仍然給他靜靜的微笑的表情。
“再見。”他說。
她發了個表情——揮别。
無端的,他心裏升起淡淡的落寞:一一,爲什麽你總是發表情呢?我不喜歡溲。
習慣性的,随手再次給了他一個微笑。
他便朝她瞪眼:一一,不要揮别。我說再見的意思,是下次見。等我考上大學,我馬上回來。我們約定一個時間吧,九月五号怎麽樣?
“好。恧”
他在電腦屏幕前滿意地揚起了唇角。平生最不喜離殇,網絡裏的朋友也一樣。
葉清禾等着他下線以後,才關了遊戲。
她不會告訴他,縱然這是他所言最後一次上線,她明天依然會登陸,因爲,她答應過他:她會比他多玩一天。
洗浴完畢之後,她穿着睡衣躺到了床上。
離高考越來越近了,分明很累,可睡眠卻總是比平時差些,是因爲心理壓力嗎?
蕭伯伯今天要她考漢語言文學,雖然不是她的初衷,可是,也是她喜歡的專業,隻是……
她心裏有點亂。
忽的,門開了一道縫,光線洩了進來。
“城卓?”她輕問。她唯一想到的是蕭城卓,離上一次他拿個相機闖進她卧室胡鬧已經快一年了,他不會再來她卧室的。
然而,她想錯了。
門開了以後,投射進來的是一個高大的身影……
“二哥?有事?”她下意識抓緊了被子。今天他又要玩什麽花樣?
卻見他一聲不吭地關上門,走到她床邊,默默地看着她不說話。
“怎麽了?二哥?”她沒戴眼鏡,黑暗中,一雙烏黑的眸子借着窗外傾入的月光,閃着黑瑪瑙般的光澤。
他似乎在負氣,硬生生地直接躺倒在她床上,壓在被子上。
“二哥……”
他也才沐浴過,濃濃的沐浴乳和洗發水的味兒鋪面而來,甚至,他頭發上的水珠也有幾滴甩在她臉上,她不由自主往裏挪了挪。
而他,卻渾然不覺。
沉默了一會兒後,他忽然極惡劣的語氣責問她,“你說!我對你怎麽樣?”
“……”大晚上的不睡覺跑來問她這個?“好……當然好啊……”
“那你爲什麽不跟我念一樣的專業?”他側過身來,手撐着頭,大聲地問。
“我……”
“你說!你離開了我,自己一個人怎麽照顧自己?”
她瞪着他,其實,她可不可以說,是她一直在照顧他好嗎?誰給他帶水?誰給他打飯?誰給他做值日?誰給他背書包?誰輔導他功課?誰監督他練字?誰給他發零用錢?
“如果有人再欺負你,誰幫你出頭?誰保護你啊!沒有我,你怎麽辦?!”他氣勢洶洶地問。
“……”進大學了難道還有人幼稚地用拳頭解決問題嗎?
“說話呀!怎麽不說話?!最讨厭你這一點!每次跟你說什麽你都一聲不吭!”
“二哥,你到底想幹什麽?”她往裏縮了縮,他離她太近了,讓她有一種莫名的壓力。平時抱抱也就算了,他能不能不要把談話的地點選在床上?
他悶了一會兒,鑽進她的被子裏,“我念書不行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底細,全是你給我計劃安排着,我才知道我要幹什麽,如果我們不在一塊念書了,我成績肯定又會掉下去的。所以,妹妹,你是我的陪讀呀,你要跟我報一樣的專業一樣的學校才行!”
黑暗中,她輕輕吐了口氣,終于不說他要和她在一起不是爲了保護她了?
“妹妹!就這麽說定了!不準反對!我去和爸爸說!爸爸肯定樂意的!有個人管着我他求之不得呢!”他唯恐從她嘴裏聽見“不”字,根本不給她說話機會,說完用被子把頭一蒙,“好了!你答應了!我睡覺了!别再吵我!”
她凝視着灰暗的光線裏,被子隆起的那一團,無語了。
“二哥,你去自己房間睡呗?”她不打算吵他,可是,這樣算什麽?
他不理,還輕微地打起了呼……
他這意思是……?他真的睡着了?不要吵他?
