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家的客廳裏已經布置成一個粉白的世界,原本古典雅緻的裝飾配上了粉紅的氣球綢帶和白色的百合,看來這是姜漁晚認定的屬于少女的顔色,看她把郭錦兒的房間布置成那樣就知道了。
客人不算多,都是姜漁晚的朋友同學以及他們的孩子,想來從前跟郭懷月也是好友,所以一起來給郭錦兒慶生。隻是,蕭城興卻還沒回來,葉清禾知道,他外地出差去了,看來并沒有因爲這個重要的生日而刻意趕回家來。
郭錦兒坐在姜漁晚身邊,也是一身的白,打扮得像個公主。
見葉清禾回來,雀躍着來到她面前,拉着她的手親熱地說,“清禾,你終于回來了!我們等你好久了!溲”
“……”葉清禾頭大,可以不要把她的遲到渲染得那麽明顯嗎?一屋子的人都在看着她了……錦兒姐姐,這是故意的?她盯着錦兒的眼鏡,實在不願意相信。
然而,她視線的餘光卻落在另一個人身上——範仲……
他怎麽也在這裏?突然從那一叢百合花後面轉出來,刹那間奪去了所有的光華,原來錦兒并不是在場最耀眼的那一個,他才是…恧…
同樣白色晚宴裝,系粉色領結,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們……
她再一次産生一個念頭,這哪裏是現實生活裏的男子,分明是二次元墜入凡間的人物……
以緻,她竟忘了,她還要給錦兒一個回應……
卻聽身後熟悉的聲音響起,“你給錦兒挑了什麽好禮物?去了這麽久?”
聽說她是去給錦兒挑禮物了,那些盯着的目光,尤其是姜漁晚的,才透出柔光呢。
身後的蕭伊庭往前一步,站在她身邊,“上去換件衣服,下來再把禮物拆給我們看!”
她呼了一口氣,跟各位叔叔阿姨緻禮,解脫般地上樓去了。
經過範仲身邊時,聽見姜漁晚在喊,“小仲!我說這會不見你上哪去了呢!你和伊庭兩個從小打架打到大,老死不相往來,難得現在肯和好……”
原來範仲的媽和姜漁晚也曾是閨蜜來着……
世界原本就很小……
她徑直回了自己房間,慶幸自己給錦兒準備了禮物,而且這份禮物也還算拿得出手,對得起她出去一天找禮物這個借口……
把琴譜拿出來,穆川給她寫的字也拿了出來。
不知道放在包裏這麽久,字弄壞了沒有?她索性把字鋪開來看,還好,完好無損!
她正打算收藏起來,門開了,蕭伊庭進來了。
他不是再也不進來了嗎?
好吧,她不是記仇的人……
蕭伊庭一直走到她面前,臉色陰晴不定的,問她,“去哪了?”
“不是給錦兒買禮物嗎?”她順着他的話說。
“哦?”他眼裏閃過嘲諷的一笑,“禮物呢?拿來我看看!不會是這個吧?”他的目光落在那副字上。
“當然不是!”她把字收起來。
他笑容裏嘲諷的意味更濃,“這個!拿去!”他扔給她一個盒子。
她莫名其妙,拾起盒子一看,是個首飾盒,打開,裏面一條鑽石項鏈。
“你拿去送給錦兒!”他的聲音透着别樣的慵懶的意味。
她明白了,他的意思是,怕她不懂得要給錦兒送禮物,所以替她把禮物挑好了,可是,他哪裏來的錢呢?轉念一想,又明白了,一定是和姜漁晚一起出去買的,原本是他自己要送給錦兒的吧……
她拾起鏈子一看,果然,墜子的背後還刻着錦兒的名字呢……
這麽用心的禮物當然隻能男朋友送了……
她嘻嘻一笑,把鏈子放好,首飾盒還給他,“二哥,我送這個不合适,我準備了禮物的……”
“準備了什麽?”他沒有接首飾盒,語氣卻突然變得很兇。
葉清禾有點沒底氣了,他是什麽意思?是在質疑她送的禮物錦兒不喜歡嗎?本來也是,她和錦兒的興趣愛好不同,她中意的誰都能猜到錦兒未必中意,所以,他不滿了嗎?
她不太自信地指了指琴譜,“這個……她不是要跟你學二胡嗎?”
他的目光在琴譜上一掃,“這個?”而後馬上變得淩厲,“你哪裏弄來的?”
“穆師兄給我的……”她看着他突然變化的神色,有些遲疑,可還是說了。
他目光中有種了然的諷刺,好像在說:我就知道……
“那個字也是他寫的?”他指了指桌面,雖然,字已經被她收起來了,但是彼此心知肚明是什麽。
她點點頭,坦然承認,“是……”
他牙關微微一咬,眼疾手快地搶過琴譜便往窗外一扔。
葉清禾不明白他是什麽意思,可是卻很生氣,這是穆川的珍藏,能夠到穆川手裏,證明也是極好的朋友才會贈與他,而他大方無私地給她,也是讓她拿來讨他的好,讨他家的好,他總是這麽粗暴幼稚,會不會太過分了?
