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管阿姨已經跟他很熟了,他對阿姨綻開極可愛的笑容,讨好地姐姐長姐姐短地叫,“姐姐,我妹妹病了,忘了拿藥,我給她送去。”
他口袋裏還真有一盒藥,在阿姨面前晃了一下,阿姨便讓他進去了。
葉清禾拿了一本書靠在床頭看,居高臨下,是看着他沖進寝室來的。
宿舍其他同學也在,他一進門便鐵青着臉,有些話自不便當着外人說,隻冷道,“妹妹,出來下。溲”
她心中輕歎,真是個執着的孩子……
可還是下了床,跟他出了門外。
蕭伊庭把寝室門關上,待走廊上的人走過之後才說,“妹妹,你和付真言到底怎麽回事?恧”
葉清禾凝視着他,平靜若水,“二哥,你到底要怎麽樣?”
“不準和付真言在一起!他不是好人!”他幾乎一字一句地重複着他說過無數次的話。
她依然淡望着他,無風,連她的衣服都不曾有過拂動。
“你不承認?”她的沉默激起了他更大的怒火,如果這不是在人來人往的走廊,如果這不是在宿舍門口,他一定要暴跳了。
“說話啊!”他低聲輕吼。最郁悶的時刻又出現了,她不說話的樣子好像在用一雙冷冷的眼睛審視他,嘲笑他,甚至看不起他,他心中像有一隻利爪在撓一般,火急火燎,煩躁不堪。
“二哥,你想要我說什麽?”她輕蹙了眉。
她的聲音柔而輕軟,可是卻讓人覺得更加煩亂,好似她對這一次談話完全無興趣,對他更是容忍到了極點。
他壓抑着心中熊熊燃燒的火焰,努力地保持着她之前在餐廳所提過的風度,“你是不是覺得付真言好?”
她沉默了一會兒,終于點點頭,“沒錯,他很棒,我欣賞他。”
“……欣賞?!”他終于控制不住了,風度要來有p用!怒氣沖天,“你欣賞一個混混?!”
旁邊有其他寝室經過的同學,不時打量他們。
葉清禾那副大大的眼睛背後,是他看不見的東西,“二哥,他在我心裏,從來就不是混混。”
輕柔的話語,卻是斬釘截鐵的語氣。
蕭伊庭腦中有轟然一響的聲音,就好像自己從前所堅持的信仰突然坍塌了一樣,聲音發抖,“他不是,我是?”
此刻,已不僅僅是憤怒,絕對不是……
葉清禾牙關輕輕一觸,仍舊是如風一般的聲音,“二哥,我從來沒說誰是混混,你不是,他也不是,隻不過,付真言長大了。二哥,付真言跟我一樣,是無父無母的孩子,他也跟我一樣,知道生活裏什麽對他最重要。他有着自己的目标和責任,有着同齡人所缺乏的成熟和穩重,很清楚自己下一步該怎麽走,也很清楚要通過怎樣的努力可以達到自己的目标并且爲之奮鬥不懈。生活沒有欺騙他,他成功了,而且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快步地前進。這些都是我該學習的,學習他身上某種精神,學習他的執着。”
蕭伊庭聽着她的話,看着空氣裏,她紋絲不動的那些發絲,忽然覺得她離他很遙遠很遙遠,忽然覺得,自己好似從來沒了解過她……
是嗎?她和付真言有着相同的身世,所以惺惺相惜;付真言成功了,所以她欽佩他,信任他,甚至欣賞他;她缺乏親情和父母的愛,所以成熟穩重的付真言可以給她依靠?
可是,他生來優越,他不需要去奮鬥就坐擁财富,他不需要成長來擔負家庭的責任,這是他的錯嗎?
凝視着她反着光的玻璃鏡片,他望不到她的内心,她的内心裏住着的是付真言嗎?自己兩年來和她的朝夕相處,什麽都不是嗎?