她哭笑不得,二哥,你已經十九歲了,可以不要這麽幼稚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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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考,終于在七月流火的季節裏,轟轟烈烈地結束。
用轟轟烈烈這個詞一點也不誇張。縱然如葉清禾這般拔尖的學生,一場高考下來,也如經曆了一次苦戰,考試一結束,全身心都放松下來。
兩個孩子都報了某重點大學的法學專業,而且自己估分都還不錯,蕭城興大感欣慰,對于兩人同上一所學校這樣的好事,卻如蕭伊庭自己所說,蕭城興求之不得,隻是,并非單單隻想有個人管住他而已。自此,每每看葉清禾的眼神又有了不同……
爲了犒賞這倆孩子,蕭城興準許他們去英國玩一圈兒,順帶着去看看劍橋的大兒子蕭伊朋。
當然,蕭城卓好不容易逮到這個機會,磨破嘴皮子終于說服了遠在新疆的爸爸準許他也出去玩一圈,不用回新疆曬成猴子。
于是,三個孩子登上了遠去倫敦的飛機。
蕭伊朋來機場接的機。
說起這個大哥,蕭伊庭是陌生的。
蕭伊朋高中的時候就出國了,到今年大學畢業,除了前幾年寒暑假回來以外,這兩年就沒回過家。
而且,他兩兄弟,蕭伊朋從來都是模範榜樣,而他一直都是哥哥的參照物,所以,對這個哥哥,往往有敬而遠之的感覺。
出機場的時候,葉清禾一眼就從接機的人群中認出了蕭伊朋,活脫脫跟蕭伊庭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隻是,沒有蕭伊庭陽光一樣的笑容和張揚的特質,站在人群中,渾然内斂的紳士氣度,眉宇間淡淡的凝重感和唇邊那一縷淺淺微笑,整個人就如倫敦這座城市一樣,被溫帶海洋氣候浸潤得厚重,優雅,溫和。
“小朋!”小孩子是最沒有距離感的。蕭城卓盡管隻見蕭伊朋兩三次,卻直奔這個大侄兒而去,而且叫他“小朋”,這是姜漁晚對大兒子的稱呼。
蕭伊朋見了他笑容擴大,摸了摸他的頭,“小叔叔長這麽高了!”
他是個循規蹈矩的人,輩分上該叫叔叔,他就叫叔叔,從不含糊。
蕭伊庭和葉清禾随在其後,異口同聲叫了聲,“大哥。”
蕭伊朋的目光暖融融的,在兩人臉上掠過,最後停留在葉清禾身上,微笑,“這就是爸爸口中提到的神奇女孩——清禾吧?”
“我是清禾,大哥打趣我了。”她不知道,蕭伯伯會用“神奇”這個詞來形容她,而她,真的不是。
“大哥,我是蕭伊庭。”他鄭重其事地做着自我介紹。
這模樣,把蕭伊朋給逗笑了,“傻小子,我當然知道你是蕭伊庭!”
“那你每個人都理了!就是不理我!”某人明顯被忽視後在争取存在感。
倫敦溫吞吞的陽光在蕭伊朋笑容裏折射出耀眼奪目的光彩,他拍了拍蕭伊庭的肩膀,贊歎,“傻小子,長成男子漢了!”
蕭伊庭的轉變他已有所聞,欣喜的同時對這個能讓混世魔王浪子回頭的小女生充滿好奇,外表看來,真是平淡無奇的小東西啊……
蕭伊朋将他們接到自己公寓。
蕭伊庭一進公寓就忙着在各個房間穿梭。
蕭伊朋以爲他在參觀,笑道,“在外面可不比在家裏,條件有限,我們三個男人可能有兩個要擠着睡了,伊庭你看看是跟我擠還是跟小叔叔擠。”
蕭城卓眨巴着眼睛,“不用的啊!我跟姐姐擠就好了!”
“想得美你!”蕭伊庭一巴掌削在他腦袋上,“你跟大哥擠!胖得跟小豬似的!别把妹妹擠扁了!”
蕭伊朋隻是看着他們好脾氣地笑,對于這兩人對葉清禾的稱呼在來時的路上也已經消化并且習慣了。
蕭伊庭在搜查一圈後仍不罷休,狐疑地看着他家大哥,“真是奇怪了……”
“有什麽奇怪的?”對于這個調皮的弟弟,他心中早已有所準備,隻是,好像沒有他想象的那麽皮。
“大哥,我怎麽沒在你這兒發現一點點女人的痕迹啊?大哥,你年紀不小了的……”蕭伊庭藏不住事,忍不住便問了。
蕭伊朋面色一僵,顯然沒料到弟弟會問這個,愣過之後,還是笑了,“說起來好像你懂很多似的……”
蕭城卓不放過任何一個黑他侄兒的機會,馬上接嘴,“小朋,蕭伊庭他至少處過二十個女朋友了!至少!至于喜歡他的女孩可以湊一桌麻将了!”
“一桌?麻将?”四個嗎?蕭伊朋不明地問,不是二十個嗎?
“小朋!你太單純了!是一桌麻将子兒……”蕭城卓裝大人地擺擺手。
蕭伊朋再次開懷而笑,“看來我真是……老了。”
“一邊兒去!别把網上的笑話搬出來瞎講!”蕭伊庭習慣性一巴掌削過去,而後盯着他大哥無限憂思,“大哥,真的沒女人嗎?雖然英國是個基情四射的國度,可是我們家老爺子很傳統的……”
蕭伊朋愕然,終于明白他家弟弟在擔心什麽了,白淨的臉龐泛起了紅雲,“現在的孩子,都這麽早熟嗎?”