“二哥!你到底是什麽意思?”她努力克制着自己,問。
他臉上出現慣常的痞相,“不喜歡!”
他不喜歡的人和事,他一向就是這樣……
他不喜歡範仲,所以和人家打過一場又一場;他不喜歡付真言,所以對付真言拳腳相向;就連少言寡語默默存在的江之永,他不喜歡,也會給人兩拳……
呵……他不喜歡……
她是不是該慶幸,穆川是老師,縱然他再不喜歡,他也不敢動手,隻是拿着琴譜出氣……
可是,這琴譜到底是誰不喜歡?是他不喜歡,還是錦兒?
她唇色有些白,“你的意思是,這份禮物,錦兒不會喜歡?”
他一怔,依然強硬地回道,“是!她當然不會喜歡!”
“我明白了……”她什麽也不再說,嘴唇微微顫抖,也沒換衣服,拿着他給的首飾盒下了樓。
他舉手想要叫住了她,手在半空中停滞,而她,已然走了出去。
重重一拳砸在牆上……
他跟了出去。
葉清禾走得飛快,幾乎是小跑着下樓的,他大步跟上,追到樓梯口的時候,她已經在郭錦兒面前了。
她臉色如此平靜,一點也看不出發生了什麽的痕迹,把首飾盒遞給郭錦兒,聲音還很甜潤,“錦兒姐姐,祝你生日快樂,天天開心。”
這個盒子,姜漁晚是熟悉的,從葉清禾手裏交給錦兒,便知是怎麽回事了,瞪了一眼自己的兒子,笑道,“唷,我們清禾真懂事,好孩子,都是好孩子。”
收到禮物的郭錦兒也很開心。
葉清禾退到了一邊,姜漁晚便對蕭伊庭說,“還不把二胡拿來。”
新買的二胡,就放在離蕭伊庭不遠的地方。
他順手拿了,給姜漁晚。
姜漁晚從他手裏接過交給郭錦兒,笑道,“這個是二哥送你的,二哥親自選的,明天開始,就跟着二哥學二胡。”
“謝謝幹媽,謝謝二哥。”郭錦兒的表情略顯羞澀,似花帶露的,鮮妍無比。
當着所有客人的面,打開裝二胡的盒子,二胡自是精緻,有人卻提議,“不如拉一段吧?壽星拉一段!”
“我……還不會……打算跟二哥學呢……”郭錦兒臉紅了,還求救似的看着蕭伊庭。
于是便有人改了建議,提議蕭伊庭來拉一段。
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到這一對人身上去了,葉清禾覺得應該沒人關注她了,于是悄悄退出了大門,一個人去花園裏尋找那本琴譜。
下台階的時候,便聽見悠揚的二胡聲傳來,她還是忍不住回頭望了一眼,隻見一身白裝,鶴立般站着在那拉二胡的人竟然是……範仲,而不是蕭伊庭……
範仲也會拉二胡嗎?
她聽了聽,雖然是門外漢,也覺得拉得相當不錯……
不過,這裏面的一切,歌舞升平也好,熱鬧繁華也好,又和她有什麽關系呢?
她拐了個彎,去那一排桂花樹下尋找她要找的東西去了。
還好這幾天都沒下雨,地面很幹,琴譜撿起來的時候隻是沾了些塵土而已,她輕輕拍掉,在樹下坐了下來。
天色未暗,遙遠天邊的暮色依然燃燒得如火一般,整個世界籠着一層暗金色。
還未到桂花的花季,桂花樹卻也枝繁葉茂,坐在樹下,自有一番陰涼遮蔽,隻是腳底下熱烘烘的草地,還有些不那麽舒适。
不過,燥熱總會褪去的,一切都會随着夜的到來,冷卻而靜谧下來。
她有些後悔沒帶一本書下來,不然,待會兒即便夜色黑暗,也會有路燈照明,她可以在這裏度過一個屬于她的夜晚,而不必再在蕭家客廳的人群中穿行而過。
其實,她知道,這是自己不夠好。
她是蕭家名義上的一份子,此刻的她應該在客廳裏巧笑嫣然地幫着蕭伯母招呼客人,可是,爲什麽她會覺得很難?
