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爲高中同學,張萌和葉清禾有過不愉快的交集,上大學後,彼此就再沒聯系過。什麽時候和江之永走到了一起?
“你不知道吧,張萌一直都喜歡江之永。”蕭伊庭在她身邊說恧。
是嗎?這才能解釋爲什麽張萌一開始就爲難她吧,原來還有這一層在裏面…溲…
江家的宴席并不算鋪排,隻邀了些至親,葉清禾和蕭伊庭便被安排在主賓的小輩那一桌。
江之恭如今也大了,雖然依然張揚,但是禮數還是懂的,居然也知道叫“姐姐,哥哥”的。
若是之前,蕭伊庭定然會說:不是哥哥,是姐夫了。
可是,他看了眼葉清禾的臉色,這句話卻是沒敢再說出口。
江老爺子和于小嫚刻意從另一桌來和葉清禾說話,問起葉清禾畢業以後的打算。
蕭伊庭聽了,别樣的目光看着身邊的她。
她面色淡淡的,桌下的手,卻下意識地抓住了自己的裙擺,“我……暫時還沒想好,畢業了再說吧……”
“有男朋友了嗎?”這是于小嫚最關心的問題,這可都二十五了,再不交男朋友,剩女這個現下最流行的詞就要落到她身上了。
葉清禾猶豫着,一時不知道該怎麽答,握着裙擺的手也微微抖了起來。
“怎麽了?”于小嫚卻不知就裏,笑道,“是不是平時念書太用功了,根本沒留心個人問題啊?這樣可是不行的,清禾,姨婆給你張羅着,留心哪家孩子好,給你留着。”
于小嫚是一番真心關心的好意,可這也是這幾日第二個關心她終生大事的人了,她眼角的餘光可以看見蕭伊庭的手,擱在餐桌上,輕握着茶杯,茶杯裏的茶還冒着熱氣,他的手,不覺得燙嗎?
“不!不用了!姨婆……”她笑着拒絕。
“那是有自己喜歡的人了?帶來給我看看!”于小嫚說着笑了起來,充滿了期待。
葉清禾略顯尴尬和慌亂,求饒,“姨婆,今天是表哥的好日子,就别說我了吧!”
江荀也道,“可不是嗎?你呀,是糊塗了嗎?當着大夥兒問這個問題,清禾女孩子家不會害羞?”
于小嫚笑了,“也是,可不是老糊塗了嗎?清禾,可别怪姨婆。”
“怎麽會?姨婆你們去忙吧,不用管我,我自在着呢!”還有好些親戚要招待,葉清禾了解的。
“那我們先過去了。”于小嫚一臉慈愛的笑,和江荀走了。
蕭伊庭喝着茶,一句話也沒再說……
江之永後來帶着新娘來敬酒,葉清禾近距離地見了張萌。高中時的一切,早已成爲往事,對于這個成爲自己表嫂的人,她也沒有去記恨,确切地說,根本就自動忽略掉這個人了,如果不是成爲表嫂,或者她以爲她們根本不會再見面。
張萌原本就長得不錯,屬于發育良好那種類型,跟她截然相反,五官也長得大氣,按相書上說,是旺夫相。
再次見面,張萌也将從前那些事給丢掉了,對她說,“清禾,以後就是親戚了,多走動哦!”
葉清禾恬淡自如地舉杯,“恭喜你。”
同時,也把酒杯朝着江之永的方向微微一揚,“恭喜,永遠幸福。。”
張萌倒是爽快地把酒給喝了,江之永卻如癡了一般,一直看着她,手中端着的酒杯更被他忘卻……
張萌皺了皺眉,輕輕碰了碰他的手臂,他才恍然,對葉清禾微微點頭,酒也沒喝,跟張萌去了下一桌。
她坐下來,耳邊卻傳來蕭伊庭輕輕的一聲“哼”,而她,沒有轉過頭去看他,更不想了解這一聲哼是爲什麽。
而後,兩人便不再說話,直到宴席結束,他送她回去,車上,他終忍不住問了句,“畢業以後打算幹什麽?”
這個問題,于小嫚才問過她,她心口一陣陣地緊,畢業打算,她也曾經有過的,隻是現在……
她茫然搖頭,實話實說,“還沒想好。”
他看了她一眼,那茫然的模樣,讓他把原本的話吞了回去,說,“你是有職業資格
證的,來我律所幫我吧,我現在很需要人。”
她身體坐得僵直,看着遠方,思維已飄遠,“我……三年沒接觸,忘得差不多了……可能幹不了……”
他凝視着她,忽而一聲冷笑,“是不是碩士研究生不屑于來我這小律所?”