“什麽孩子?大哥,我比你小不了幾歲!雖然我們兄弟不常見面,可是我真的擔心你啊!大哥,不能彎!絕對不能彎!”
“瞎操心!沒那事!”蕭伊朋無奈地紅着臉笑,“你們休息會兒,我去給你們做飯吃。”
原本以爲他端出來的肯定是西餐或者速食,沒想到,卻是一桌色香味俱全的熱飯熱菜。
被飛機上的食物折磨得苦不堪言的兩位男生,連吃了三大碗飯還意猶未盡,蕭伊庭盯着餐桌上的空盤歎息,“難怪所有人都立你爲我的榜樣,連做菜都這麽棒,看來老爸老媽賦予我生命就是用來襯托你的……”
對于這個弟弟的孩子氣,蕭伊朋始終回以包容的微笑,“我這是沒辦法。在英國這麽多年,我不學會做飯就得挨餓啊!西餐我怎麽也吃不習慣。”
他的目光再一次落在葉清禾身上,目光溫潤,“清禾,菜還合口味嗎?”他發現,自從機場她說了那一句話,就再也沒有開過口,這麽沉默的女孩,少見……
“挺好吃的,大哥。”她端莊地坐着,儀态娴柔。
“喜歡吃才好,不然變瘦了回去,爸爸會批評我。”他微揚着唇角。
“确實,妹妹如今是爸爸的寶……我就是撿來的!爹不疼娘不愛!”
幺子愛撒嬌,喜讨疼愛。
似乎從小就這樣,蕭伊朋笑而不語。
葉清禾默默起身,幫着大哥收拾碗筷。
蕭伊朋怎肯讓她做事?趕緊站起來和她搶,結果,兩人都進了廚房,一起打掃,而蕭伊庭和蕭城卓則早已開始翻騰公寓的娛樂項目,來英國第一天就這麽結束了。
蕭伊朋既在劍橋,帶領他們參觀的第一站也就是劍橋。
乘坐小舟在康河裏領略浪漫的人文主義氣息,是劍橋觀光客必做的一件事,他們也不例外。
跟他們同舟的,還有兩個意大利留學生姑娘,說着好聽的意語,請蕭伊朋爲她們合影。
而後,便和蕭伊朋聊了起來。
其中一個姑娘用一半英語一半中文問他,“中國poet,再别Cambridge……”
于是大家都明白了,她們說的是徐志摩的《再别康橋》,沒想到意大利姑娘也了解中國詩人?
蕭伊朋出于禮貌,便和她們談這首詩,還一起朗誦一起背來着。
兩位留學生聊得很開心,以此展開,聊到了更多的中國文化,後來,康河遊玩,還有些意猶未盡,道别時,主動和蕭伊朋貼面親吻。
蕭城卓咋舌,等她們走了以後,才捂住眼睛說,“兒童不宜啊,小朋真有魅力!”
“你懂什麽?這是禮儀懂嗎?别土了,出來丢人現眼啊?”蕭伊庭削着他腦袋笑他。
“咦,那我怎麽不見人家對你禮儀一下?”說完還向葉清禾求證,“姐姐,你說是不是?小朋帥呆了!完全把蕭伊庭比下去了!人國際友人的眼睛雪亮雪亮的!”
這家夥天生和蕭伊庭不對盤……
要葉清禾怎麽答?
她隻能微笑着看向蕭伊朋,“是,大哥很帥。”
雖然是簡單的一句稱贊,可是,她的話卻發自内心。出來遊玩的蕭伊朋穿着休閑褲,上裝則是格子襯衫外搭薄薄的毛衣開衫,每一粒扣子都嚴謹地扣上。典型的英倫風,穿在他身上卻極好地诠釋了溫雅的英倫氣質,很适合他。
她看着他的眼神雖然被眼鏡給擋住了,可是,她唇角那彎溫柔的弧度卻毫不掩飾地顯露了她對大哥這一身打扮的欣賞,某人看着,不自覺皺了眉頭。
蕭伊朋被他們說得有些難爲情了,隻好道,“不是我有魅力!是徐志摩有魅力!”
“徐志摩有魅力嗎?我怎麽覺得他完全可以上古今渣男排行榜。”蕭伊庭哼了一聲。
葉清禾覺得好笑,人徐志摩怎麽又得罪他了?
蕭伊朋也笑着道,“别瞎說!”
“我有瞎說嗎?徐志摩明明有老婆,還在外面和别的女人不清不楚。他老婆懷孕,他卻爲了别的女人要跟她離婚!這樣的男人你覺得他有魅力?還标榜着什麽真愛不真愛的,既然不愛老婆怎麽又讓老婆懷孕了呢?”