兩年來的朝朝暮暮在他眼前畫面般飛快地切換。
她第一次出現在他家客廳裏,他轉着籃球,笑着和她說“嗨”;
她跑三千米,摔倒在操場,他瘋子一般抱着她去醫務室;
她生理期疼痛加發燒,他守了她一夜,給她揉肚子讀課文;
但凡有人欺負她,他總是那麽激動,老鷹護小雞一樣把她護在翼下……
太多太多的回憶,在他眼前不斷浮動,就連她那慘絕人寰的三十條,那隻永遠在嘲笑他的小烏龜,也如此清晰而深刻地存在于他的記憶裏。
她相信嗎?到現在,他還能一字不落地把那三十條一條一條背出來……
所有的這些,在她心裏,都比不過一個付真言嗎?
情侶?他心中湧起一股悲憤,情侶的意思,就是她從此以後要跟付真言一起走了?
很讨厭她鼻梁上那副眼鏡,前所未有!
他要看清她的眼鏡!看清她的心!他記得自己很早以前就有過一次摘掉她眼鏡的沖動,那會兒,他還不知道她那麽美麗,此刻,這股沖動再度高漲。
他手麻利地一伸,那副大眼鏡便到了他手中。她那雙明亮的大眼睛裏,除了最初一閃而過的驚愕,什麽也沒有……
就像一粒細小的石子,墜入湖裏,不過驚起點點漣漪,轉瞬沉入湖底,再無聲息。一如,她平常的樣子,清淡寡然,不食人間煙火,淡到……無情無義……
喉間一哽,啞了聲音,“妹妹,以後你要離我而去了嗎?”
她一怔,垂了眼睑,“二哥,誰又何曾擁有過誰?”
呵……
他忽然想笑,想放聲大笑。
是嗎?誰都不曾擁有過誰……原來,這兩年的時光,不屬于任何人……
他覺得不甘,終說了句,“妹妹,我不需要奮鬥就是成功的!财富于我,不過唾手可得的東西!”
葉清禾看着他,終于有了表情和反應,不再一潭靜水,隻是,那表情竟然是可笑,他說了一句多麽可笑的話……
“二哥啊,成功和财富不是化等号的……”
那語氣,仿佛她是經曆無數的長者,而他是稚子小兒……
而那樣的目光,更是将他深深刺傷。
他何嘗不知道成功和财富之間沒有等号?他隻是想告訴她,付真言有的,他也有,付真言能給她的一切,他都能給……
“二哥,我要看書了,去找錦兒吧,别讓她等久了。”她垂下眸子來,低低地說,垂在兩側的手,輕輕握了握拳,小指的指甲刺到了手心。
一股強烈的酸楚感從胸口一直沖上鼻尖,他笑,把眼鏡還給她,“當然!不能讓錦兒等久,我走了!”
她戴上眼鏡時,眼前已經沒有了他的身影。
在原處略略站了站,她走入寝室。
猛然想起,他已經沒錢了,也沒開口問她要錢,馬上跑了出去,趴在走廊上看,隻見他的身影已經跑出了宿舍大門,跑得很快很快……
她作罷,隻凝視着他遠去的背影,心中歎息。她可以爲他着急嗎?一頭挂着她,一頭挂着錦兒,他可真夠累的……
其實吃晚飯的時候,她跑出餐廳沒多久,就想起他可能錢不夠了,所以轉身又往回走。
卻不曾想,回走的路上遇到範仲。
這個人,據說是二哥的天敵,而且看上去總給人神神秘秘的感覺,所以,她并不打算和他有什麽交集。
沒想到,他卻主動和她微笑,還笑着和她打招呼,“嗨,妹妹。”
他也叫她妹妹?這種感覺好奇怪……
不過,他的笑容真的說不出的暖意融融。恰巧他那時穿一件淡藍色襯衫,白色褲子,再襯上他這樣的笑容,竟讓人在微暗的夜裏,如同置身藍天白雲的明媚陽光裏。
她總算是自持的,不苟言笑,隻微微點頭,以示禮貌。
她往外走,他便如同和她恰巧同路一般,随上了她的腳步,也不問她去哪,自在地走在了她身邊。
她本就是個沉默自在的人,從不會因爲有人在她身邊無話可說而尴尬,以她的性子,是完全可以做到無視他的。
而他,似乎亦然。
兩人這麽并排走着,倒是形成校園裏一道獨特的風景,當然,她相信,更多的人要看的風景是他……
直到要出校門了,他才忽然問,“妹妹,是去找蕭伊庭嗎?”
