶,此刻他隻想抓住妹妹,那在半空越飛越遠的妹妹和雪人……
他奮力地奔跑,大聲嘶喊,“妹妹!妹妹!不要走……”
“二哥!二哥!”有人喊他,有人在推他。
他猛然醒來,全身冷汗,懷中抱着溫軟的她……
一顆心頓時落了地,将她緊緊抱入懷中,大口地喘着氣,“吓死我了……”
“你做噩夢了?”她在他懷中輕問,那般大聲地喊着妹妹,是夢見什麽了?
他點點頭,依然喘息,“是夢……我知道……是夢……”既像是回答她,又像是對自己
說……
“妹妹,我……一刻也離不開你了……”他抱着她,甚至不敢閉眼,唯恐閉上眼睛,又會跌入失去她的夢裏,夢是假的,可那揪心的痛,卻如此真實……
她身體一僵,壓下那些慌亂,笑道,“那你把我變小,揣你口袋裏,你上哪都帶着我。”
“嗯……”他低低地回應,可是轉念一想,卻突然發了火,“你瞎說什麽?好好
的一個人,我怎麽把你變小!”
葉清禾雖然覺得他這火莫名其妙,可是沒有再說什麽,隻是和他靠在一起。
自那天起,蕭伊庭愈加黏她,恨不得不去律所天天守着她,有時候打個電話回來,和她一聊就大半個小時,還全是廢話……
這般情形,姜漁晚看在眼裏有些看不下去,有一次忍不住激到,“你幹脆把她帶去上班吧!沒見過這樣的!”
他卻點頭,“不錯的主意,妹妹,怎樣?”
蕭城興聽了居然也贊成,“行啊!夫唱婦随,比給别人打工強!你們不是半年後要小孩嗎?清禾是個有主見的優秀孩子,讓她老悶在家裏也憋得慌。”之前蕭爸爸是主張葉清禾在家生孩子的,不過,去自己兒子律所那又不一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