攻克一道道學科難題,背下一本本法律專業書,她不覺得難,偏偏的,要她走進那個世界裏去,她卻覺得如此地難……
這終歸是她性格上的缺點罷了,可是,她克服不了……
無聊之下,翻開琴譜看了幾頁,不是她感興趣的内容,又合上了,抱在懷裏,看着濃密的桂花樹枝桠發呆。
她忽然想起,桂花樹會結果嗎?好像她窗外的這一排桂花樹隻開花,未見過果實……
桂花?桂圓?這二者絕對是不會劃等号的……
而後,她又爲自己的無聊而笑。
“姐姐!”一個清脆的聲音響起,打斷了她無聊的胡思亂想。
蕭城卓抱着一堆吃的來了。
“你怎麽出來了?”她問,覺得肚子還真有點餓了……
蕭城卓努了努嘴,“裏面不好玩呗!我到處找你呢!”
“找我幹嘛?”她心裏還是有點小感動的,這個時候還能記起她的估計也就是和她一樣寄人籬下的小叔叔了……
蕭城卓把懷裏的塑料袋扔地上,“找你一起吃東西啊!你不餓嗎?”說完自顧自地興奮,“姐姐,你說我們在這裏吃像不像野餐?”
葉清禾瞟了他一眼,“你野餐還沒野夠呢?回你爸爸那去!”他爸帶着他野外拉練,練得他叫苦連天,回來不斷訴苦,如何吃野菜的……
他一聽就蔫了,“我不要!我就和你野餐嘛!來,喝飲料!”
他竟然摸出兩罐啤酒來,扔給她一罐。
“好小子!你居然喝酒!你還未成年!”葉清禾扳着臉道。
“好姐姐,我就喝一瓶!是啤酒啊,又不是白酒!讓我喝一口嘛!”蕭城卓哀求地眼神看着她。
哪裏能輪到她阻止?
他已經開了瓶,咕嘟咕嘟就灌了一大口。
葉清禾毫無辦法,想着又是在家裏,也就随了他,自己也打開一罐,和他一起喝。
夏天喝啤酒,吃零食,還是很惬意的。
蕭城卓抱來的袋子裏,吃的東西可謂豐富多彩,各種堅果,醬牛肉鹵蹄子烤鴨,煎牛小排炸豬排,各色水果,中西合璧葷素搭配,都是他在廚房找雲阿姨開後門裝來的。
他倆的戰鬥力也超乎葉清禾想象,居然全部吃光了,每人喝了三罐啤酒……
喝多了就容易管不住自己的嘴,蕭城卓今天的話特别多,就像她初來蕭家時那樣,跟她說了好多好多話,有些是他說過的,比如新疆的天空,比如他的媽媽,也有些是他沒提過的,比如,好像聽見他說姐姐,我會一直陪着你的,不會讓你一個人……
她也有些微醺的醉意,隻是聽着他說,始終微笑着,覺得蕭城卓挺幸運,因爲有她這麽好的聽衆聽他訴說。
“姐姐,他們都走了,我們進屋去吧。”
蕭城卓跟她說這句話的時候她不知道已經幾點了,才察覺,原來,天色已經完全黑下來了……
“走吧,姐姐,你不會醉了吧?”蕭城卓把她扶起來。
葉清禾擺擺手,“哪有那麽容易醉,我隻是覺得這個地方挺好,挺涼快,屋裏太熱……”
“也對,那明天我們再來喝酒!走吧,先回去睡覺去了!”他扶着她,往家裏走去。
蕭家之前喧鬧的客廳已經完全安靜下來,人都走了,蕭家的人忙了一天,也各自休息去了,估計玩得過于盡興,人又多,并沒有人發現少了蕭城卓和她,這樣,最好不過……
蕭城卓扶着她上樓梯,回她自己房間。
她明明記得是蕭城卓扶着她的,不知怎麽到了房間以後,發現扶着她的那個人卻莫名奇妙變成了蕭伊庭……
“二哥……怎麽是你啊……”她懷疑自己看錯了,揉了揉眼睛,胳膊裏夾着的書卻掉下來,正是那本曲譜。
她趕緊寶貝似的撿起,又抱在懷裏。
頭頂便響起陰郁的聲音,“你這出去了一大晚上的,就是去撿書?”
“是啊……”她覺得蕭城卓有句話說對了,她好像真的有點暈乎,她沒想到自己這麽沒量,三罐啤酒也扛不住,啤酒不是沒度數嗎?
“這本書對你來說這麽重要?”蕭伊庭的聲音夾着風雨示警。
不過,葉清禾對這種語調已經麻木了,他常常都這樣,所以,下意識抱緊了,“當然……你敢再扔試試!”
他雙手插在褲袋裏,緊緊皺着眉看着她,沉默良久……
她睡在了床上,抱着書,終于覺得舒适極了,周遭很安靜,安靜得她快要睡着的時候,響起他遙遠而模糊的聲音,“穆川呢?也對你很重要嗎?”
“嗯……”她下意識地道,穆師兄當然重要了……
“有多重要?”
“他是我爸爸的學生啊……看見他我就像看見親人一樣……真正的親人……跟所有人都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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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