“呃……”她随便答了句,也沒去想什麽,答完更覺得自己沒有答錯。這個人跟二哥是天敵嘛,知道她要去找二哥,說不定會走人,不再和她并排一塊走。
可是,她想錯了。他竟然一直跟她走到餐廳……
而她,瞧着二哥在那審賬單的樣子,就知道他身上的錢是不夠的,以蕭二少的生活習性,何時買單會看賬單?還一看再看?
她正想從藏身處出去救他,就聽範仲的聲音響起了,那抹藍天白雲般飄渺的身影也走了進去。
而後,她就知道,沒自己什麽事兒了……
于是,悄然返身。路上正好遇到鍾佳宜騎車回宿舍,力邀她同騎,她才放心放意和鍾佳宜一起回去了。
隻是範仲這個人,倒是令人深思,他真是二哥的仇人嗎?爲什麽看起來如此賞心悅目?還給二哥買單?
二哥……
想起這個稱呼,無端的,他略帶悲涼的聲音也響在耳側:妹妹,以後你要離我而去了嗎?
一時,竟癡了……
“清禾,怎麽了?好像有心事。”鍾佳宜見她坐在書桌前發呆,問。
葉清禾猛然回神,很快地調整了自己的情緒,并略皺了眉,自己這是怎麽了?竟然将情緒外漏了?還讓鍾佳宜看出來?這點可真不好!
“沒什麽……”她尋找着搪塞的借口,“隻不過今天遇到一個人,很好奇。”
“誰啊?誰能讓我們清禾也好奇?”鍾佳宜的眼裏也滿是好奇和八卦,“一定是個男生對不對?”
她點點頭,坦然承認,“沒錯!範仲,你們知道這個人嗎?”
以鍾佳宜活潑和愛八卦的性子,她相信學校這麽美型的人物,她定然是知道的。
“他啊?”鍾佳宜眼裏果然光芒四射,“當然知道!他可是我們學校排名第一的校草,隻不過不是我們法學院的,好像是學計算機的!比我們高一級,也算學長了!據說爲人溫和得不得了,無論是美女還是恐龍,和他打招呼,他都會點頭微笑的,可是,也就僅僅止于點頭微笑了,誰要想和他進一步,那是難于上青天!知道學姐們中流行一句什麽話嗎?撼山易,撼範仲難啊!”
“哦?”是這樣嗎?她凝眉思索,這怎麽和二哥口中的他不一樣?不是個玩弄女孩的花花公子嗎?
“怎麽?清禾,你對他有興趣?”鍾佳宜對于這類事過于敏感,發亮的眼睛裏說不出的興奮。
葉清禾笑笑,“怎麽可能,隻是問問而已。”
一邊聽着的魏雅丹歎息,“我們啊,确實隻能問問而已,據說,好幾任笑話前赴後繼地去追他,前赴後繼地撲了……”
“是啊!”鍾佳宜也歎息,“真是可惜了,連校花和他說話,他也隻是點頭微笑,而且絕不給機會讓她們再說第二句,我們此等草芥,隻能坐看風景了……”
葉清禾再度一笑,捧起了書本,進入她自己書裏的世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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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9點後,或者還有一更……或者而已……嗚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