他的話,如一聲霹靂,在她頭頂嘩然一擊。
她情不自禁去看他,他的側臉,僵硬得如一尊石膏……
垂下頭來,借着長發的掩飾輕輕按了按額角,這幾天,每晚的噩夢讓她寝食難安,頭疼得要炸開一般……
他沒有把她送去學校,而是來到了他們曾經的家。
“我……要回去。”她驚詫地看着他,沒有經過她的同意就帶她來了這裏。
他雙手撐在方向盤上,很嚴肅地轉過頭來問她,“今天的婚禮你覺得怎麽樣?”
她不知道他爲什麽會突然問這個問題,可婚禮怎麽樣她也沒留意,她的心思根本不在喜宴上……
“還……行吧……”她胡亂答。
“媽媽今天問我,我們倆要請哪些朋友,給她個數,她好定酒席,還有寫請帖,你要請的人有哪些呢?”
“……”婚宴……請帖……她的腦袋更疼了,有什麽東西在裏面膨脹,要爆炸了一般。她撐住額頭,搖頭。
“搖頭是什麽意思?”他有些火了,“你現在這種情況到底是要幹什麽?後悔了嗎?後悔了就告訴我!”
她揚起頭來,有些顫抖,“其實……”
“好了!别說了!下車!”他猛然打斷了她。其實,其實什麽?其實不愛他,根本不想跟他結婚?這個答案,還是别說出來算了!
她看了眼窗外,天色已黑。
擱在胸前的手,下意識地扣緊,或者,有些事,可以嘗試……
她提了包,默默下車。
剛關上車門,便聽見發動機的聲音,而後便見他利落地倒車,起步,揚長而去……
她一襲長裙,在夜幕裏獨自站着,夜風吹着她的裙擺和長發,許久,她才上樓去,這間房子的鑰匙,她始終挂在她的鑰匙圈上,不曾丢棄……
或者一個人的時候,她更有勇氣嘗試……
進屋,扭開那隻藤編燈,裏面的一切都還和從前一模一樣,就連這屋子的空氣都透着幾分熟悉。
她按着胸口,感受着那撲面而來的沉悶感一點一點壓抑着她的呼吸,索性閉上了眼,憑感覺走進卧室。
而後,直接倒在了床上,祈禱,今夜給她一次好眠。
然而,她錯了,二十五年往事齊齊湧入她的腦海裏,如這些天每一個夜晚一般,攪得她無法安眠。
好不容易,在後半夜的時候,迷糊了一陣,夢魇也光顧來了。
夢見爸爸媽媽陪着她在荷花池邊散步,夢見她背一一風荷舉的詩句,夢見她和他一起上學的很多個日子……
蓦地,咳嗽聲響起,劃破一切甯靜的畫面,爸爸和媽媽變成了兩具靈柩,一隻手伸了過來,狠狠掐住了一個人的脖子,那隻手的拇指上,戴着問世……
血,從那人的唇角流了出來,流了很多很多,好似流不盡一般,很快,滿臉滿身都是血,那個人,是付真言……
她好似是看劇的觀衆,又好似是劇中的演員,她喊着付真言的名字努力跑過去,驟然之間,付真言的面容又變成了蕭伊庭的……
咳嗽聲,再次魔音一般萦繞,像緊箍咒,咒得她頭疼欲裂……
她尖聲叫着,從夢裏醒來,一身冷汗。
黑暗中,那魔音依然在盤旋,不知名的黑暗裏,好似隐匿着鮮血和魔鬼,從沒有過的恐懼陰森森地包裹着她,她無法呼吸,無法再繼續待下去……
她終于明白,她做不到……
可是,她又什麽都不能做……
她随手一摸,摸到自己的包包,赤着腳就跑出了房子,深夜裏,朝着小區外奔去……
耳邊,除了萦繞着那可怖的咳嗽聲,還有姜漁晚的聲音:一個家就散了……一個家就散了……
她加速跑起來,仿佛跑得越快,便可以将這所有的一切都抛掉一般。
一口氣跑回了學校宿舍,撲在門上,全身無力地滑落在地。
腳底被砂礫劃出了血,可一點也感覺不到疼痛,她縮在門口,抱着雙膝,哭出了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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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辯結束,畢業在即,在她不得不思考何去何從的時候,付真真帶着付真言回來了,住在某所醫院裏。
接到電話,她立刻就趕去了醫院。
到醫院後才得知,其實他們已經好幾天了,隻是一直沒告訴她而已。
付真真依然是怨她的,她明白,可是,她并不介意。
付真言還是沒有醒來,昔日健碩的他,瘦了整整一大圈。
葉清禾看在眼裏,想起昨日種種,恸楚依然……
“北京的醫院怎麽說?”她忍着淚問付真真。
“醫生說要醒過來不僅靠藥物和醫院,家屬的努力也至關重要。”付真真自己也瘦了許多,可見照顧付真言的日子相當不容易。
“你辛苦了,其實……”她想說,其實,她是十分願意幫付真真一起照顧的,可是付真真不喜歡她,她知道,隻好改了口,“有什麽需要我幫忙的,盡管說。”
付真真眼圈一紅,“我哥是爲了你變成這樣的,你一句幫忙就把自己置身事外了嗎?”言語間竟是十分悲憤。
“我不是這個意思……”葉清禾解釋,她真希望,躺在這的人是她,那麽一切的問題都一了百了了,難道不是嗎?後來發生的事她不會知道,那個人她也不會撞見,付真言回來還可以好好地繼續他的事業……
“你就是這個意思!你的事跟我們家一點關系也沒有!憑什麽要我哥哥爲你付出這麽多?要我們全家因爲你而落到現在的樣子?”
面對付真真咄咄逼人的模樣,她難受得哽住,“對不起……”
她确确實實虧欠付真言,可是,爲什麽到了現在會變成這樣?
“一句對不起就算了嗎?一句對不起能讓我哥醒來嗎?你自己的事爲什麽躺下來的人不是你?”付真真哭出聲來,捂住嘴,眼淚嘩嘩直流。
她的心情,葉清禾完全理解,她自己也嘗過失去親人的滋味,不禁輕輕擁住了付真真的肩,亦難受至極,“真真,我跟你一樣希望你哥哥早點醒來,隻要他能醒來,隻要我能做的,我一定豁出一切去努力,對不起,真真。”
以前的付真真其實還挺喜歡她,現在這樣的态度,完全是因爲對付真言的擔心,這點,她完全明白,所以,無論付真真說什麽,她都不會介意。
付真真擡起淚眼看她,“真的嗎?”
“真的!”她确實是這麽想的,隻要付真言有希望醒來,她願意盡她最大的努力。
“清禾姐,我查了很多成功的例子,大多數病人能醒來都是最親近最在乎的人一直陪伴着不離不棄,給他說最能刺激他的話,幫他回憶最美好的往事。我以爲,我可以是她最親的人,可是這麽久過去了,一點成效也沒有,清禾姐,我認輸了,我哥他最在乎的人是你,所以,請你幫幫哥好不好?”付真真眼裏充滿着無奈和絕望,對自己滿腔愛情的絕望,對哥哥現今這模樣的無奈,其中,又有着最後的,懇求的光芒。
“好。”葉清禾想也沒想就答應了,這原本就是她該做的事……
“可是,清禾姐……我打算帶我哥去美國,我有一個學長,介紹他老師的老師給我,是這方面的專家,遠在美國,清禾姐,陪我哥一起去美國治病,好不好?”
“美國……”她喃喃地念着這兩個字,苦笑溢然,最後點了點頭,“好……”
她并不确定付真言這種情況是否真要赴美才有方法治療,可是,付真真的心情她懂,總是想要給心愛之人最好的,所以,隻要有人說有更好的醫生和條件,必然是不惜一切代價要去嘗試的。
她也不清楚,付家到底還有沒有能力支付遠去美國的費用,她此刻已下了決心,她自己會全額負擔這筆本就該由她來支付的錢。
至于她自己……
也許,這是上天給她指的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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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比如幼時跟着媽媽學插花,第二天早起,原本極美的一個作品,卻因爲其中一朵小花枯掉了,而使整盆花黯然失色。
媽媽會把那支花給取出來扔掉,縱然缺了那麽一小塊看起來不順眼,但是經過媽媽的巧手整理整理,又會變回極和諧極美的樣子,誰也看不出它缺了一朵小花。
至于小花兒,它終究隻是一朵小花兒啊……
連她自己,都會把那朵扔棄在垃圾桶裏的花兒給忘記了……
所以,這樣便是最好的結局吧……
她是恍恍惚惚走出醫院的,恍恍惚惚在街上晃蕩,不知道哪裏傳來飄飄飄忽忽的歌曲:那片笑聲讓我想起,我的那些花兒,在我生命每個角落,靜靜爲我開着,我曾以爲我會永遠守在她身旁,今天我們已經離去,在人海茫茫……
那些花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